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備年
備年
陸小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年二十八了。
初選的結果塵埃落定,煉氣期唯一的名額被陸小肆獲得,莫懷清獲得了金丹期的三個名額之一,而陸文離獲得了築基期的兩個名額之一。
陸小肆本想和陸文離道喜的,但是現在大課停止,他的身體還在恢複中,也去不了鴻辰峰,他又不想在正陽峰用弟子牌聯系陸文離,這件事便暫時擱置了起來。
論道大典初選後,仙宗就停止了一切功課和任務,召回在外未處于任務中的弟子,新入宗門的弟子大課也暫緩,全宗門上下一心準備過年事宜。
這是太微仙宗一年來唯一能閑下來的一段時間。
冬天的暖陽之下,正陽峰蒼渺閣的小偏院中,陸小肆頂着兩個貓耳朵穿着墨藍色的道袍,橘色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身後悠哉地晃着,陸小肆有些拘謹,又忍不住想要回頭看。
這是他第一次在穿着衣服的情況下看到從自己身後穿出來的尾巴。之前陸小肆光沉浸在長出貓耳貓尾的恐懼中了,從未敢細看自己身上多出來的東西,但是自從心結解開後,好奇心便占了上風。
有着橘色的長毛蓬松尾巴打了個憨厚的弧度微微彎起,偶爾晃動一下,在陽光之下有幾縷毛毛反射着金光,看起來還怪好看的。
莫懷清看着頂着貓耳朵、睜着大眼睛、擰着身子費勁地看自己尾巴的陸小肆,像極了一只在努力找尾巴的小貓,他臉上帶了幾份笑意,把一張紙遞了過去:“仙尊特地讓我去錦繡坊把你所有的衣服都附上了陣法,平時和正常的衣服無異,如果有意外情況,尾巴可以穿過衣服伸出來,不會堆在裏面鼓鼓囊囊的難受了。這個你收好,以後可能會有用。”
陸小肆妖丹化成的靈根在論道大典初選的時候由于靈力過度損耗,出現了靈根幹涸的問題,一般的修真者出現這種問題只要用一些外部靈力潤養修複即可。但是陸小肆不行,他的靈根太過特殊,不論以人修的方式還是用妖族的方式都無法将其潤養修複回來。
于是這段時間他無法使用靈力,只能頂着這貓耳貓尾生活。
聽到這衣服是師父特地交代莫師兄去做的,陸小肆橘色的大尾巴開心地晃了晃,莫懷清的眼睛也不自主地跟着那柔軟蓬松的小東西轉動了一下。
陸小肆接過那張紙,看着上面寫着“錦繡坊”三個大字,下面則寫着一行小字——“憑此箋可免費附陣或者換陣三次。梅嶺、未粱鎮、靈溪鎮附陣法一個時辰內可取。”
看起來像是靈衣陣法相關的。
陸小肆覺得自己可能暫時用不到這個,但他還是将紙鄭重收進儲物芥子,然後湊到莫懷清跟前問道:“師父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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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來後距離初選結束已經過了兩天,還沒有見過師父。
之前力竭暈倒被師父抱住的情形對他來說就像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場美夢。
那會兒陸小肆在自己的床上醒來,一時間有些惆悵,要不是後來莫懷清來告訴他師父是去尋找治愈他靈根的方法去了,他現在可能還處于一種患得患失的狀态中。
“可能就這兩天,”莫懷清說道,他以為陸小肆在擔心自己收不回去的貓耳貓尾,“不過這段時間你也不用去修大課,暫時在這兒養養吧,也不用擔心外面有什麽議論。”
陸小肆一愣,他眨巴了下眼睛:“議論?”
莫懷清看他懵懵懂懂的模樣,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口快。
雖然陸小肆在收徒大會上已經露出過貓耳了,但那僅限于他們那幾個入門弟子和那些仙尊真人們見過,等他再度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就是個正常少年的模樣,而祁九微只向宗門上層說明了他的靈根情況,所以大部分弟子都只是以為他的獸化只是一時的。
可這次,陸小肆最後以貓妖姿态做出的最後一擊,着實吓壞了不少觀戰的低階弟子。雖然宗門已經出面做了說明,但還是有不少風言風語傳了出來。
甚至有人在私下質疑,靜華仙尊勾結魔修的嫌疑還未完全洗清,又開始收了這麽個帶着妖族特征的徒弟,他的道心真的那麽堅定嗎?
