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冬季的雪洋洋灑灑飄個不停，天色終于徹底亮了起來，不用再透過朦胧的光看路。
夏星安站在樓下，肩頭上落了薄薄的雪花，正幫着出租車師傅搬行李。
五樓窗口。
段揚站在玻璃窗前，怔愣又出神地看着樓下夏星安小小的一個身影。
良久，他才皺眉輕啧了一聲，心說自己矯情個什麽勁兒。
他段揚才不會後悔！
***
忙碌奔波了整整一天，夏星安才終于将租的房子收拾好。
這個房子價格親民，就是比較偏，都快到郊區了，而且還是個老小區。
不過夏星安一點都不嫌棄，畢竟比起被關在門外等一宿，其他的根本不算個什麽。
說到底，夏星安骨子裏也是驕傲的，但凡再早個幾歲，在他家裏還沒有出變故以前……
他可能都不會這樣沉默以對。
将被子拉過頭頂，夏星安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裏，好像又回到了高考畢業那年。
毒辣的太陽照在夏星安寬大的藍色校服上，衣領處露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瘦弱的肩膀好像完全撐不起這件單薄的衣服。
Advertisement
他就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呆呆的姿勢站在門口，看着房子一點點被搬空。
至此，他便再也沒有家了。
就像今天被關在門外一樣，狼狽又不堪。
但那點可笑的自尊作祟，他如那個夏天一樣，什麽都沒說。
也不想說。
***
租了房後，徹底身無分文的夏星安重新開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好在他打工經驗豐富，通過那天酒吧李經理的關系找到了一個靠譜的兼職群，天天在裏面蹲守。
終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夏星安蹲到了活兒。
穿上一身小藍馬甲，興致勃勃地去到商場外給路人分發氣球。
這是一個新開業的商城，不過位置不算太好，因此這幾天招了大量的兼職員工去外面拉客。
光分發氣球工資高不到哪去，但要是能把顧客拉進商場，一個人就會有好幾塊的提成。
憑着自己這張臉，夏星安可以說是戰績斐然。
不少收到氣球的女生都抿着嘴笑得羞澀又歡快，甚至有些膽子大的還追着要了夏星安的微信。
一時間，夏星安簡直分身乏術，女孩們叽叽喳喳的聲音差點沒把他給淹沒。
夏星安只能艱難地舉着氣球，盡量大聲地說道：“收到氣球的可以去商場裏領糖……”
“小哥哥，你明天還在這兒嗎？”
“糖甜不甜呀！是你自己做的嗎？”
“你微信是這個頭像嗎？”
等到終于将熱情的女孩們送走，夏星安才有了喘氣的空間，趕忙擡手擦了把額頭滲出的汗。
天邊的夕陽被揉碎，将殷紅色散落到了整張天空。
前幾日下的雪還未化，晶瑩的白映照着晚霞的紅豔，給大地平添了一抹鮮活顏色。
夏星安舉着最後一個藍色氣球，累得氣喘籲籲地坐在街邊喝水。
正打算将這個氣球送出去，然後就找領班結算工資的時候，夏星安轉頭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姑娘。
小女孩穿着蓬蓬的公主裙，帶着銀色發箍，左腿固定着夾板，就這麽一眨不眨地看着夏星安……
手裏的氣球。
夏星安輕笑出了聲，臉頰邊的小酒窩都跟着露了出來。
女孩這時也發現了夏星安的目光，小圓臉蛋像染上了天邊的紅霞，扭着臉害羞地低下頭，安靜地玩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
小姑娘的媽媽推着輪椅站在一旁，略帶歉意地朝夏星安笑笑。
夏星安則毫不介意地走過去，撐着膝蓋蹲在小女孩的面前，眼眸含笑地問：
“小朋友，哥哥這裏有一個氣球沒人領走，你能幫哥哥帶它回家嗎？”
小女孩這才歪着小臉，擡起頭看向面前的大哥哥，聲音軟糯糯地說：“氣球、氣球跑丢了嗎？找不到爸爸媽媽了？”
“對呀。”
夏星安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伸出手将最後一個氣球遞給小姑娘。
小女孩用短短胖胖的手指接過氣球，肉嘟嘟的臉蛋上滿是快樂，高興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但還沒開心幾秒，一陣冷風刮過，小女孩本就短粗的手指被凍得抖了抖，小胖手一松，氣球就慢悠悠飄到了天上。
“氣球飛啦！”
小姑娘語氣裏滿是急迫，小手撐着輪椅扶手，恨不得也跟着氣球飛上天。
夏星安擡頭，看着藍色的氣球逐漸變成一個小墨點，最終融進夕陽再也看不見。
見狀，他趕忙安撫道：“沒關系的，還有好多小氣球等着被人領回去呢，哥哥去給你帶一個過來。”
