第3章 仙尊

仙尊

陸小肆裹緊自己的鬥篷,在稍稍遠離人群的地方,偷偷擡頭打量着面前這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高聳入雲的山巒,然後他低下頭,看着自己手腕上一圈像是什麽植物的枝條做成的褐色手環。

這是入宗門的下一個考驗。

剛才一位穿靛藍色道袍的仙長過來簡單地和他們說明了規則。

面前這座山名為道緣山。所謂道緣,就是測試登山者與修道之途的緣分,只要能爬上山頂,那麽就是“有緣”。

這上面有太微仙宗設下的陣法考驗,前半段是給攀登者設下些障礙,考驗身體能力,體力不支有生命危險,就會被手環淘汰送出此地,當然,如果自己覺得堅持不下去,那麽扯斷手環也能出去。

據仙長說,這是太微仙宗不想在收徒過程中欠下人命因果,才有了這麽一層保障。

後半段則是在登山者最累、意志最薄弱的時候進行心境考驗,都通過了,才能站到道緣山頂,算是有資格進入太微仙宗。

但這僅僅是有資格進入而已,如果想要拜師成為內門弟子,還需要在上面進行靈根檢測,能入太微仙宗的大能們的眼才行,否則就只能成為挂名在真人名下的外門弟子或者雜役弟子。

然而這些和陸小肆沒什麽關系。

他是來太微仙宗治病的,只想能進入仙宗,找到家生哥,讓家生哥帶他去治病。

陸小肆不敢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別人,在這個人妖仙魔混戰的時代,他怕自己被當妖怪打死,就像在入門石那裏被處死的魔修一樣。

只有家生哥,這個同他一起長大的奶娘家的哥哥,是他現存于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唯一相信不會傷害他的人。

陸小肆隔着厚重的衣服按着自己的胸口,那已然斷成兩截的珍貴木牌硌着他,是他現在僅有的希望。

從入門石進來這裏後,陸小肆便和這些準備進入太微仙宗的求道者們等着,他們已經等了足足兩個時辰,那位靛藍色道袍的仙長在告訴他們後面的環節後,便站在山腳下,站在那被荊棘封死的入口處陣法旁,不時地擡頭,好像在等着什麽。

誰也不敢抱怨,誰也不敢上去詢問為什麽現在還不開始下一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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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麽?”

一個小心翼翼的詢問聲響起,陸小肆順着聲音看去,看到了那人指着的地方——

一朵巨大的銀色蓮花出現在東南方的天空上,而它的下方,捆縛着一個圓形的、不斷冒着黑色魔氣的大球!從大球中滴落出像血一樣的黑紅色液體,尚未落在地上就在半空中消失不見。

“那……那是什麽?”

“銀色蓮花載具……這是……是靜華仙尊?”

“竟然是靜華仙尊?!那那個魔氣球是……”

“是屍體……是那些入魔妖獸的……屍體……”

陸小肆仰頭看着,銀色蓮花和黑色大球越來越近,比方才那死掉的魔修還要濃重的魔氣漸漸逼近,雖然那魔氣好像被什麽東西困住無法突破出來,但兩個巨物的逼近讓人感受到一股比這冬日的風更加深入骨髓的、讓人腿肚子打顫的冷意。

大蓮花從他們上空經過,天空暗了下來,那位守在入口處的仙長臉上神情一松,然後屈膝半跪,低頭行禮。

那些等着入門的求道者們,有反應快的趕緊跟着跪下,反應慢的看到周圍人跪了才後知後覺一臉茫然地跟着跪,陸小肆跟大家一起下跪,等着那略過天空的東西緩緩經過。

就算陸小肆是凡人,他也聽過靜華仙尊的大名。

那個誕生于仙道第一宗門的天道之子,是匡扶天道、終結混亂的希望。

但這位靜華仙尊到底有什麽豐功偉績就不是陸小肆能知道的了,因為他只是凡人,這些仙尊對于他來說都是天上的星月,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和他們産生交集的存在,而他作為一個凡人,必須時刻都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解決“如何能活下去”這個問題上。

人妖仙魔的動亂持續了幾百年,它距離終結是否還有着幾百年,這不是壽命連一百年都不到的凡人該操心的事。

陸小肆低頭跪着,感覺到頭頂上的陰寒氣息逼近,在達到極點時他感覺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什麽抽離,在這一瞬間甚至忘記了呼吸。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記得自己是誰,自己為什麽在這裏,自己是不是還活着。

這種狀态一直到陰影漸漸遠離,太陽的光輝重新落在他身上帶來些許暖意,周圍稀稀拉拉地開始有人站起來,他才驟然回神。

心如擂鼓,一身冷汗。

陸小肆捂着胸口大口喘氣,身上有些癱軟,就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逃命般的飛奔。和之前看魔修被殺的場景不同,他這次感覺到壓在自己背上的那東西連炸毛都不敢了,仿若魂魄在他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躲過了一次生死大劫。

陸小肆扶着旁邊的樹幹緩緩站起身,看到其他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

“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感覺……這就是靜華仙尊的靈壓嗎?”

“狗屁靈壓……你也不看看那載具下面是什麽?”

“是什麽?”

