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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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郡守常年便站在了翁主府的大門前,頭頂上寫着“翁主府”這三個字的新牌匾纖塵不染。

上前叩門之後沒幾秒,大門便被打開了,一個侍衛從門縫裏探出了腦袋,在看清叩門的是誰之後,這才走了出來,站直身子笑道:“原來是郡守大人啊,您可真早。”

常年聞言笑笑,很是溫和地開口道:“前來拜見殿下,應該的。不知,殿下現在可有空?”

“真是不巧,昨晚殿下吩咐過了,上午她打算休息,不見任何人,要不,您下午再來試試?”侍衛好聲好氣地說道。

常年咬牙擠出一個笑來,這個翁主閑是故意和他做對的嗎?!不!應該說,這位尊貴的殿下根本就是沒有把他放在心下!從頭到尾透着股散漫的氣質,真是……纨绔草包一個!

侍衛看了眼因為硬擠出一個笑以至于表情都變得有些扭曲的常年,樂呵呵地悠悠道:“大人請回吧。”說罷,便走回去關上了翁主府的大門。

在翁主府門前碰了軟釘子,常年臭着一張臉返回了郡守府。

“大人,您何必和那位置氣呢?那位越是不像話,您不就越輕松麽?再者說了,這麽一來,未必不是好事。”

“這我自然清楚。”常年沉聲道,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不爽。

侍從沉默了下來。

謝閑是不是自帶仇恨值滿分的嘲諷體質暫且不論,反正常年是氣得不行,以至于完全沒有從中察覺到一絲危機。當然,這一定程度上要得益于謝閑在王城時就久負盛名的纨绔之說。

不消片刻,有阍人快步直接走了過來,沒等常年出言訓斥,便趕忙開口道:“大人……翁主殿下到了。”

話音剛落,謝閑便已經出現在了常年的視野當中,眉目昳麗,似笑非笑,“郡守府的司阍能耐可真不小,誰都敢攔,莫不是素日裏練出來的膽子?”

常年注意到了謝閑衣衫上的嘲風紋,面色微變,但好歹穩住了,“殿下說笑了,他們許是不清楚殿下的身份,出于職責所在,故而言行上有所疏漏……”

常年在說話的時候,并未注意一旁站着的阍人,顯然錯過了一些關鍵性的提示。

“常大人這一套說辭很是熟練啊,你這府上的司阍沒少出現言行疏漏的情況吧?”謝閑神色戲谑又冷淡地睨了常年一眼,眸光劃過的利光讓人心驚。

常年愣怔了一瞬,顯然沒想到謝閑會是這個反應。

謝閑接着漫不經心地開口,嗓音裏都是冷傲和輕慢,“不過很遺憾,常大人這次誤會自家司阍了。怎麽,已經形成思維慣性了?”這話,就是在說常年縱容下人橫行霸道了。

“殿下在說什麽?下官惶恐。”常年這種時候也只能裝傻,何況他認為這種口頭上的機鋒裝傻就足夠了,反正這個翁主閑也沒有證據。

謝閑也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又将視線移向了這郡守府內的陳設,總的來說,可以稱得上“清貧”二字了,不過……

“常年。”謝閑語調随意地淡聲開口,“清點庫銀,立即移交,對不上賬的,你自己想辦法,別說我不曾給過你活路。”

常年微不可察地面色一黑,事情的發展和翁主閑的态度都超乎他的預料,這樣直接和幹脆,是他先前不曾預想過的,最為重要的是,這麽一出突然襲擊,主動權完全握在了翁主閑的手裏,當然,常年原本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主動權,只是現在的狀況,太過糟糕了。

最為重要的是,是他錯判了翁主閑的能力嗎?

謝閑輕飄飄掃了一直沒反應的常年一眼,淡聲開口:“怎麽?沒聽到?”

“遵命,殿下。”常年趕緊回道。

謝閑轉身坐下,而後語氣散漫地接着道:“吩咐人去辦就是,你與我一起在這兒等着。今日此事必須完成,否則,我就把你綁到衙門門口的柱子上,聽明白了?”

常年連連點頭,該死,他怎麽忘了,這位在王城就是走跋扈路線的。再多陰謀詭計,也敵不住人家一力降十會啊。

“還不快去?”常年沉聲示意一旁已經有些呆滞的衙差。

“是。”衙差應了一聲,趕忙一溜煙跑了。

謝閑拿起下人送過來的茶,慢條斯理地接着道:“不要耍什麽花招,否則的話,我就在另一根柱子上再綁一條惡犬。”說着,謝閑擡眸看向常年,唇邊揚起一抹邪肆詭谲的笑,“常年,你也不想第二天身上少幾塊肉吧?”

