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楚然很少主動跟葉南枝提起自己的過往。上一次還是在四年前,她替葉南枝攔下周楠手中尖刀的那一夜,
而今夜,就是第二次。楚然主動跟葉南枝坦白,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面。
從小到大,在外人眼裏,楚然是聖科的大小姐,學習好,家世好,模樣生得也好看。走到哪,都是最耀眼的一個。
可沒人注意到,十二歲以後的楚然,在楚家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
每日的冷言冷語已是家常便飯,動辄打罵更是輕車熟路。
最厲害的一次,孫瑞命人按住她,讓女傭拿着拖布杆去抽打楚然的身子,只因為那天孫瑞邀請自己的名媛閨蜜來家裏喝下午茶,正好看見了,晾衣服的楚然。
她手裏是貴族學校的校服,和楚家二兒子在同一所學校。
可孫家對外稱,孫瑞可是只有一個兒子,這個女孩看上去比孫瑞的兒子年紀大些,校服胸口處,墨藍色線繡着“楚然”兩個字,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這讓孫瑞臉色很難看。原本自己找了楚昌柏這個小子,那些個名媛圈已經傳了不少風言風語,好在楚昌柏比她年輕些,人是名牌大學畢業,生意場上混的如魚得水,最重要的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這才勉強挽回了些顏面。
可現在,孫瑞瞬間覺得自己的面子就像是玄關處的地毯,凡是能進屋的人誰都可以上去踩一腳。
于是當天,楚然被孫瑞狠狠地教訓了一整個下午,随後将她一個人反鎖在雜物間。晚飯時,楚昌柏見楚然沒出現,還以為是鬧了脾氣,說是不想吃這幾天都別吃了。
這件事漸漸地傳到學校去。
那是貴族學校,能去那讀書的,都是家世顯赫的少爺小姐。所以即使楚然不善與人交際,也沒什麽人敢來找她的茬。
直到有一日,學校的走廊盡頭,幾個人圍在那。縫隙中依稀可以看見,女生衣衫不整,校服的衣領似乎被扯開,松松垮垮地露出大片肌膚。而她身後,一個男生揪着她的辮子,将她的臉按在地上,嘴裏的話也不幹不淨。
“你裝什麽清高,跟了老子還委屈了你不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媽就是個小三,要不是因為你媽肯賣,憑你也配跟我坐在一間教室裏?果然婊子只能生出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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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不認識那個女生,但看見那個女生無助的表情,周圍圍繞着的男生都像是看熱鬧一般,沒人肯幫她,甚至看她衣服被扯開,臉上露出令人惡心的笑容。
于是,楚然走了過去,将女孩從男生手裏拉了出來。
當時楚然已經上高中了,根據校服顏色看得出,眼前的這群混小子是初中部的人。
楚然胸口的名字,身邊的小混混都不敢動手,任由她放走了那個女生。但領頭的“老大”不樂意了。
“他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就是個私生女麽!”
“怎麽,婊子生婊子,婊子護婊子是吧!你和剛剛那個婊子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賤人!你是婊子,你媽也是婊子!”
後面,興許還有許多肮髒的話等着楚然,但楚然沒有給他機會繼續說下去,直接将人按在牆上。
壓抑許久的神經在哪一刻終于爆發開來。揪住他的頭發,按着他的頭把臉抵在玻璃上,一下一下撞了上去。
後來,玻璃碎了,男生滿頭鮮血,昏死過去。
那些小弟,早在楚然抓住他們老大時就四散開來,不知道誰去找了教務處的老師,待教學主任過來,看見的只有奄奄一息的男生,和手腕同樣被玻璃割傷,校服裙擺沾滿鮮血的楚然。
聽到這,葉南枝握上楚然右手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挲着上面那道刺目的疤痕。
申城的夏天很熱,可楚然從來都不穿短袖,袖口一直遮到手背上方。
所以學校裏,沒人知道這個疤的存在。
“不痛了。”楚然低頭,剛好吻上葉南枝的額頭:“早就不痛了。”
從那件事後,楚然身上的罪名就又多了一個:校園霸淩。
楚昌柏為了平息事端,草草安排楚然轉學。
終于,楚然步入大學的校園,那個家裏沒了這個礙眼的人,楚家的家庭氛圍和諧了不少。
後來,楚然不願意回家,楚昌柏自然也不想她回來。逢年過節都會讓張秘書給楚然打點錢,美其名曰,讓楚然拿着出去走走,到處見見世面,省的日後在人前丢他們楚家的臉。但實際上的目的,兩人心裏皆是一清二楚。
