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早晨,Fairy訓練更衣間。
模特三五成群,坐在軟包長凳聊天。
一個女模試穿樣衣:“果然,優秀的人結交優秀的朋友。”
同組的姐妹笑道:“怎麽說?”
女模亮出手機:職業模特新秀獎,Fairy·商銘容(《Blossom》)
權威時尚雜志《Starry》的子刊《Blossom》,囊括服飾、鞋包、珠寶、化妝品諸多領域,聚焦時尚新風向,被譽為時尚界最具含金量的“風玫瑰”。
對職業模特而言,新人期內能登上《Blossom》,是極高的榮譽。
“要我說,路總的眼光就是毒辣。工作嘛,管好自己就行了,不把精力花在提升自我,天天盯着別人,就能盯出大秀和代言了?白日做夢。”另一個模特故意提高音量,朝儲物櫃那邊使眼色。
牆邊的角落裏,劉钰重重關上櫃門,黑着臉走出更衣間。
商銘容榮獲新秀獎的喜訊很快在Fairy傳開,公司裏對她殘存的一點非議徹底熄滅。
*
五月下旬,Eden時裝秀在Fairy藝術中心圓滿舉行。
本次秀展以“未來呼吸”為主題,結合科技與自然的對撞元素,展現生命釋放的蓬勃之美。
當商銘容身着銀白色的機械短裙走上T臺,觀衆的興奮度推上頂峰,看她踩着長靴走出鼓點的節奏,回身亮相,眉心的首飾展開,綻開一枝聖潔的六月雪。
她像一只從隕星塵埃中走出的獨角獸,身披銀甲,頭燦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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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命裏綻放的一束浪漫。
掌聲落幕,聚光燈次第落下。
白色的熒光在路觀瀾沉浸的面容上流淌。
她揚頭凝望T臺許久,嘴角上揚,朝後臺的方向緩緩起身。
隔簾裏忽然伸進來一只手:“瀾瀾姐!”
簾子唰的拉開,對面是個杏眼桃腮的姑娘,額前蓬着奶茶棕色的法式劉海,穿着碎花桔梗裙。
她的身後端立着兩個彪悍的黑西服保镖,與她櫻桃奶油般的氣質格格不入。
路觀瀾微笑:“綿綿,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對這場主題不感興趣?”
“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我昨天看到了《Blossom》的新秀獎。”
孟心眠朝清場的T臺努嘴:“銘銘姐回來了,你怎麽不告訴我。”
路觀瀾斂眸:“嗯,才回來沒多久。最近工作忙,沒來得及請你吃飯。”
孟心眠面若芙蕖,握起拇指搖一搖:“走,隔壁米其林二星,我老姐新買下的,我帶你們去吃霸王餐~”
路觀瀾思忖片刻,點頭,孟心眠對她抿唇一笑,圓圓的杏眼水靈靈。
隔壁的餐廳是家法式融合餐廳。
路觀瀾經過大廳,遇見一位Fairy的長期客戶,被請去客戶的包間寒暄幾句。
路觀瀾跟商銘容說:“你先跟綿綿走,我一會就過來。”
商銘容依依地看着她,只得跟着孟心眠先走,“你快一點哦。”
商銘容跟孟心眠不太熟,高中搬到柳霖市後就沒再見過她。
只記得孟心眠是江南名門的閨秀,有個姑姑在盛京調香水,孟心眠常常到姑姑家玩。
孟心眠的姑姑和路觀瀾的母親是朋友,大人往來,兩家的小孩一來二往也就熟了。
來餐廳前,路觀瀾叮囑商銘容,對孟心眠要客氣些,也要多個心眼。
路觀瀾說:“你在國外的那幾年,楚家易了主。現在軒轅集團的董事長是楚老頭的孫女,名字叫楚韞。”
好巧不巧,孟心眠竟然是楚韞的表妹,也是楚韞在母系唯一的表親。
加上多年前,孟心眠的父親在楚氏繼承争端裏為楚韞犧牲,楚韞非常寵愛孟心眠。
現在的孟心眠,不再是以前和商銘容、路觀瀾在花園裏捉蝸牛的鄰家小妹妹。
而是富可敵國的軒轅集團的大股東,楚家家主的“掌上明珠”,盛京豪門圈裏名副其實的“小公主”。
......
餐廳的包間風格金碧輝煌。
人未齊,只上了前菜。
商銘容淺淺看了眼鵝肝,沒有動。
孟心眠跟她聊了許多,都是真切的關心。
“原來這麽多年你都在加拿大。”
“嗯......”
“在那邊做什麽?”
“本專業。”
孟心眠似乎在商銘容就讀z戲時和她接觸過:“哦,舞臺美術設計。你怎麽改行做模特呢?為了瀾瀾姐?也對,她大學的時候就想讓你給她做模特。”
“唔。”這個商銘容沒有記憶。
孟心眠換了話題:“回來就好。你現在住哪,回國生活還習慣嗎?”
