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冬天的黃昏都是霧蒙蒙的,遠處天際的橙黃色落日淡的快要看不見。
夏星安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了好一會兒,才睡得懵懵的準備起床。
結果一掀被子,就發現自己胳膊差點擡不起來。
昨天吊威亞的後遺症此時體現了出來,夏星安整個胳膊都麻麻腫腫的,大腿根更是被磨得青紫一片。
龇牙咧嘴地下床,夏星安忍着疼給自己泡了碗面,填飽肚子後,就裹上羽絨外套去樓下的藥店買藥膏。
冬天傍晚的街道冷清清的,枯樹枝頭時不時還會掉落兩滴化掉的雪水。
夏星安小心翼翼地避開路邊積雪,步子邁的極小,因為再大一點,就會扯到自己大腿根的傷口。
但僅僅轉個彎的功夫,一輛摩托車就飛馳而過,輪胎摩擦地面濺起的泥水直直的潑灑向道路兩邊。
夏星安避之不及,淺米色的羽絨服上瞬間就髒了一片,從半腰的位置一路延伸到小腿,都濕答答又髒兮兮地往下滴着水。
就連他的下巴上,都因為躲閃不及被濺上了個小泥點。
夏星安停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看到那輛摩托車在不遠處熄了火。
一下子,夏星安心裏就舒坦了許多,擡手揩掉臉上的髒污,晃晃悠悠地走過去,又圍着摩托車慢騰騰轉了一圈。
“你這車不能騎了嗎?看起來不大不行哦。”
夏星安擡起頭,露出臉頰邊的酒窩,顯得特別無害乖巧。
熄火摩托車的小哥瞬間就黑了臉,草了一聲,才微眯着眼怒視着面前的夏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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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可是雅馬哈R6!你踏馬懂個屁!”
夏星安歪頭笑笑,但笑意不達眼底的道:“哦~雅馬哈也被你開熄火了。”
摩托小哥:“……”
玩摩托的人兩大雷點,一個是自己的愛車,另一個就是自己的技術。
夏星安說的這兩句話,可謂是句句紮在了這位年輕小摩托車手的心窩上。
有氣發不出來,因為熄火是不争的事實,摩托車小哥只能低聲罵了幾句,悶着一口氣握着摩托車把又試了幾次,都沒能重新啓動。
“看屁啊!擋着我的道了!火都打不着了!”
摩托小哥看見夏星安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煩躁地簡直想打人。
夏星安瞥了兩眼對方的車:“打不着火,是你技術不行。”
“我技術不行?!你踏馬懂不懂賽車?!”小哥明顯氣狠了,臉色在此刻黑如鍋底。
夏星安沒搭理他,低頭拽了拽自己弄髒的衣服,垂着眸給仔仔細細地将上面的髒污擦幹淨。
好半晌,他才踩在對方暴怒的邊緣上,緩緩擡起了頭。
“我當然懂。”夏星安的聲音裏是不容反駁的認真。
摩托車小哥略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心底也是氣得狠了,直接冷嗤一聲道:
“行啊,那就比一場,輸了就給爺跪着道歉!”
***
段揚自夏星安走後,就窩在房子裏打了兩天的游戲,感覺幹什麽都有些提不起勁兒。
好容易跑去郊外散散心,還好巧不巧的遇見了謝言。
眼睛都被污染的段揚心情瞬間就差到了谷底,冷眼和謝言互嗆了幾句,又裝了滿肚子的氣回家。
想打游戲發洩下,結果又史無前例地跪了好幾把,還差點從王者段位給掉下來。
心裏差點沒氣的嘔出血來,段揚煩躁地撸了把頭發,正眯着眼不知道想什麽呢,下一刻,就接到了段女士的電話。
段女士嗓音冷冽,上來第一句話就是質問:
“段揚,你多少天沒到過公司了?”
聽見母親語氣中隐隐的怒意,段揚身子猛地一僵,喉嚨滾動了下,才張了張嘴道:
“我這幾天有點不舒服……”
話還未說完,段女士就冷嗤了一聲,紅唇都勾起了一個冷笑的弧度:
“別在我面前說謊,段揚,你這招未免也太低級了。”
段揚從小就怕這個蹬着恨天高、一身小西裝氣場兩米八的母親,聞言立馬噤聲。
好一會兒,他才頹敗又自我放棄地倒在了沙發上,仰頭看着天花板,雙眼無神的道:
“就是不想去,太無聊了。”
段女士一點都不意外從兒子嘴裏聽見這種話,畢竟段揚爛泥扶不上牆的纨绔模樣,她當媽的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行,沒去就算了,”段女士白皙指尖略不耐煩地點在桌面,忍着性子繼續道:“那我問你,你和星安是怎麽回事?”
