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從學校出來後已經接近黃昏。火紅的夕陽,将楚然的影子拉長,扯到葉南枝的身邊。
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小學周圍沒什麽人。
人行路兩側砌着半米高的花壇,葉南枝踩着花壇的路緣石,像是踩着平衡木一般,随着楚然的影子往前走。
楚然比葉南枝高許多,腿也長,但今日卻難得放緩了步伐,剛好讓葉南枝踩在她的影子上。
“想不到,你小時候還挺可愛的嘛!跟現在一點都不一樣!”葉南枝回想照片上楚然小時候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現在怎麽了?”
“總板着一張臉呗!”說完,葉南枝不忘朝楚然做了個鬼臉。她居高臨下叉着腰,第一次有了俯視楚然的感覺:“你以前就總冷着臉,見誰都一副不高興的模樣,沒想到小時候居然笑得那麽甜!”
楚然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你覺得我……不高興嗎?”
“不然呢!”葉南枝也跟着停下來。
楚然擡頭,迎着葉南枝看過去,夕陽打在她的層側臉上,原本白淨的皮膚透着淡淡的紅光,金色的晚霞映亮了她的眼眸。
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扯着楚然的身子,她不由自主地,朝葉南枝的方向靠過去。
“你這樣說,好像是很了解我一樣。那你看看,我現在高不高興?”
話音落下時,楚然已經站在葉南枝的面前。睫毛輕顫,棕褐色的眼眸躲閃,楚然突然的靠近,讓葉南枝慌了神。
捕獵者往往會享受于觀察獵物在進口之前,那個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模樣。楚然一直覺得,這樣的行徑只是一種病态扭曲的心裏。
但現在,當她看着柔軟的兔子,緊張得紅了臉頰的模樣,突然明白了這件事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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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對方靠近,葉南枝覺得周身的空氣都跟着熱了不少。明明已經入了秋,可夕陽還是這般灼人。
或許灼熱的并不是夕陽,而是二人逐漸相互交纏的氣息。
“不是很了解我嗎?說說看,我現在高興,還是不高興?”楚然低沉的聲音,上揚的尾音充斥着挑逗的樂趣。
“沒、沒不高興吧……”葉南枝磕磕絆絆回答道。
楚然瞬間又貼近了幾分,殷紅的唇抵在葉南枝的耳畔,一時間,葉南枝心跳砰砰,随着周圍的空氣,一并沸騰起來。
“猜錯了。”
葉南枝愣愣看着楚然,她這副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可,葉南枝也不敢開口問。
若是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對方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畢竟是在外面,楚然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她低頭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走吧,時間不早了。”
只是二人還沒走上兩步,葉南枝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雖然沒有彙報的必要,可葉南枝還是緊張地看了楚然一眼:“是我小姨。”
楚然停下腳步,示意等她,葉南枝這才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已經上了年紀,卻還帶着幾分刺耳的尖銳。饒是沒有打開免提,周圍的人也能将電話裏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小枝啊,你在哪呢?和歡歡在一起嗎?”
葉南枝:“沒有,小姨,我在外面呢。”
“小姨就是找你。小枝啊,有件事情,你媽不讓我跟你講,可當小姨的心裏還是過意不去。”
“唐沐你知道吧,就你唐叔叔家的兒子,你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他也去申市工作了!”
“小姨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呀!”葉南枝一聽情況不對,一邊小聲回複,一邊忙轉身想躲開楚然,但楚然卻像早就算好了她要逃似的,不等葉南枝動,就率先扣住了手腕。
此時,電話的另一頭已經完全脫離了掌控。任憑葉南枝如何打斷,小姨的聲音都絲毫不受影響,像是開了火的機關槍一樣,一連串的話就跟了出來。
“怎麽能說沒有關系呢,你看,你大老遠的非要去南方讀書,人家偏偏就也跟了過去,你說這是為什麽?聽說,他進了一家不錯的醫院,已經轉正做醫師了。”
“小枝啊,小姨覺得,這個男孩子還是蠻好的,你看你們從小就認識,也算知根知底,相貌、品行、家世、學歷、工作,人家可是樣樣都拿得出手的。小姨說話直,你不要不愛聽,你現在都多大了,等你研究生畢業,都二十五六了,再往後就奔三了!女孩子的年齡可是拖不得的!好年華就這麽兩年,可是要在自己最好的年紀裏擦亮眼睛!有好的你可別錯過!知道不!”