“我租了觀觀的房子。”
孟心眠吃驚:“你租她的......你們現在同居嗎?”
經歷過先前公司鬧出的不愉快,商銘容不再避諱:“是的。”
孟心眠的杏眼睜得像小鹿:“銘銘姐!你怎麽想通了?!”
“啊?我怎麽了?”
“你既然能想通,為什麽當初不辭而別?”
商銘容很茫然:“你是說我和觀觀大學畢業吵架的事吧?那時候我不支持她創業,沒有信任她,是我不對。”
至于為什麽會删掉路觀瀾躲去國外,商銘容也不知道,那些記憶仿佛從未存在過,被她忘得一幹二淨。
“不是吵架那點小事,是——”孟心眠盯着商銘容仔細看了一會,凝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商銘容也想多了解一點過去:“是?”
孟心眠表情變化,彎唇笑了笑:“對瀾瀾姐而言,你沒能支持她的選擇,是件令她難過的大事。”
“來,先吃菜,嘗嘗味道怎麽樣,我們邊吃邊聊。”孟心眠先動筷子。
“可是觀觀還沒來......”
“沒事兒,她那份單獨留着呢,後邊菜也該來了。”
商銘容應道:“好。”
孟心眠沒再問商銘容問題,轉而說路觀瀾這些年創業如何辛勞,和路家、楚家周旋如何艱難。
商銘容這才知道,路觀瀾能夠擺脫楚家的控制,是孟心眠幫了很多忙。
孟心眠望了眼門口,壓低嗓子對商銘容說:“你出國以後杳無音訊,瀾瀾姐特別想你。你不在的這幾年,她一直在找你,把國內翻了個遍沒有一點消息。她每年都會出國,到你說過想去的地方旅游,尋思也許能遇見你。”
商銘容表情滞緩,呼吸都有點幹澀。
路觀瀾一直在找她,她卻躲避不見,直到失憶了找工作,需要幫助才主動出現......難怪她剛到Fairy時,路觀瀾對她那麽冷漠,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會難受。
路觀瀾只是跟她生了幾天氣,就原諒她了,觀觀真的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女孩子。
那些溫柔化作雨絲,在商銘容的心海泛出漣漪,逐漸彙成波瀾,推動潮汐。
柔情的浪潮将她環抱,悉心浸潤,讓商銘容忘記失憶的孤冷,擁有的全是憧憬和溫馨。
*
第二天。
下班前五分鐘,路觀瀾接到孟心眠的電話:瀾瀾姐,今晚喝一杯?
路觀瀾就知道,商銘容失憶的事瞞不住。
不過她也沒想瞞。
孟心眠雖然是楚家派系,但一身反骨,從小只認自己的理,沒少和家族對着幹,對路觀瀾很真誠,是她為數不多的真心朋友。
路觀瀾回家吃過晚飯才去赴約。
沒去酒吧,在孟心眠的香氛工作室。
孟心眠的優越家境讓她從小無憂無慮,學習、工作都是對什麽突然感興趣就做什麽,反正她老姐熱衷為她揮霍,她也不客氣,金山銀海都接着。
這位小公主的興趣愛好也很廣泛,經常三分鐘熱度,小時候喜歡電子競技、觀察野生動植物、甜品烘焙,十幾歲的時候突然迷上了香料,便跟着姑姑學習調香,從此一頭紮進香氛事業。
孟心眠的香氛品牌有個很樸素的名字:葡萄田。
工作室的裝潢籠罩着一層淡紫色的夢幻。
路觀瀾坐在紫藤制成的幹花瀑布之下。
孟心眠給她倒了一杯勃艮第,酒液在杯壁晃出一圈金環,“你和銘銘姐到底怎麽回事?我昨天跟她聊天,她表現得很奇怪,好像什麽都不記得。銘銘姐真的是自願回來的嗎?”
路觀瀾淺嘗一口,沉眸,“她是自願的。因為她失憶了。”
孟心眠呆住,少頃,喃喃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看出她很奇怪。”
孟心眠變得嚴肅,語氣沉重:“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
路觀瀾坦蕩蕩:“同居,我是她領導,她是我的打工仔。”
孟心眠低吟少許,嘆氣,“瀾瀾姐,我理解你等了這麽多年見到她的心情。但我勸你不要重蹈覆轍,她以前有多抗拒你,怎麽肢解你的心,我不信你忘了。等她恢複記憶了你怎麽辦?你要體驗一次心碎升級plus版本嗎?”
紫藤的花影輕輕搖晃在兩人的面龐,疏疏離離。
路觀瀾撫摸高腳杯,眼波暗湧,“你勸我這麽多,孟心眠,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
孟心眠眼神較勁:“你知道我性格的,我不信天命,我偏要争取。”
路觀瀾放下酒杯,青絲沿着展開的手臂滑落,“我曾很多次夢到她忘記所有回到我身邊。”
目光柔和,陷在幻想。
“我照顧她,愛護她,就像她曾經保護我一樣。”
路觀瀾低着眉,唇角彎出柔美的弧度。
她擡起臉,看向孟心眠,“所以綿綿,你要我斷了念頭,我如何做得到?”