當然,靜華仙尊祁九微本人自然是不在意這些議論。
在初選那天,向來沉穩的靜華仙尊當着一衆宗內宗外的仙尊大能們的面飛身上臺去接住了他暈倒的徒弟,一向沒有什麽感情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心疼愛惜之情,那神情被當時的觀摩陣法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那被陸小肆擊敗的投機取巧的築基期弟子被大能靈壓壓得喘不過氣,卻沒有人再敢上去說一句陸小肆身有異狀需要調查。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個小孩,是面對極惡劫也能面不改色跳下去的仙道第一人的軟肋。
祁九微不怕将自己的軟肋示人,他抱着陸小肆,眼神冰冷地看向觀摩臺,負責陣法的林子規和少宗主祁頌感覺到了寒意,他們知道,祁九微動怒了,這事恐怕沒那麽容易解決。
所幸祁九微忙于為陸小肆尋找潤養靈根之法,暫時無暇顧及他們。他們便趁祁九微離開宗門後不久,以“投機取巧道心不堅”之名将那準确地于初選當天突破大境界的弟子趕出了宗門,沒多久,那名弟子便葬身于魔修之手。
而關于祁九微四十年前和魔修勾結的傳聞與陸小肆和妖獸關系匪淺的謠言甚嚣塵上。
如果這時候陸小肆再頂着這幅非人的模樣出去,那麽恐怕……
面對陸小肆充滿求知欲的眼神,莫懷清遮掩道:“沒什麽,就是宗門內大家都在準備過年的事,诶對了,你見過春天和夏天嗎?”
陸小肆被他這麽一個急轉彎轉得猝不及防,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配合着搖了搖頭:“我出生的時候是深秋,後來就一直是冬天了。”
莫懷清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那你這次就能見到了。”
果然,陸小肆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這件事吸引過去。
在這種四季無序的時代,一個只經歷過秋冬兩季的孩子自然會對書裏面和大人口中描繪的其他兩個季節有着莫大的向往。
萬物生長的春天,草木繁茂的夏天。
還帶着殘冰卻充滿生機的、開始蓄力淌過大地的河水,剛破土的嫩芽,早早就開放的迎春和有着幽香臘梅的春天。
雖然太陽正烈酷暑難耐,但龐大的樹冠和涓涓的溪流帶來涼爽,那些傳說中或甜美或脆爽的水果随手可摘的夏天。
這些都是陸小肆從未見過的時節,他只能靠着小時候夫子偶爾為他解析的詩句和那一兩幅有些破舊褪色的畫卷可以幻想一二。
“過年能見到嗎?”陸小肆抓着莫懷清的胳膊,橘色的貓耳朵興奮地立起來,尾巴也晃動得快了些,“莫師兄,你的意思是,過年可以見到?”
莫懷清故作清高地擡起下巴,指了指陸小肆的大尾巴:“你給我摸摸,我就告訴你。”
陸小肆有些為難。
尾巴和耳朵是他極其敏感的地方,雖然對于人來說那并不屬于私密的、不可以随便被別人碰觸的地方,可是正常人也不會長耳朵尾巴啊!
但是莫懷清說的春夏又讓他十分抓肝撓腮地想知道是什麽情況。
于是他猶猶豫豫,用商量的口吻問道:“能不能換個要求?”
莫懷清看着那跟大刷子似得在他面前晃蕩的東西,心裏癢癢得不行,他觊觎這根柔軟的大尾巴已經很久了!
“不行。”他板着臉道。
“可是……”陸小肆踟蹰,在他看來,師父要摸,那是可以摸的,哪怕自己再敏感再受不了,自己也會忍住。
可是莫師兄嘛……
“你們在幹什麽?”