小女孩長長的睫毛上挂着淚珠，點着小腦袋，小奶音裏還帶着點哭腔說：“謝謝哥哥。”
夏星安搖頭說沒事，手癢地想揉揉小朋友的頭，不過最終還是忍住，起身跑去找領隊要一個氣球。
領隊還直接豪爽地給他結了工資，很是滿意地拍了拍夏星安的肩膀。
“幹得不錯，下次有活兒還找你！”
夏星安看着手機上瞬間多出的五百塊錢，雙眸微睜，眼底亮得簡直不可思議。
“謝謝領班！”
喜滋滋地牽着氣球，夏星安步伐輕快，連背影裏都透着滿滿的歡樂。
領班看着少年的雀躍身影，也忍不住地跟着樂起來。
“果然還小呢，你看小夏，還非要帶個氣球回去哈哈！”
好在領班的話沒傳到夏星安的耳朵裏，他就這麽一路小跑着從商場後門出來，想快點将氣球送給小姑娘。
此時的天邊多了一抹黑漆漆的顏色，等到夏星安跑到商場前的廣場上的時候，卻發現坐輪椅的小女孩已經不在了。
在空曠的廣場上轉了幾圈，夏星安才停住了找人的動作。
應該是被家裏人帶回去了吧，夏星安想，畢竟剛才小女孩的媽媽看起來就有些着急。
可惜，這個氣球是送不出去了。
抿了下唇，夏星安拽着氣球的繩子，慢慢踱步走向廣場大樹下擺放着的共享單車旁。
廣場旁。
挂着冰淩的大樹枝頭下，一身黑色西裝的嚴瑾修正站在路線指示牌前，微微皺眉地盯着看。
聽見腳步聲，他才擡起頭，凝眸看向來人。
一個穿着藍色小馬甲的少年，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底。
對方手上還拿着雲朵形狀的淺藍色氣球，額邊的碎發随着走路的動作一翹一翹的，雲朵氣球也緊跟着在晃動。
天邊僅剩的橘黃色光芒落在少年身後，嚴瑾修覺得他好像牽着一大朵的藍天白雲，在緩緩朝着自己走來。
在昏黃的顏色下，對方鮮亮的竟有些不真實。
怔愣了一瞬，嚴瑾修就率先垂下了眸，将眼神重新落在了商場的指示牌上。
夏星安倒是停住了腳步，目光也跟着移到了前面的路線牌上。
雖然是臨時員工，但夏星安還是很盡責的開口道：
“先生是要去商場裏嗎？我是工作人員，可以帶您過去。”
嚴瑾修略詫異的擡頭，這才看到夏星安藍色馬甲上面寫着的“萬鑫商場”幾個字。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嚴瑾修眼眸微斂，竟輕點了下頭：“麻煩了。”
夏星安笑了笑，晃晃自己的藍色氣球說：
“不麻煩，先生要一個氣球嗎？商城裏可以憑氣球領一顆糖的……”
話未說完，夏星安就覺得自己有些多嘴，趕忙停住了這個話題。
畢竟對面這人看起來就兩個字：矜貴。
一身黑色西服隐隐透着暗色的光華，佩戴着同款的墨藍色袖扣，手腕處還露出奢華到極致的手表，看上去簡直貴不可言。
他就這麽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裏，白茫茫的雪地都要淪為他的背景，渾身都透着一種高不可攀的氣質。
這樣的人，大概是不需要這顆免費領的糖。
夏星安想。
眨了下眼，夏星安直接轉移話題道：
“我先帶你過去吧。”
但在這一刻，嚴瑾修卻擡了下眸，神使鬼差地伸出了手，指尖輕輕碰觸到了氣球下方的那根長長的線。
夏星安一愣，對上嚴瑾修那雙也明顯有些怔愣的黑眸，忍不住漾開了一個笑。
“能領糖的。”
夏星安将氣球遞過去，眼眸彎彎的說道。
嚴瑾修對上夏星安的眼睛，心髒驀然一滞，莫名其妙的就将氣球的線攥在了手裏。
就這樣拉着一個藍色雲朵氣球，嚴瑾修跟在夏星安的後面，極度格格不入地走進了商場。
輕皺着眉，嚴瑾修冷眸半阖，只覺得剛剛的自己好像被下了降頭一樣。
走進商場裏，一個西裝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前，略帶緊張地對嚴瑾修賠笑道：
“嚴總，真不好意思，今天開業實在太忙，我給記錯時間了。”
和嚴瑾修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這人怪癖極多。
比如不喜歡用手機，也讨厭別人不守時。
而且人都到自己商場門口了都沒發現，趙經理真覺得自己這波要玩完。
嚴瑾修卻只是掀了下眼皮，淡淡嗯了一聲。
趙經理吞咽了口口水，背後都滲出些冷汗，趕忙做了個請的動作，帶着嚴瑾修進去。
“我帶嚴總轉轉，您投資的這個商場絕對會給您百分之二百的回報……”
等到走出去了兩步，嚴瑾修卻突然回了下頭。
果然，給自己氣球的少年已經不見了。
***
送完最後一個氣球的夏星安心情還算不錯，冷風刮到臉上也澆不滅他剛領到工資的火熱的心，一路飛快地騎着單車回到了家裏。
給自己做了頓紅燒排骨當獎勵，夏星安躺在沙發上，累成一坨鹹魚的摳着手機玩。
微博上，正當紅的明星謝言憑着一己之力貢獻了好幾個熱搜，每個後面都還跟着個“熱”字。
夏星安看着這個名字，慢半拍地想起來，這人……
似乎就是主角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