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後半夜的秋雨稀裏嘩啦。

借着雨聲的掩護,卧房裏啁啾愈盛,如同海浪推疊。

棉被一半搭在床腳,另外半邊早被踢了下去。

商銘容被路觀瀾翻了個個兒,指端仍環繞着熾熱。

“嘶。”路觀瀾悶哼。

商銘容慌張,擔心傷到她,一個分神的功夫,叫路觀瀾得了逞。

路觀瀾來勢洶洶,且按住商銘容的手腕,不許她出去。

四目相對,濕淋淋地相互看着。

誰也不肯退讓。

這樣緊密的同時開工,商銘容是頭一回。

她生澀地和路觀瀾較勁,直到筋疲力竭,互相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原本是帶路觀瀾來修養的,這下可好,路觀瀾的腰酸背痛更嚴重了。

摘香梨的時候路觀瀾在梯子上閃腰,撈小魚的時候路觀瀾腳下不穩跌進溪水......

鷺鷺擔心地扶着路觀瀾:“媽媽你怎麽突然這麽容易受傷?我幫你揉揉腰吧。”

路觀瀾親親她:“謝謝寶貝,媽媽晚上加班太多,所以腰酸腿痛比較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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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鷺擺起小大人的架勢:“這怎麽能行呢,老師說學習要勞逸結合,媽媽工作也要休息。”

商銘容實際上也沒比路觀瀾好到哪去。

但她負責拿着小桶在地上接梨子和小魚,沒有表現出勞累。

鷺鷺很貼心地指揮她:“媽咪,你也過來,給媽媽捶腿。”

“啊?”商銘容詫異,“我沒有你的按摩嗎?”

鷺鷺叉腰:“媽咪你太狡猾了,媽媽腰疼,我給她按摩,你不疼呀。而且你不能偷懶,結婚了是要疼老婆的。”

“?!”小家夥從哪學的?

路觀瀾笑着撒嬌:“老婆,今天是我生日哦。”

商銘容轉向她,神情像融化的春雪柔和下來,親吻她的眉心:“老婆生日快樂。”

然後親親她的耳垂:“我給你捶捶腿,再給你捏捏腳。”

路觀瀾聽得開心,與她擁吻。

唇舌纏綿,耳畔回蕩着沉溺的“我愛你”。

冬季秀展和年關接連而來,公司裏随處可見忙碌的身影。

商銘容在葡萄田的元旦gg放出後吸引了無數眼球,橄榄枝從四面八方抛來,與名氣和高薪同時到來的還有更高的要求,和越來越少的私人時間。

工作太滿,商銘容忙得腳不着地,除夕之前還要出國際差,去一個國風新年秀。

路觀瀾也沒能因為快到春節而輕松。

她計劃和商銘容、鷺鷺在銀月灣跨年,可沒想到軒轅集團的審計說路氏的賬目出了問題,正在追責。

路康年緊急召集家族成員商量對策,路觀瀾只得回去一趟。

晦氣,過個年都不得安生。

這個春節,商銘容要飛國外,路觀瀾要回路家,團圓的美夢遺憾的散了。

兩位家長不在家,鷺鷺該怎麽辦呢?

商銘容和路觀瀾商量,在她們都不在家的幾天裏,請上疊的小兩口幫忙照顧一下孩子。

找保姆不放心,商銘容出差不能帶小孩,路觀瀾也不方便讓路家亂七八糟的族人見到鷺鷺,幾番合計,拜托沈靜松和夏逐溪幫忙照看孩子是最優解。

隔天,路觀瀾找到沈靜松說了這事,沈靜松爽快地答應了。

商銘容出差的前一天,一家三口在家聚餐,提前吃屬于1501的年團飯。

家裏買了喜慶的裝飾,紅窗花、紅辣椒、紅對聯,到處都紅彤彤的。

商銘容還給飯桌鋪上紅桌布,一共八道菜,都是路觀瀾掌勺,商銘容和鷺鷺打下手,合力做的。

餐桌正中央一大盤松鼠桂魚,金黃酥香,看得人食指大動。

鷺鷺穿上小紅裙子,頭頂紮着小絨球。

她做了很多新年賀卡,吃飯的時候問路觀瀾:“媽媽,我真的不能跟你去爺爺家嗎?”

路觀瀾給她挑魚刺:“寶貝,只是這次不能,爺爺家的公司出問題了,媽媽是去做工作的。以後不忙了,媽媽再帶你去爺爺家玩好嗎?”

鷺鷺聽懂了,點頭,白乎乎的小手把一疊賀卡拿給她:“媽媽幫我把新年祝福送給爺爺和姑奶!”

