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道

入道

“這很正常,聯系不上須彌界已經很久了。反正從我入宗門起,就沒見過那太微壇上的太微太華陣法亮過之後應該是什麽樣的,這和你沒關系,它本來就那樣。”

陸小肆坐在灰色的石頭上,涓涓溪水從腳邊淌過,他擡起頭,看到陽光穿過綠色的樹冠化作細碎的光點閃爍,耳邊聽着莫師兄開導他。

“可我……真的感覺到了什麽,”陸小肆說道,“我感覺到,好像有靈力圍住了我,想帶我去什麽地方。”

莫懷清靠在樹幹旁,今天是大年初二,初一的春天已經過去,現在是屬于初二的夏天。

初一一早險些成為鬧劇的祈祝結束後,仙尊大能們留下商議事情,而作為弟子的陸小肆便和莫懷清回到了正陽峰。

一路上陸小肆心事重重的模樣讓莫懷清很是擔心,仙尊不是幫他澄清流言了嗎?這小屁孩小小年紀還有什麽事可愁?

于是第二天,當蟬鳴聲響起之時,莫懷清便把陸小肆拽出來去四處遛一遛,他想着陸小肆之前對四季如此感興趣,這由太微太華大陣衍生出來的四季之效只能維持四天,錯過四天就再等一年,如此難得的機會窩在屋裏不就浪費了?

他帶着陸小肆滿山漫無目的的轉悠,所幸陸小肆小孩子天性還是占了上風,瘋玩了一上午後,這小孩才把心事吐露出來。

原來他在大陣啓動的時候有了某種感應,但是那大陣啓動後失敗,他以為這和自己有關系。

“應該是大陣運轉給你的幻覺吧,我不太懂陣法,但是大概知道它的作用,這東西應該向上請須彌界谶言的,不應該給你那種感覺才對。”莫懷清安慰他,“而且,你看那些仙尊大能也沒說什麽,不是嗎?”

莫懷清的話讓陸小肆心情好了不少。

也對,他想,自己又不是像師父那樣的天道聖子,怎麽會對運轉了幾萬年的上古大陣有感應呢?

應該是他的錯覺。

不過……

“莫師兄,”陸小肆問道,“你知道太微壇西南面那個山坳是什麽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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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壇西南面的山坳?”莫懷清仔細想了想,然後不确定地說道,“那裏好像是太微仙宗的禁地。”

“禁地?”

“對,”莫懷清道,“不過這種禁地不是那些什麽秘境之類的,在各峰都有,就是一些不能讓外峰人涉足的地方,有一些陣法保護,完全由各峰峰主自己掌控,比如咱們正陽峰後山那片地方,不過仙尊好像從未使用過那裏。”

原來如此,那可能真是自己的錯覺,陸小肆想,畢竟他和祁家毫無瓜葛,那種地方自己也從來沒去過,怎麽會和它扯上關聯呢?

終于把這個心結放下的陸小肆和莫師兄在正陽峰上安安心心地體驗了一把夏天的感覺。到了傍晚,氣溫轉涼,原先茂盛碧綠的樹葉開始脫落,勾起了他有關童年的記憶。

第三天是他遙遠回憶裏的秋天,而第四天下雪了,太微仙宗經歷了短暫的夏、春、秋後,回到了和現實接軌的冬季。

消失了幾日不見的祁九微就在這時踏雪而來。

陸小肆看到他推門而入,站起來高興地喊了一聲:“師父!”

外面雖然下着雪,但是祁九微身上并沒有落雪。他的銀發随意束在身後,穿着一件白色便衣,自從陸小肆住進了蒼渺閣的小偏院,他見到師父總是這麽一身随意的打扮。

祁九微讓他坐下,自己也随意靠在屋裏的美人榻上,淡淡道:“這些天玩得開心嗎?”

陸小肆看着師父,師父的眼睛平靜無波,和之前在太微壇時帶着的陰冷、張狂完全不同。

“開心,”陸小肆有些興奮道,“春天的萬物生長,夏天的生機勃勃,還有秋天……我小時候見過秋天,但是忘記好多了,這次想起來不少。”

祁九微道:“很喜歡?”

陸小肆眨了眨眼:“喜歡?”

“四季。”

“嗯!很喜歡!”陸小肆用力點頭,“春天和夏天,我也很喜歡,對了,師父。”

陸小肆又站起來,慢慢蹭到美人榻旁,然後跪在了祁九微的腳邊,祁九微垂眼,問:“這是做什麽?”

“師父,”陸小肆攥了攥袖子下的手,鼓起勇氣說道,“我想,我找到我的道了!”

祁九微眼神微動:“你的道?是什麽?”

陸小肆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認真看着師父說道:“匡扶天道!”

祁九微身形一僵,眼神淩厲起來:“你說什麽?”

“因為,四季很好,”陸小肆認真地說,“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人的一年原本有四季輪轉,可天道無序,四季失衡,誰也不知道一個季節會持續多久,現在是十年之數一個變幻,可誰能保證未來一個季節不會持續更長的時間?那将來說不定,有一天會變成一個人終其一生,都只能得見一個季節,無從感受到其他季節的美好。”

就像他一樣,來到太微仙宗,才會有了寶貴的兩天時間體驗其他的季節。

“我體會過了,體會過了,就更向往着過去那些有着正常四季的年月,”陸小肆堅定地說,“所以我想為匡扶天道出力,匡扶天道,四季複序,這就是我的道!”

祁九微冷聲道:“你知道以匡扶天道為道,要面對什麽嗎?”

