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在葉南枝的印象裏,楚然很少主動低頭。

她不願意直接表達自己的感情,喜歡與否,都不明說。

曾經,兩個人鬧成那樣,楚然也依舊沒有捅破過那層窗戶紙。

她就像是天上的雲彩,看着潔白無瑕,卻又那般遙不可及。不熟的人經常說,楚然是個只會端架子的大小姐。

可葉南枝明白,相比于說出來,楚然更願意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想法。

比如現在,楚然可以用櫻桃冰淇淋來表示道歉,可以無微不至地為她準備鞋子,但為什麽這樣做,楚然永遠不會說破。

她不提,葉南枝也不問。她們之前,一直保持着某種微妙的平衡感。

秋意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原本郁郁蔥蔥的樹木,此刻已經變得滿目金黃,秋風一過,落葉在半空中搖曳,聚了又散。

不知過了多久,汽車悠悠停了下來。葉南枝踩着新鞋下了車,是一所小學。

“我來之前已經和學校裏的負責人聯系好了,一會你只管拍照和記錄就行。”楚然安排好一切,在安保室做好登記後,帶着葉南枝進了校園。

适逢課間活動,學生們都在外面活動。楚然一邊指着校園各個角落,一邊為葉南枝講解其建築空間的特點。

葉南枝既要拍照,又要記錄,可謂是手忙腳亂。

尤其是,楚然說得那些學術名詞,她似乎是聽過,但又不太了解。

“你看那個角落,由于空間尺寸不大,只能容下三到五人,只适合小團體範圍活動,所以在這個範圍內活動的學生,關系都會較為親密。”楚然指着一處說道。

漸漸地,葉南枝發現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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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似乎對這個學校很是熟悉,她說的所有內容,就像是提前準備好的一樣,堪比導游小姐的講解詞。

“這邊由于臨近教學區,所以建築空間使用頻率相對頻繁,同樣作為交往空間,四樓和五樓是校領導辦公室,就沒什麽孩子願意到那邊去。”

“你怎麽知道的?”葉南枝打斷她。

“什麽?”楚然回頭。

“我說,你是怎麽對這所學校這麽了解的?”

不等楚然回答,一個滄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小楚,這邊!”

楚然轉過頭去,清冷的面上難得浮現出一個笑容:“王老師!”

那是一個兩鬓斑白的老師,看上去得有五十多歲,笑容憨态可掬,滿臉的慈祥。她站在辦公室門口,朝兩人招手。

王老師看見楚然,眼裏是抑制不住的高興:“今天校長跟我說,申大的老師要來咱們學校調研參觀,沒想到竟然是我當年教的學生!”

王老師注意到楚然身後的葉南枝:“這個小姑娘這麽年輕,也是申大的老師嗎?”

“她不是,她是申大的學生,和我一起研究這個課題的。”楚然回答後,又補了一句:“跟您一樣,是小學教育專業。”

“小教啊,小教好,出來也是老師。”王老師激動地眼睛紅了一圈,直把倆人往屋裏帶。

“楚然,我剛教你那會,你還那樣小,剛到我腰這吧,看看現在……”王老師一邊說着,一邊從櫃子裏那一本本相冊裏,拿出第一本,之後喊葉南枝過去。

“小姑娘,你來,看看哪個是你楚老師。”

葉南枝很快将視線鎖定到前排的一個小女生身上。小姑娘身量不算高,瘦瘦的,利落的短發,整潔的校服上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是這個吧。”葉南枝指着那個身影問。

王老師看向楚然:“果然是你帶的學生,一下就能把你從人群裏找出來。”

葉南枝看着照片上那個小巧的身影,回頭笑盈盈看向楚然:“你小時候好可愛啊!”

那時候的楚然和現在差距很大,現在楚然總是沉着臉,那些個為數不多的笑容,也都是處于禮貌,以及作為老師的形象。

但照片上的小姑娘不同,蓬松的劉海下是一張明媚的笑臉。眼眉彎彎如月,薄唇上揚,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

這是第一次,有人用“可愛”這種詞來形容楚然,她心裏很是不适應。難得地,臉頰的溫度也跟着熱了起來。

王老師見狀打趣她:“給你自己的學生看,有什麽可害羞的!”

葉南枝跟着附和:“對啊,給我看你害羞什麽!”

王老師對葉南枝倒是不系外,一邊看着楚然的照片,一邊給葉南枝回憶:“楚然啊,小的時候特別淘氣,誰能想到,當年的孩子王,現在成了留學歸國的建築師,又做了大學老師!”

楚然帶葉南枝今天過來,還是有主要任務的。跟王老師寒暄了一會,楚然說明此次的來意,需要請孩子們幫她們填寫一份調查問卷。

王老師說沒問題,接着就将二人往教室的方向引。

葉南枝在屋裏收發問卷,楚然在門口等。正趁着這個分開功夫,王老師在楚然身後悠悠開口:“怎麽突然舍得回來了?”

楚然淺淺一笑:“楚家出了變故。”

“那件事,你處理好了?”

王老師話音剛落,楚然就雙唇緊閉,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

在王老師的印象裏,楚然這個孩子王,即使摔得膝蓋上滿是血痕,上藥的時候也沒流一滴眼淚,沒喊過一聲疼。

從小到大,楚然只哭過兩次。

一次,是楚然剛上初中,母親病故。

淚水沾濕了她的碎花裙擺,小姑娘趴在她膝蓋上哭了很久,說自己的媽媽不在了,她是沒有媽媽的野孩子。

當時,王老師輕輕撫着楚然的發,安慰她沒關系。以後,她會替楚媽媽陪着她。

在那之後,楚然人生中的重大事件,總有王老師的參與。

小到初經來潮,楚然的第一包衛生巾,大到高考當天,在考場外等待楚然的,也是王老師。

王老師見證了楚然的成長,也見證了一個活潑的小姑娘,變成後來的模樣——像是把自己封進殼子裏,臉上看不見笑容,也不表現失望。

後來,楚然去了遙遠的北方讀大學,而她因為工作原因,沒能再見證楚然在哈市的成長。

她在那邊過得似乎不錯,假期很少回來。難得回來一次,楚然跑來找她,眼裏是藏不住的高興,倒是真有了幾分小時候的模樣。

楚然告訴她,她有了一個喜歡的人,有機會會帶來給她看。

王老師點頭說好。

可在那之後沒過多久,一個大雨滂沱的傍晚,本該在北方的楚然,突然回到申市。

她手裏拿着國外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臉上卻絲毫未見喜色,反而微微泛紅,眼裏噙着的淚光和雨水混雜在一起。

楚然說自己要出國了,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楚然囑咐她,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并留給她一張銀行卡,楚然說,裏面的錢都是她自己賺的,每一分都是幹淨的。

不等王老師把話說完,她就轉身跑出去,消失在雨中。

“那張卡,我還替你保存着。等你結婚的時候,給你當嫁妝。”王老師看看屋裏葉南枝的身影,又補了句:“或者當聘禮。”

楚然驀地回頭,震驚的目光中暴露了真實的答案。

“看什麽?”王老師笑盈盈地問:“如果沒有這一層關系,你會這麽急着帶過來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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