草。常年沒忍住在心底罵娘,臉上還得陪着笑,“殿下放心,下官怎會做欺上瞞下的事情呢。”

“是麽?”謝閑不甚在意地随口說,垂眸輕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而後贊了聲,“好茶。”

“殿下喜歡便好。”常年嘴上帶笑,心裏滴血,萬萬沒想到,翁主閑是走恐吓流的。說好投其所好呢?這不是壓根就沒這個機會嗎?!

謝閑将手中的茶放到一旁,而後似笑非笑地開口:“上好的雪頂玉露,品味不俗啊。”

“下官就這點兒愛好……”常年悻悻回道,他現在有種翁主閑說什麽都是話裏有話的錯覺。

謝閑像是也沒在意這個,轉頭看向一起跟來的洛明瑾,問道:“還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嗎?”

“記得很清楚。”洛明瑾緩聲回道。

謝閑淡淡一颔首,“那便好。”

常年心中猶疑,這該不會是想表示主意都是這位出的吧?他會信?

不過顯然,事情并不是常年猜測的那樣。

“幹等着實在無趣,不如,就加點兒餘興節目。”謝閑語調慵懶地回道,說罷,又将視線投向了常年。

常年一個激靈,直覺不會有什麽好事。

“故陵輔相洛明瑾。”洛明瑾先是自我介紹了一下,接着,便直接開口道:“郡守大人,我本就想與大人一晤,今日算是趕巧了,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大人與我說說這故陵的情況,如何?”

“自然,自然。”常年趕緊應道,心裏卻虛得很,這不就相當于是現場的政務考核麽?這個翁主閑怎麽不按套路出牌?!“輔相大人想知道什麽?”

洛明瑾面無表情地說道:“故陵人口幾何?可有礦藏?河道可有阻塞?災害是否頻繁?道路是否通暢?糧食産量不足的問題可有解決之策?牧場作何規定?邊境互市……”

随着洛明瑾噼裏啪啦地吐出一大堆問題,常年腦袋都是懵的,直接啞口無言。

謝閑的視線涼涼地落在常年的身上,語調幽幽:“一個都答不上來麽?”

“人口……故陵人口約……兩百萬……”常年說這話時顯然心虛得很,底氣不足到藏都藏不住。

洛明瑾聞言冷笑了一聲,“常大人,我西玄最富庶的瑱南郡,人口也不過兩百四十萬餘,你口中的故陵人口約兩百萬,是在愚弄殿下麽?!”

“下官豈敢,實在是有些記不太清了,請殿下見諒。”常年額上冷汗都快下來了。

謝閑盯着常年,目光發冷,“記不太清了?那你告訴我,故陵案比之時,你在做什麽?”

“下官……下官……”常年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來。

謝閑手邊的茶杯下一秒就已經甩到了常年腳邊,一聲脆響,茶杯的碎片散落一地,茶水直接淋到了常年身上。

“跪下!”謝閑聲音沉冷,氣勢迫人。

常年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謝閑帶來的侍衛一腳踢在膝彎跪了下去。

“接着答。”謝閑面無表情地說道。

常年自然答不上來,畢竟這人的心思壓根就沒有用在這些地方上。

整個廳內陷入一片死寂的凝滞,時間越來越久,常年的額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翁主閑會是這樣的行事作風。

早知道……早知道……

“作答時間到。”不知過了多久,謝閑漫不經心地開口,“把這郡守府給我先翻個底朝天。”

“是,殿下。”

常年瞳孔皺縮,“不!殿下,你不能這麽做!這是違反律法的!您沒有這麽做的依據!”

“依據?”謝閑涼涼地看向常年,而後輕笑了一聲,“我辦事從來不需要向人提供依據,如果你非要要一個的話,你讓我很是不悅,這個依據如何?”

常年臉色鐵青,他準備好了一切,唯獨在這裏失算了,翁主閑動手,只需要一個懷疑的種子,而這個種子,随處都是。

“等他跪夠了一個時辰,帶下去,綁到衙門門口的那根柱子上。”謝閑懶懶散散地接着道,“傳令下去,三日內,衙門十二時辰大開,有要狀告此人的,優先處理。”

“遵命,殿下。”

“庫銀轉移所用的時間是不是太久了?”謝閑一臉閑适地看向洛明瑾,問道。

洛明瑾很是沒有原則地點了下頭,“是的,殿下。”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這郡守府無趣得很。”說着,謝閑站起身,走出一步,又頓住,“哦,記得把這府裏的氣味清清,藏污納垢的。”說罷,這才邁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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