一個聲音響起,陸小肆和莫懷清轉頭看去,然後兩人倏然分開,恭恭敬敬地行禮——
“仙尊。”
“師父!”
祁九微走進小院,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莫懷清感覺到周身有些冰冷,他覺得這冰冷好像有點熟悉……
之前在初選的時候他找陸小肆說話最後好像也是有這種感覺?
這是怎麽回事……莫懷清在心裏嘀咕,難道是道袍上的保暖陣法需要重新加強了?
“莫師兄剛剛在和我說過年的事!”陸小肆回答道,他看着好不容易又再次見到的師父有些高興。
祁九微和之前一樣,穿着白色的道袍,銀發被束在道觀之中,雖然是剛回來卻絲毫沒有風塵仆仆的感覺。
但是陸小肆知道,師父是因為他而出門了,這麽一想,陸小肆的情緒低落了下來,還是自己不夠強,所以讓師父在這宗門都閑暇的時間還要在外奔波。
他看着祁九微的眼睛有些愧疚:“師父辛苦了。”
感覺到徒弟情緒的祁九微“嗯”了一聲,他轉頭先對莫懷清說了交代了幾件事,等莫懷清離開後,再看向陸小肆。
自己的小徒弟乖乖地站在那裏,腦袋低着,剛才還立起來的耳朵有些蔫蔫的,橘色的大尾巴不時地在身後晃動兩下,像一只做了錯事所以乖巧聽話的小貓咪。
祁九微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陸小肆便自覺地把耳朵也送了過去。
于是祁九微又捏捏耳朵,陸小肆敏感又舒服地眯了眯眼。
“好了,沒事,”祁九微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腦,“進去說吧。”
得到師父肯定的陸小肆心中的不安稍稍平複,他乖乖跟着師父進了屋,屋裏面的床榻上還擺着莫懷清剛才為他帶來的被錦繡派特殊做過陣法的衣服,祁九微先是将手放在那摞衣服上,微微檢查了一下這些東西的陣法,确定沒有問題後才讓陸小肆過來。
陸小肆站到祁九微跟前,祁九微拿出了一枚葉子。
那是一枚極美的綠色葉子,裏面仿若有光在流動,陸小肆從裏面感受到了生機勃勃。
“這是元能樹的葉子,”祁九微遞給他,“元能樹是由世界初始之力的來源混元珠養成的,它的一切都來自于世界初始之力,能幫助你潤養靈根。”
人吸收靈氣轉化成人能用的靈力,妖怪吸收靈氣轉化為妖丹能用的靈力,也稱之為妖力。
但是陸小肆是人,靈脈能承受人的靈力,妖丹化作的靈根在幹澀時期拒絕一切人族靈力,纏繞在外的師徒契也毫無辦法。
所以祁九微才費盡心思搜羅到了這人族和妖族都能用的蘊含着世界初始之力的元能樹的葉子。
陸小肆的靈根只需要稍作潤養便能自主吸收靈氣,他捏着樹葉,那股醇厚古樸的力量被祁九微牽引着、順着他的靈脈到送到靈根上,陸小肆感受到這股力量在慢慢滋潤着他那紅色霧狀的靈根,肉眼可見那原先已經有些裂隙的霧氣開始重新變得均勻,陸小肆的身體也漸漸放松下來。
就在這時,祁九微突然問道:“剛剛在和莫懷清聊過年的什麽事?”
陸小肆不知道為什麽師父要問這個,但是師父問了,他就會回答:“師兄說過年能看到春天和夏天,師父,這是真的嗎?”
終于看到徒弟臉上神色稍有放松,祁九微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他點了點頭:“是真的。”
陸小肆心想那這大概就是真的了,不是師兄逗他的!
所以他有些期待地問:“那是為什麽呀?是怎麽能看到呢?師兄都不告訴我!”
祁九微看着陸小肆手裏那顏色已經漸漸變成透明的葉子,感受到周圍靈氣開始往陸小肆身體裏湧去,便慢慢斷開了和陸小肆靈脈的靈力連接,他伸手撸了一把那蓬松的大尾巴,看到徒弟身體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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