孟心眠無奈地閉了下眼睛。
路觀瀾笑容無畏:“我要再試一回,這一次,讓她先說愛上我。”
“那銘銘姐現在對你什麽想法?”
“我不知道。”
孟心眠掀掀眼皮。
她想了想,朝路觀瀾投去狡黠的眼神,“我有個辦法,能幫你試出銘銘姐的态度......”
*
周末,送鷺鷺去了美術補習班。
商銘容跟着路觀瀾來到城郊的一片鮮花莊園。
灌木組成迷宮和長廊,點綴四季花卉,遠遠的便能聞到馥郁芬芳。
商銘容望着大片的葡萄和紫藤架子興嘆:“這就是綿綿工作的地方啊,好漂亮!”
路觀瀾從她身後繞到前面,穿過爬滿葡萄藤的長廊,“漂亮你就多看看。”
商銘容追上去:“觀觀,等等我。”
漿果籬笆裏坐落着兩座幾何形狀的純白建築,牆頂挂着簡約的葡萄logo。
跨進自動門,舒适的冷氣拂面而來。
豐富的香氣盈滿鼻腔,
商銘容好奇地四處打量,進門的展廳裏有一面波浪形的長牆,陳列着各式各樣的純露、精油。
走向深處,不規則形态的展臺上,各種香調的香水琳琅滿目。
一只火焰色的水晶瓶吸引了商銘容的注意。
瓶身流暢,瓶蓋上卧着一只落日色的獅鹫。
它被放置在展臺中央,最高的位置。
“感興趣嗎?要不要聞聞看?”身後響起柔和的嗓音。
商銘容轉身,孟心眠笑容甜美,拿起香水瓶,食指搭在獅鹫的頭頂,輕輕按壓。
細膩的水霧在空中擴散,緩緩降落。
細小的水珠在投影燈下粼粼閃耀,商銘容伸出手,穿過朦胧,濃情的玫瑰和麝香纏繞在她的手腕和指尖。
商銘容沉醉地合上眼眸,馥郁的香氣像熱情的汪洋,一陣陣浪花拍打她的心房。
淹沒她,擁着她墜落。
腦海深處想象到許多浪漫的光影,有紅寶石耳環,草莓巧克力。
還有瓷白的臉龐,嬌豔的紅唇——路觀瀾的面容漸漸清晰。
......
香霧散開,商銘容回過神,發怔,她剛才怎麽想到了觀觀?
孟心眠笑着問她:“銘銘姐,你覺得好聞嗎?這款香水叫做‘幹涸’,它像又急又旺的愛情,在人的心上瘋狂燃燒,然後留下一片枯涸的大地。這款香水非常受歡迎,客戶說聞到它,閉上眼睛就能想起心上人的容貌。”
商銘容噤聲。
“銘銘姐,你剛才有想到誰嗎?”
“沒有。”商銘容答得幹脆。
臉頰莫名的發熱,眼角的餘光不自知地掠過展臺另一邊的藍色身影。
路觀瀾穿着淺藍色的古巴領襯衫,白色長褲。
她屈膝坐進橄榄綠的複古沙發,拿起一只描金骨瓷,袖子折到小臂,露出纖細的手腕。
紅茶的香氣悠悠飄起。
似乎注意到視線,路觀瀾揚首看過來,商銘容立即轉向別處,拿了只香水盒子稀裏糊塗地看成分表。
孟心眠問商銘容:“銘銘姐想喝什麽,也來點紅茶嗎?”
商銘容剛才聞了“幹涸”,或許是心理作用,嘴裏真有些燥熱,于是她說:“我想喝點涼的。”
“沒問題,我給你沖氣泡水,稍等。”
須臾,孟心眠端來一杯新鮮的香茅青檸。
直筒玻璃杯裏盛着清爽的綠意,咕嘟嘟冒出小氣泡。
冰水裏插着一只淡粉色的雙孔吸管,它的中間部分纏在一起,像一顆愛心。
孟心眠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有情侶愛心吸管了。”
“好看的,只要是吸管都能喝啊,謝謝你綿綿。”
商銘容低頭,輕輕嘬住吸管的一頭。
冰涼的水伴着香茅青檸的香氣滋潤口腔,沁人心脾。
吸管輕輕顫了顫。
商銘容擡眸,眼中映入瓷白的臉龐,嬌豔的紅唇......路觀瀾的面容漸漸放大。
路觀瀾輕輕銜住了吸管的那一頭。
靠近。
呼吸碰到對方的嘴唇。
噗啦。
商銘容觸電般放開吸管。
“抱歉!我不太适應新鮮香茅。”
她拿起一瓶礦泉水,快步走去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