“那是至少百只以上的入魔妖獸的妖丹妖骨!只不過被靜華仙尊的法力壓制住了,要不是仙尊,恐怕我們今天都得入魔!”

“竟然殺了那麽多!不過,不都入魔了嗎?為什麽要帶回門派啊?”

“可能是煉骨?或者做別的什麽,這哪兒是我們能知道的……反正靜華仙尊天道聖子,殺妖除魔那是家常便飯……”

“也是……”

陸小肆擡頭,天空已經恢複了蔚藍,那巨大的銀色蓮花和可怖的黑色魔氣仿若一場噩夢。

“好了,都過來吧,”守着入口的仙長施法,層層的荊棘仿若有生命般向兩側退開,仙長側身讓出那布滿積雪的階梯,“不限時長,排隊,不要擠。”

陸小肆站在隊伍的末尾,看着汪源和他的同伴在前面最先登上了那階梯,身形慢慢消失在被冰雪枯枝覆蓋的林中。

他跟着隊伍向前移動,站在臺階下往上看,比他早進去的人都不見了,只能看到面前短短的一段階梯,再遠的地方則被冰雪覆蓋,沒有腳印也沒有任何人來過的跡象,就像前面那些人都憑空消失了一般。

“開啓的時間有限。”那位守入口的仙長提醒道。

“抱歉,”陸小肆扣緊鬥篷,有些心虛地道歉,“我這就上去。”

他低頭略過那位仙長,匆忙擡腳邁上那石階,接着便感覺到一股力量包圍在了他周圍,身體裏的那股曾經在入門石處的大陣感受過的力量在慢慢游走,這力量讓他身體有些舒服得有些沉迷,背上的東西輕輕晃了兩下,他立馬清醒過來。

陸小肆重新裹緊了鬥篷,讓那東西不要亂動,回頭看了眼,發現入口已經封閉,階梯也消失不見,他面前只有冬日的樹林,和埋在冰雪下的蜿蜒山路,那山路上有着向各個方向的腳印,很顯然,先前進去的那些人都選擇了自己認為最可行方向,開始向上攀爬。

~

太微山脈主峰鴻辰峰的桃李塔中懸浮着幾層階梯,最上面一層放着七把白玉椅,階梯環繞的中間,是一個水鏡術法,術法中正清晰地展示着道緣山上的這些求道者如何用盡渾身解數向上攀爬。

自從太微仙宗提高收徒大會頻率,收人标準降低,上面這一層在近百年期間都沒什麽人,只有下面的幾層上會零星有一些洞府在從陽嶺的、想收徒的真人們。

但是今天,不止下層的從陽嶺二十八真人全部到齊,上面的白玉椅上也已經坐滿了五把,只有最中間的一把和靠近它左邊的位置空着。

真人們小聲地傳音入密——

“聽說今天那位要來收徒?”

“今天這波有什麽特殊的嗎?有什麽隐世大能的後人嗎?”

“沒聽說啊……也沒看出來什麽很有天資的……”

“那這是為什麽啊……”

“誰知道,反正那位自從回來之後,好像就有點……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難道那個劫還是對他有了一些影響?”

“這可不能亂猜……”

相比于真人們小心翼翼地私下讨論,那最上方坐在白玉椅上的人說話便沒什麽顧忌了。

坐在中間靠右位置上的是個眉目英挺卻神情有些刻薄的青年,青年身着天青色道袍,手中撚着一串靈玉珠子,眼神輕蔑地看着那些狼狽地在道緣山上攀登的身影,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便側頭跟自己旁邊的人說話,語氣中盡是嘲諷:“當年我爹給他十二名真靈根的弟子當徒弟,他愣是把人家晾在那裏,說什麽要一心匡扶天道,且無道法可值傳承,然後現在那十二個弟子就剩下那個不知好歹的莫懷清了吧?”

聽青年說話的中年人和青年眉眼之間有些相似,對于青年的話,中年人比較沉得住氣,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說話滴水不漏:“聖子心懷天道,說不定他是看出了這些人裏有能有助于匡扶天道之人,所以才動了收徒之心。”

青年聞言哼了一聲,看了眼那空位說道:“他不是要參加這次收徒大會嗎?怎麽現在還沒來?”

“正和宗主處理帶回來的那些入魔妖獸的妖骨和內丹吧,聽說是有個可破天魔大陣的古籍陣法要用。”

“古籍陣法?呵,”青年嗤笑道,“舅舅,千回派是第一陣法門派,你說說,還有千回派沒收錄的古籍陣法嗎?”

中年人笑笑沒有說話。

“他一個靈修,兩百年都沒破天魔大陣,”青年哼笑一聲,“現在想半路轉行當陣修破天魔大陣,早幹嘛去了?”

中年人笑着想說什麽,卻突然神色一變,咳嗽一聲坐直了身體。

青年的臉色也慢慢變冷,眯起眼看着那出現在階梯上的銀色身影緩緩向這邊走來,最底下一層的真人們紛紛向那人行禮,但那人仿佛沒有看到一般,一言不發地略過那些真人和坐在白玉椅上向他客套致意的峰主大能們,徑直往空位的方向走,在中間靠左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古井無波的目光投向了那展現着道緣山情況的成像術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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