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祈祝

祈祝

和初選時期的太微壇不同,現在的太微壇周圍站着幾名仙尊,太微壇之上擺站着供臺,供臺前是一尊石鼎,那鼎通體泛着流光,竟全是由靈石打造而成,靈力順着石鼎緩緩流入太微壇,太微壇上的陣法紋路已經被這石鼎的靈力填充,發出光來。

陸小肆感覺到從那上面散發出的靈力波動帶來的暖意,他恍然驚覺,原來這春日竟然是由這個陣法維持的嗎?!

宗主祁敬瀾、祁九微和祁頌站在那石鼎旁邊,剛才發出質疑聲的就是祁頌。

陸小肆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師父把他叫過來肯定有師父的道理,這麽多人、這麽多仙尊大能面前,還有那個讨厭的祁頌,他不能亂了陣腳。

他同莫懷清一樣半跪在地,雖然低着頭,但是脊背挺得筆直。

“陸小肆,過來。”

聽到師父喚他的名字,陸小肆站起來,剛準備邁上那泛着微微光亮的太微壇,一道拂塵擋住了他的路,陸小肆看過去,是位看起來過了中年的仙尊。

那位仙尊面色和藹,微笑着對他說了一句“稍等”,但陸小肆卻從他笑着的眼睛裏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仙尊沒把陸小肆看在眼裏,他微微側身對祁九開口道:“靜華仙尊,太微壇附太微太華陣時,随時都有連通到須彌界的可能,按照仙宗規定,此時的太微壇只有宗主嫡傳才可上。”

祁敬瀾的嫡傳只有兩人,一個是他的親子祁頌,一個就是天道聖子祁九微。

收祁九微當嫡傳弟子未必是為了傳什麽功法,而是天道聖子的師父必須是太微仙宗的宗主,這樣才能把天道、把須彌界和太微仙宗綁定,才能讓太微仙宗這一仙道第一宗門的位置坐得更加牢固。

“我為宗主的嫡傳弟子,陸小肆為我的嫡傳弟子,”祁九微冷聲道,“他為宗主嫡傳徒孫,有何不可上?”

那位仙尊笑了笑:“這嫡傳弟子可不是那随随便便上了師徒文牒就可以算數的親傳弟子或者內門弟子,靜華仙尊也經過嫡傳弟子拜師禮,應該知道它的繁瑣之處,況且……”

那位仙尊用眼角餘光看了眼陸小肆,意有所指道:“嫡傳弟子,必然得身份清白,總不能讓一些不妖不人……唔!”

那仙尊的話沒說完,他的臉色瞬間變白,那用拂塵攔住陸小肆的手仿若被一道看不見的力量向反方向擰去,而一代大能竟然對此毫無辦法!

Advertisement

“祁九微!”祁敬瀾怒喝,“這是新年祈祝!”

陸小肆擡頭,看到師父臉上露出他從未看過的陰冷神情。

師父動怒了。

“林子歸,”祁九微仿若沒有聽到祁敬瀾的話,他緩步向太微壇邊緣走來,“林仙尊,還請你慎言。”

林子歸……陸小肆看着那已經痛苦地半跪在地的中年人,這個人就是……就是祁頌的舅舅,那個和祁宗主他們一起,曾經苛待過師父的人。

“祁九微!”祁頌怒道,“你目無尊長……”

“尊長?”祁九微頓住腳步,他聲音奇怪地上揚,“修真界什麽時候是按年紀說話,而不是按實力了?”

他這話一出,連宗主祁敬瀾的臉色都一變,在場的其他修真者紛紛目瞪口呆。

一向冷若冰霜但還算有禮的天道聖子,可以說是在場的很多仙尊親眼看着長大的,小時候就算那麽受打壓,也從來未在明面上對長輩如此恣意無禮過。

難道說,四十年前的極惡劫,和這次初選他徒弟的遭遇,終究還是讓這位聖子動了離宗之心嗎?

其他幾個仙尊大能互相看一眼,默默地低下頭,決定不參與到其中,也開始在心裏飛快地盤算,若祁九微離開太微仙宗,那麽太微仙宗還能保住這第一宗門的名頭嗎?

“祁九微!”祁敬瀾的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面前這銀發的聖子雖說他待其不比親子,但也是有養育之情在裏面的,他氣得嘴唇哆嗦,“天道讓你降世,是讓你将力量對付仙道長輩的嗎?你忘了的責任,忘記你的道了嗎?!”

師父的責任……師父的道。

陸小肆看向師父,師父停下了腳步,今天師父穿着比往常要稍微華麗一些的銀色道袍,那上面流光湧動,顯然是有着一些珍貴的陣法,銀色頭發被箍起,規規矩矩地束縛在銀白色的道冠之中。

陸小肆想起來曾經在仙師給出的幻鏡中看到過的,還是少年模樣的師父。

那銀發少年也是一席白衣,那時候的祁九微修為并不是大乘,可因為他天道聖子身份的特殊性,這種顏色的衣服就一直被他穿到大。

就像那從他出生起,就被加注在他身上的責任一樣。

憑什麽,陸小肆想,憑什麽天下之人可以到煉氣後去尋找自己的道,但是師父的道從一開始就定下了——匡扶天道,時序複常。

師父別無選擇。

可天道是只有師父一人的天道嗎?