楚然不止一次設想過,如果研二的那一年,那只兔子沒有走進她的生活,她現在會是怎樣的光景。
但很快地,這種無用的設想被淹沒在腦子裏。見過明媚的春光,怎麽還會甘願一直守着幽暗的雪夜。
葉南枝靠在楚然的胸口,就聽着她平靜地陳述那些令人窒息的過往。第一次見楚然的時候,對方冷淡的氣息讓葉南枝感慨:“果然有大神的範兒。”
可現在回想起來,楚然不喜與人過多交往,都是在楚家那一個個漆黑的夜留下的習慣。
父母一輩的愛恨糾葛與她無關,她是被選擇而來到這個世界;母親的離世與她無關,但她卻因此墜入地獄般的生活;身份被發現與她無關,她卻要遭受虐待與謾罵;就連大學裏,她避免與人交流,換來的卻是劉光他們的鄙夷。
說她目中無人,說她自恃清高。
可楚然有什麽錯呢?她什麽都沒有做,卻憑白承受了所有不好的後果。
葉南枝主動抱住了她:“對不起,我讓你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憶。”
但,這些事對于楚然來說,與手腕上的疤沒有什麽區別,雖然存在,可早就已經不痛了。因為就在她渾身傷痕的時候,一只兔子出現了,柔軟的舌一點點舔舐她的傷口,将裏面的沙粒全部剔除出去。
楚然捧着她的臉頰,柔聲喊她:“枝枝。”
此刻,楚然的眼眸像是彌漫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比天上的月光還要柔和三分,朱唇輕啓,說:“你就是我最好的回憶。”
*
畢業照安排在五月底進行拍攝。臨近盛夏,學校裏的樹木郁郁蔥蔥,到處一片繁榮的景象。
穿着一樣的碩士服,葉南枝、鄭曉柔和郭鵬三人,在操場上與宋教授留影紀念。
集體照拍得差不多,剛剛下課的楚然懷裏還抱着課本,緩步朝她們走來。
“曉柔,你掐我一下。”郭鵬對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敢置信。平日裏那個看着不太好相處的楚老師,此刻一雙白色運動鞋之上是利落的牛仔褲,白辰上的衣領和袖口的位置帶着卡通的刺繡,一頭烏黑靓麗的長發此刻也束成馬尾。
這哪裏還像個老師,這不妥妥的女大學生麽!
別說郭鵬,就連旁邊的鄭曉柔也驚呆了。
宋教授還以為是自己老花眼:“小楚?”
“宋教授。”楚然禮貌地跟他問好:“聽說今天葉同學拍畢業照,我也來看看。”
衆人震驚之餘,只有葉南枝毫不意外,歡脫地朝對方跑過去。
“你怎麽才來啊!我等了你好長時間。這個袍子不透氣,你在晚來一會我就被悶熟了!”
“我剛下課。”楚然表情上染上幾分抱歉。宋教授招手喚她過來,幾人來了一張大合照,随後就放任她們年輕人玩去了。
葉南枝把手機遞給鄭曉柔,請她在學校教學樓前替自己和楚然拍張照片。紅色的背景牆前,兩人肩膀挨着肩膀,笑容甜美。
“曉柔。”郭鵬摩挲着下巴:“這照片怎麽感覺怪怪的?”
如果不仔細看,沒準會以為是結婚證上的紅底照片。
她們二人站在一起,鄭曉柔眼尖地發現,如果說運動鞋是大衆款沒什麽,那襯衫領口處同樣的刺繡,就很令人懷疑了。
“好了嗎?”鄭曉柔來不及回答,葉南枝就朝她走過來,去看屏幕裏的畫面:“呀,拍得真好。我要是能再瘦點就好了。”
楚然說要回辦公室一趟先走了。
不過為了感謝兩人陪她拍照,葉南枝主動說請鄭曉柔和郭鵬喝飲料。
冰鎮的奶茶入口,一上午的暑氣在這一刻得到緩解。
沒坐一會,葉南枝的手機響了一聲,接着推脫有事,就先走了。
葉南枝走後,郭鵬和鄭曉柔也一并從食堂往外走。
“曉柔,你發沒發現一件事。只要楚老師在,小葉就特別高興。”
“
嗯,看來她們相處的真得挺好的,可惜小葉要畢業了,她們或許要分開了。”
鄭曉柔回憶着自己發現的楚然和葉南枝的同款襯衫,再加上那張照片,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另一件事。自己的飯卡落在剛剛的奶茶店了。于是一個人折返回去找。
這邊,葉南枝接到楚然的信息後,小跑着奔向學校的另一個側門。這個側門沒什麽人走,門外,楚然的車已經等在那。楚然悠閑地站在車邊,原本束起的長發已經放松開來,輕盈的發尾随着微風搖曳。
見葉南枝過來,主動上前結果她手上的包。
看着葉南枝手機裏的照片,楚然實事求是說:“我覺得你還是再胖點的好。”
“嗯?”
“兔子嘛,還是肥一點炖了才香!”
葉南枝:……
柔軟的拳如流星一般落在楚然胳膊上,葉南枝肆意發洩着自己抗議的情緒,直到心滿意足才收手。
“這次滿意了?”楚然将手機還給葉南枝,一并伸過去自己的臉蛋,這意思不言而喻。
但現在的葉南枝是誰,她是鈕祜祿兔子,扳過楚然的臉頰,輕輕的一吻落在楚然的唇上,如蜻蜓點水,轉瞬即逝。
“我發現你現在長本事了!”楚然身子襲了過來,将葉南枝抵在座椅靠背上,扯開她的衣領,吻上她的頸側。
拉扯之間,不小心降下了這邊的玻璃。
葉南枝推搡着身前的人:“哎喲這還在學校旁邊呢,別鬧了!”
一轉頭,正看見取完飯卡後,繞到側門的鄭曉柔,愣愣地站在校門口,視線望向她們車的這個方向。
鄭曉柔此刻宕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