葉南枝看着楚然的臉色越來越沉,趕緊随便應付了兩句,就挂斷了電話。
此時,她已經不敢去看楚然的臉,小心翼翼抽出對方手裏自己的胳膊,趕緊将手機收起來。
剛剛,楚然問她,自己高不高興那個問題,現在已經有了明确的答案。
她生氣了。
“楚……老師?”葉南枝小心翼翼喚了楚然一聲:“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見楚然沒有反應,葉南枝又連着喊了她兩遍。
終于,在葉南枝喊出第三聲“楚老師”的時候,對方有了回應。
“你當年,為什麽離開我?”楚然倏地擡起眼眸,直直盯着面前的少女。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葉南枝不知所措。可不等她思考過來,後面的問題接二連三地就跟了上來。
“你當時不是說,喜歡他嗎?”
“我走以後,他向你表白,你答應了嗎?”
“你們倆到哪步了?互相見過家長了嗎?”
“哦對,你們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自然是早就見過彼此家人的。”楚然自問自答之後,突然苦笑了一下。
這個問題,無疑是親手在她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上,又灑了一把鹽。
之前唐沐問她,那些問題,她不在意嗎?
她在意,她怎麽會不在意。
試問天下哪個人,看着自己視若珍寶的的寶貝,被別人惦記着,甚至疑似被別人偷走,能夠坦蕩地說出,不在意三個字。
對于四年前的那些過往,楚然一直試圖麻痹自己。
說不定,葉南枝是有苦衷的。
她年齡小,膽子也小,全校人的議論紛紛,她自然承受不住。
她是家長眼裏的乖乖女,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她和自己不同,自己從小到大風裏雨裏慣了,對于有些事,她可以不在意,但葉南枝做不到。
楚然的視線逐漸落寞下去,也不再追問,攥着葉南枝的手也逐漸松開。
葉南枝見楚然停了下來,還以為又可以像是前幾次那樣,就這樣裝傻充楞地規避楚然的詢問。
然而,她的小算盤,這次并沒能照進現實。剛走了沒有兩步的葉南枝,倏地被楚然攔住了去路。
這一次變成不容置喙的力道,楚然扳過她的肩膀,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後面是郁郁蔥蔥的花草,葉南枝踩着花壇的路緣石,被楚然束縛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內。她避無可避,只能任由楚然深邃的目光,好似要看透她身上全部的過往。
到底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葉南枝軟嫩的皮膚吹彈可破,像是剛從冰箱冷藏室拿出來的布丁,觸手生涼,讓楚然不忍心用力。
原本,過了這麽久,楚然自己也有一種,已經把葉南枝淡忘了的錯覺。
正是抱着這種錯覺,她才坦蕩地踏上回國的飛機。可第一次和楊惠寧約飯的晚上。楚然把人送回申大後,就在校門口看見了熟悉的人。有那麽一瞬,楚然是覺得自己看花了眼,直到看清對方食指上,旋轉着自己送的兔子鑰匙圈。
那個象征着二人決裂,被無情地從窗口丢入茫茫白雪的鑰匙圈,此刻正勾在對方的食指上。
霎時間,楚然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樣疼。可是為什麽會出現這一幕,楚然摸不準。
一時間,萬千回憶如洪水海嘯般,向她噴湧而來,她淹沒,讓她窒息,讓她喘不過氣。
楚然很讨厭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
抱着最見不得光的僥幸,楚然需要答案,于是,她也來到了申大。來給過去的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
一開始,楚然是不急的。四年前她急過一次,效果并不好。
她想得很好,她要慢慢地,讓這只兔子放下戒備,心甘情願地走進自己的狼窩。
可現在,楚然不想等了。
一分一秒,她都等不了了。
反正,早晚都是要被叼進狼窩的,那索性,就早早地将這個笨兔子,搶回去。
“葉南枝,我要答案。”
楚然站在花壇下面,仰頭看着小姑娘閃躲的目光,撲閃的羽睫好似蝴蝶震顫的翅膀,葉南枝身上熟悉的香氣再次萦繞在她鼻端。
“我送你的鑰匙圈,不是丢掉了嗎?為什麽撿回來?”
“你當初,為什麽和他分開?”
“你們牽過手嗎?擁抱過嗎?”
“他有像我吻你那樣,吻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