天道不是天下人的天道嗎?

憑什麽,将這麽沉重的責任和願望,都壓給一個人?!

“天道讓我降世,是為了匡扶天道,”祁九微漠然道,“這點九微從不敢忘。但天道,也沒說我祁九微,生來就什麽人都要敬,您養育我有恩,我自然敬重,但是林子歸,他配嗎?”

最後三個字落下,祁九微的靈力一扯,林子歸狼狽地倒在地上。

祁九微的話算是給了祁敬瀾一個臺階,祁敬瀾看着林子歸,給祁頌使了個眼色,祁頌急忙上前去把舅舅扶起來到一邊。

“九微,我知道你對初選之事一直有怨,但是,”祁敬瀾的額頭冒出細微的汗珠,他的口氣軟了下來,“時間快到了,祈祝時間快到了,你……”

“我和陸小肆已結師徒之契,”祁九微淡淡地抛出這句話,“他就是我的嫡傳弟子,所以,今年的祈祝他必須一起。”

這句話猶如一塊巨石砸入水中,将所有人都砸蒙了。

師徒契!

這是哪怕真經過各種紛繁禮節而成的嫡傳師徒都沒有辦法坦然面對的契約。

因為兄弟姊妹、同榻夫妻還有離心之說,更何況沒有任何血緣因果的師徒呢?且修真界弑師殺徒、師徒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數,怎麽他們就敢結這個契呢?

有的人目光開始放在陸小肆身上,暗自尋思,這少年,莫不是真的有助于匡扶天道?所以祁九微才要先保下他再和他結契?

這話也讓祁敬瀾一時震驚忘語,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可是……他身負妖族……”

“他是人,”祁九微說道,他轉過身,面向不遠處的陸小肆,大步走過去,走到陸小肆跟前,微微低頭,“他是人,不是妖。”

陸小肆看着師父,和師父平靜的目光相接,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腕一緊,師父拉着他踏上了這陣法流光的太微壇,一股奇異的感覺萦繞在他的周圍。

“太微太華陣乃須彌子聖祖親降的上古大陣,”祁九微拉着陸小肆一邊往中心石鼎走去一邊朗聲說道,“只有人族血脈可入,非人族血脈進入其中便會污其靈源,導致大陣失效。”

陸小肆跟着師父在石鼎前站定,祁九微看向祁敬瀾:“現在大陣依然運轉正常,而陸小肆身為您嫡脈徒孫,我想,是有資格站在這裏的。”

師父在為他澄清!

陸小肆現在才明白過來。

他在初選的時候于整個宗門前暴露了獸耳獸尾,激起了不少流言蜚語,師父此舉,是為了替他澄清,哪怕他有着貓耳貓尾,他陸小肆,也是人族,不是妖族,更不是什麽不妖不人之人!

陸小肆突然想哭。

師父……師父明明不是那麽在乎那些虛名之人。

那麽多人在揣測師父四十年前的極惡劫,在質疑他天道聖子的身份,他都不在意。

可是到他陸小肆這裏了,師父卻不惜背上“目無尊長”、“有違常則”的名聲,來幫他在全宗門面前澄清!

他……他憑什麽,憑什麽讓師父為他做這麽多?!

陸小肆努力眨了下眼睛,然後用力睜大。

這是師父為他争來的場面,他不能在這時候落淚給師父丢人!

祁敬瀾看着那運轉如常的大陣,重重嘆了一口氣,然後道:“罷了,陸小肆!”

陸小肆站直了,恭敬地行了一禮:“宗主!”

祁九微糾正:“叫師祖。”

陸小肆聽話換了稱呼:“師祖!”

祁敬瀾點頭當衆受了他這聲“師祖”,也代表在宗主的這個層面上,認下了陸小肆太微仙宗宗主嫡脈弟子的身份,有了這麽一層身份,當真是整個太微仙宗無人再敢明面上對陸小肆體內的妖族力量有任何質疑了。

祁敬瀾把祁頌又叫了回來,四人在石鼎旁,祁敬瀾在最前面,祁頌和祁九微在其身後,陸小肆在祁九微身後,他有些緊張,擡眼看着師父挺拔的背影,又覺得沒什麽好緊張。

“吉時已到,太微仙宗七千三百六十一代傳人祁敬瀾,攜太微一脈七千三百六十二代嫡脈弟子、七千三百六十三代弟子,祈新年之典,祝福澤蒼生,佑我人族綿長!”

祁敬瀾帶頭跪下,接着是祁頌和祁九微,陸小肆緊跟着跪了下來,陸小肆身後的仙尊們、那些穿着不同深淺藍色道袍的弟子們紛紛跪下——

“祈新年之典,祝福澤蒼生,佑我人族綿長!”

陸小肆伏在地上,感覺到一股溫柔的靈力将自己包裹起來。

他看到自己跪着的地方,整個太微壇緩緩發出光亮來,一時間光芒大盛,靈力更加洶湧地向一個地方湧去。

陸小肆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好像……有什麽,要出現了!

突然,這感覺戛然而止。

那亮起的光芒驟然熄滅。

什麽也沒出現,什麽也沒發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