“寶貝真乖。”路觀瀾動容,摟住她親一親。

商銘容架好相機,笑道:“我們拍個新年vlog吧,看這邊。”

鏡頭框進三人,她們親密地抱在一起,歡樂的笑聲洋溢火紅的新春。

商銘容飛赴國外的秀場,約莫大年初二才能回國。

路觀瀾回了路家老宅,帶領團隊通宵審查賬目,争取三十前夜回家。

鷺鷺跟着上疊的兩位阿姨到游樂園玩耍,乖乖在家等媽咪和媽媽回來。

商銘容每天得空就給鷺鷺打視頻。

路觀瀾使勁渾身解數,查出大伯家濫用私權捅的窟窿,向軒轅集團的監察部門檢舉,總算撇清路康年的責任,趕在三十當日接鷺鷺回家。

路康年也想跟着她到銀月灣跨年:“你們娘倆看春晚多冷清,加我一個熱鬧些不是?”

被路觀瀾冰冷的一瞥趕走了。

等到大年初二,商銘容返程,路觀瀾帶着鷺鷺到機場接媽咪。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們像幾個春秋不見似的。

商銘容激動地抱住老婆和女兒:“新年快樂!你們有沒有看我的走秀啊!”

異口同聲:“看了!”

商銘容分享喜悅:“我還走紅毯了,好多記者圍着我拍照!”

路觀瀾親吻她的眉心,豎起大拇指:“我老婆真棒!”

鷺鷺也豎起小巧的大拇指:‘我媽咪真棒!’

接下來的幾天,這個小家庭終于能美美地享受她們的春節。

逛廟會,看電影,參觀展覽。

爬山上香,祈福美好的一年。

寺廟香煙袅袅,石階傍山綿延。

上下的香客熙熙攘攘,人流如瀑。

“觀觀。”

路觀瀾回頭。

一只風車呼呼的轉悠。

商銘容把紅紙小風車交到她手裏:“新的一年,祝Fairy風生雲起!”

路觀瀾嫣然,和她一同握住風車:“也祝我們的愛情紅紅火火。”

山林深處傳來洪亮的鐘聲,穿透層雲,高遠悠揚。

春節假期很快過去,人們都還沒從節日的歡愉氣氛裏緩過來。

二月初,早開的迎春花鮮豔嬌柔。

走在街上,風不再冷得砭骨,隐約有了暖意。

鷺鷺還沒開學,商銘容和路觀瀾趁剛複工還不算太忙,每個周末都帶她出門玩。

元宵佳節,銀月灣的物業管家給家家戶戶送上彩色燈籠。

路觀瀾煮了五顏六色的元宵。

熱氣白蒙蒙的蒸騰,甜的、鹹的,軟糯的滋味在舌尖開花。

商銘容調電視頻道,盛京臺生活頻道正在插播一條gg:

耗時兩年,萬衆矚目的“盛京塔摩天輪”終于建成,今日正式投入運行!

國內首個高空橫向摩天輪,內配旋轉餐廳服務,期待您的光臨!

鷺鷺看着畫面裏旋轉的橫向摩天輪,張大眼睛:“哇!!!”

路觀瀾也沒坐過橫向摩天輪,有點新奇:“明天我們去玩這個怎麽樣?”

商銘容和鷺鷺舉四手贊成:“好耶!”

路觀瀾跟着她們笑出聲,也把雙手舉起來:“好耶。”

盛京塔是盛京的最高建築,雲層低的時候,從下往上看,塔尖部分都藏在雲霧裏。

摩天輪像環形的太空纜車,猶如一只圓環,包圍着高塔。

圓環略微傾斜,讓橫向摩天輪也有了高低極點。

車廂在高空閃着燈光緩慢旋轉。

商銘容和路觀瀾坐在窗邊,把鷺鷺抱在中間。

車廂升至最高處,她們屏住呼吸,仿佛置身萬裏高空。

商銘容抓緊護欄,緊張地向下望。

摩天輪下層有觀光餐廳和寫字樓。

忽然,一扇斜開的通風口裏飄出一只塑料袋,飄飄搖搖。

遠遠看去,竟有些像一個人飄忽的墜落。

商銘容猛地皺緊五官,頭顱劇烈疼痛。

腦子裏驀的閃過噩夢裏出現過的樓頂畫面。

這一次,夢中墜樓的校服少女終于有了清晰的容顏。

那是一張清秀,瘦削的臉。

——“你是不能接受女生,還是不肯喜歡我?我明白了......商銘容,放手吧。”

緊握少女的手漸漸失去力量,無可奈何地由着她一點點滑落。

然後嘭的悶響。

地上開出了一朵猩紅的“花”。

商銘容猛的從陌生畫面裏抽離,渾身冷汗。

剛才的是什麽?幻覺?

當她再去回想,腦袋像要裂開一樣的劇痛。

一雙素手扶住她:“笨笨,不舒服?”

商銘容順勢偎進路觀瀾懷裏。

胸懷柔軟,聽着路觀瀾穩健的心跳,她才能安心。

商銘容在路觀瀾的頸窩蹭一蹭,環抱她的腰:“觀觀,我好像變得恐高了。”

路觀瀾輕輕給她擦汗,用手遮在她的太陽穴:“你坐裏邊來,不要往下看。”

“嗯好......”