“面對未知。”陸小肆答。

祁九微一怔。

“我認真想過了,師父,”陸小肆說道,“匡扶天道,應該并不能只靠提高修為去殺魔修和妖族就能完成,不然所有能提升修為去前線的人都能算作匡扶天道了。雖然他們一提起師父,就說你殺了多少妖族和魔修,一提起天道聖子,就說讓那些背離仙道的人聞風喪膽。可是,修真界不是只有仙道,整個天道之下,也不是只有修真界。匡扶天道,它應該是和全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因果都息息相關的事,它不應該是只歸攏壓在一個人身上的責任。”

祁九微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從未想過,自己的這個徒弟,竟然能說出多年來都沒有人說中過的,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當年魔尊方隼中仙道計謀閉關養傷,原本以為仙道可以就此一鼓作氣,鏟除那三家堕魔的天道叛徒,按照當時的須彌谶言,只要那三家覆滅,天道就能恢複正常。

因為方隼年少成名,是魔剎海的魔修天才,帶着魔剎海擴張領土,逼得仙道步步後退,那時候的修真界,聞方隼之名就像現在的聞祁九微之名一樣,只不過那會兒退讓躲避的是仙道修真者。

魔剎海的主心骨受了重傷,這是個絕佳趕盡殺絕的翻盤機會,仙道衆人努力去把握了,可沒想到魔剎海在沒了方隼的情況下仍然強悍。方隼的部下帶着魔尊閉關前的指示井井有條地應對仙道的反撲,再加上他們那時候聯合了同樣和仙道有舊仇的妖族,仙道竟然僅得了一朝喘息後繼續被壓着打。

這時的天道人心已然潰散,他們之前以為打不過魔修,是因為有方隼,現在方隼不出面,他們還是打不過。

仙道在一宗四門七派的苦戰下支撐許久,就要堅持不住之時,那個養在太微仙宗的孩子被推了出來,不受魔氣侵擾不受妖族術法蠱惑,以一敵千,斬妖除魔,那抹白色成了仙道所有人的希望。

一直到這個孩子不到三十歲便至大乘境,帶着仙道将魔修逼退回無還崖,仙道才真正有機會休養生息。

祁九微成了仙道所有人的希望,他的出生、成長沒有任何選擇。

所有人都告訴他,匡扶天道,是你的使命,殺幹淨那幫魔修就行。

祁九微努力殺了,魔修變少,可天道絲毫不見變好。

他開始疑惑,開始質疑自己的所做所為。

匡扶天道是他的道這點他從未懷疑,可天道為什麽會失常,四季為什麽會無序,真的殺幹淨了魔修就能一切恢複正常嗎?

漸漸地,他明白了,匡扶天道之道,它最讓人畏難的地方,不在于殺不盡的魔修,而在于未知。

沒人知道天道為什麽會這樣,仙道所指出來的路,也不會有人去驗證,他們自己沒人敢踏上這條路,畢竟往未知的方向走,走錯了,那付出的成本可能就是修真者漫長的一生。

所以他們的道,都不是匡扶天道,但只有祁九微,他為此而生,他別無選擇。

這條通向未知的路,他一個人走了兩百多年,他以為不會有別人發現,或者那些人已經有所覺,但選擇視而不見,因為仙道和太微仙宗不能失去這個好不容易來的主心骨和這好不容易由仙道占優的局面,誰都不想做那個“擾亂聖子心智”的人。

但是陸小肆發現了。

他發現了,他選擇踏上那條路,拉住了獨行者的手,說這不應該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幾乎是在陸小肆話音落下的一剎,祁九微就感覺到了,師徒契上傳來的震動。

這個孩子的修為精進了一個小境界,現在距離築基只有一步之遙。

陸小肆所說全是真心,沒有絲毫花言巧語,所以才有了這天道感悟修為精進的機緣。

他是真的入道了。

祁九微笑了,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胳膊肘撐在方案上,體會着眼中從未有過的濕潤和酸澀。

陸小肆不知所措地看着師父,師父以手掩面,笑得肩膀聳動。

他一時間有些赧然,他說的……果真還是太幼稚了嗎?

胳膊突然一緊,陸小肆被祁九微拽了起來,他沒有站穩身形,被師父拉入了懷裏。

陸小肆看不到師父的表情,他有些慌張地發現自己正被師父抱着,紅色一下子從臉蔓延的了耳根。

“恭喜你,”師父那原本清冷的聲音此刻帶了絲喑啞在他耳邊響起,“你入道了。”

陸小肆一頓,然後他高興起來,師父是承認他的道了嗎?!

可下一刻,師父收緊了雙臂,将他死死地箍在懷裏,師父抱得好緊,獨屬于師父的如雪松般的清香圍繞在自己周圍,陸小肆感覺到他能聽到師父的心跳。

“乖孩子,”祁九微輕聲說道,“你想要什麽獎勵?”

陸小肆有些呼吸不暢,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有些困惑:“獎勵?”

“你入道的獎勵。”祁九微松開他,但仍将他圈在身前,“我的乖徒弟入道了,為師要給你獎勵。”

陸小肆從來沒離師父這麽近過,師父雪白的睫毛他都能數得一清二楚。

陸小肆腦子“哄”地一聲,頓時變成一片空白,眩暈感過後,他才反應過來,師父還在等他回話。

可他從小就沒有和別人要東西的習慣,自己也無欲無求,如今能和師父踏上同一條道已然是很滿足了。

但師父那麽堅持地看着他,仿佛他今天不說出個願望來,師父就要這麽一直圈着他。

一直……圈着……

不不不,陸小肆你在想什麽!!

把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自己的大腦,陸小肆磕磕絆絆地回答:“我能不能……能不能和師父,求個名字?”

祁九微一愣:“名字?”

陸小肆抿了抿嘴唇:“我……想讓師父給我重新起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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