商銘容全身乏力,趴在桌上休息,沉沉地呼吸。

為什麽清醒的時候,夢境的場景也會出現在腦子裏呢?

這個夢究竟意味着什麽?

商銘容頓住。

她想到,噩夢的最後,奶奶的眉心有一點紅,擴散成滿地的血,而奶奶是腦血管瘤破裂去世的。

難道反複的噩夢是扭曲的現實記憶嗎......

摩天輪時間不長,旋轉一周幾分鐘就結束了。

商銘容靠在路觀瀾身邊,路觀瀾攙扶着她走下車廂,再把鷺鷺抱下來。

路觀瀾見她臉色還沒轉好,擔憂:“要不先回家休息吧。”

商銘容摸摸鷺鷺的小馬尾辮:“陪孩子玩哪有早退的道理。我沒事,緩一緩就好了。”

“那好吧,不要強撐,實在不舒服要跟我說,我們去醫院。”

路觀瀾查看盛京塔內的商場推薦,看到孟心眠以前推薦過的療愈館,問商銘容:“一會吃完飯帶你去做音療spa怎麽樣?綿綿說緩解焦慮情緒很有效。”

不等商銘容開口,鷺鷺小朋友跳高高:“我想去!聽起來很好玩!”

商銘容笑道:“好,我們去。”

路觀瀾撥開商銘容額前的碎發,關心道:“你想去嗎?你如果覺得不好,我們帶鷺鷺去玩別的。”

商銘容哪裏舍得拂老婆的好意,再者她也很想體驗一下音療spa,連忙道:“我也想去。”

路觀瀾摟緊她,吻她的嘴角:“在我面前,你也要像鷺鷺那樣無憂無慮。”

療愈館面積很大,純白色調,栽種着毛竹。

一條潺潺的人工小溪貫穿全館。

正巧今天有從尼泊爾請來的音缽療愈大師,只有高級會員才能報名參加。

路觀瀾報了孟心眠的會員號。

音療室裏垂着輕紗帷幔,療愈師盤腿坐在中央,會員們以他為中心,圓形散開,頭朝裏腳朝外地躺好。

療愈師一襲白衫,用木槌敲擊銅缽試音。

叮!嗡嘤——

缽中的清水微微震顫,空靈音波如水紋無形的擴散,洗滌衆人的心神。

竹葉飒飒,溪流潺潺,與缽音相輔相成,打開每個人心中的一方淨地。

商銘容的頭疼有了緩解,緊繃的精神也緩緩松弛。

音療助手幫每位貴客按摩頭部穴位,加以艾灸熏蒸。

草本眼罩輕輕的蓋上商銘容的眼皮。

她長長地舒出一氣,眼皮愈發的沉。

一陣陣音波蕩漾,身邊的一切逐漸模糊,商銘容陷入了深度睡眠。

她做了很多個夢。

像童年的糖果匣子,打開,五彩斑斓的夢一顆顆蹦出來。

有關于爸爸媽媽的夢,和爸爸縫制公主裙,和媽媽手磨瑰夏豆;有關于爺爺奶奶的夢,和爺爺釣魚,和奶奶種蘿蔔。

還有大學時和路觀瀾綠道騎行的夢。

商銘容騎着自行車,路觀瀾坐在後座,從後面抱着她的腰,前身貼在她的後背上。

道邊的綠化帶開滿不知名的野花。

商銘容問她:你以後想找什麽樣的對象啊?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了,必須帶給我看看,我通過了才放心。

路觀瀾說:我要是喜歡你這樣的,你願意把自己嫁給我嗎?

商銘容垂眸:我有什麽好啊......

夢境随着音缽的旋律變幻。

不光有美好的、彩色的夢,還有苦澀的、晦暗的夢,統統在商銘容腦中湧現。

音缽忽的高頻震顫,缽中水花迸濺。

療愈師手腕發力,敲響定音槌。

“铛!”的一聲,音波像潮汐拍打心靈的沙灘。

繁冗的記憶像洪流一樣彙入商銘容的腦海:

爺爺溺水,父母墜崖,家族破産,摯友分離。

室友輕生,肮髒的謠言漫天飛起,奶奶不忍周遭的辱罵詛咒,氣極暴斃。

短暫快樂的大學時光一閃即逝。

緊接着是畢業後被逼無奈、背井離鄉,獨自在國外求生,最後迫于工作和孩子學校的霸.淩環境悄悄回國......

商銘容緩緩睜開雙目,對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違和。

她不敢相信自己失憶的這一年都做了什麽。

“笨笨,醒了?”

路觀瀾輕喚她的名字。

商銘容的眼中震顫淚光。

她合眼把水霧壓下去,開始扮演十九歲的自己:“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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