看過段揚高考十幾分的數學成績,段女士就早已經徹底放棄了讓兒子來公司的念頭。
她公司成千上萬的員工,可經不起這個敗家子禍禍。
今天打的這通電話,最終的目的也無非就是想問問他和夏星安的事情。
其實當初她就不是很贊同這場婚事,畢竟段揚性子那麽狗,怎麽看都是委屈了星安這個老實孩子。
而段揚聽見段女士的話,則猛地一擡頭,眼神裏浮上點點怒意,說話的聲音都因為這份怒氣,被壓低了好幾個度:
“是夏星安告訴你的?”
他就知道,夏星安這個人,仗着自己媽媽和奶奶喜歡他,離婚了肯定會跑去告狀!
段女士纖長的手指撐着額頭,緩緩吐了口氣,才勉強撫順了自己的心情,沒讓自己和這個蠢蛋計較:
“段揚,你動點腦子,你付的離婚律師費走的是我的賬戶!”
自己的兒子,怎麽就能這麽蠢?!
段揚被母親罵過不止一回,可這回,似乎尤為的尴尬。
電話兩邊同時安靜了下來,空氣凝滞住了似的。
好一會兒,段揚才輕咳兩聲,不怎麽擅長地轉移話題道:
“我本來也不喜歡他,當初就不想結婚,還不是奶奶非逼着我,不然我早就……”
“早就什麽?”
段女士眼底的嘲諷無奈藏都藏不住,戳着段揚心窩道:
“就算你不和夏星安結婚,你也不會和嚴瑾修走到一起。”
“你知道為什麽嗎段揚?”段女士說到這裏,看到窗外模糊的夕陽,忽地頓了一下。
緩緩收回了視線,她微嘆了口氣,沒等段揚回答就重新開口:
“因為這只是你自以為是的喜歡。”
段女士太了解自己兒子了,和自己年少時一樣的狗脾氣,又倔又暴躁,急了甚至恨不得能直接咬人。
這樣的性格,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在嘴上說着喜歡?
無非是站在頂端太久,就連喜歡都帶上了卸不下的高傲。
畢竟段揚那麽自負,眼睛都焊在了腦門上,怎麽可能會屈尊“喜歡”上別人?
從前聽段女士的話,段揚只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覺得無聊又煩躁。
可這次,腦子裏不知道想到什麽畫面,竟意外地怔了一瞬。
可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随即,段揚就垂下眼皮,輕嗤了一聲道:
“不用你操心,我這麽大個人,感情的事兒我心裏有譜。”
有個屁!
段女士心裏冷笑,面上有些疲憊地道:
“行了,那就這樣,你也別再去找星安的麻煩,說到底也是我們愧對人家。”
不等段揚再說什麽,段女士就先挂斷了電話。
段揚看着黑屏的手機,随手扔在一旁,将手枕在腦後,躺在沙發上直愣愣地看着頭上淺灰色的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還沒等他自己想出個一二三來,就先收到了小弟的電話。
“段哥,來呗,今天河哥說要和人比賽!俱樂部聚了不少人呢,等會兒肯定很熱鬧。”
段揚往常并不喜歡湊熱鬧,人多嫌煩。
可此時他心裏悶悶頓頓的,憋着一股氣發不出來,便幹脆應了約,起身開車往賽車俱樂部趕去。
天空又開始飄雪,好像一年的量都堆積到了今天,鵝毛似的雪花片從天上一把把地往下落。
路人随口哈出的熱氣似乎都凝成了白霧,混雜在了灰蒙蒙的空氣中。
段揚到的時候,僅僅從停車場到俱樂部門口的距離,頭頂就落了一層雪。
還沒來得及抖落掉,段揚的眼光就和人群中的某個人相遇。
“夏星安?”
段揚語氣裏透着點詫異,張了下嘴,随即想到那天酒吧的事情,又謹慎地抿了抿唇才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
夏星安正等着準備開始比賽,看到段揚過來,也略顯意外的側了下頭。
“我?當然是和別人比賽了。”
夏星安不願多說什麽,輕瞥了眼對面的人,就很快又移向了別處。
段揚這才注意到,夏星安不僅面前停放着一輛摩托車,就連身上的衣服都和平常的不同。
一身黑色騎手服,只在胸前點綴着一點簡單圖案,襯得他手腳修長,連眉目間都染上了幾分從前不曾有的肆意。
頭發被風吹得往後倒,夏星安眼眸黝黑中透着點光,白皙的臉龐上是段揚從未見過的從容自信。
他身旁的摩托車應該是俱樂部提供的,很常見的型號和顏色,但不知為何,黑漆漆的鐵框架在此時和夏星安相搭,意外地淩厲惹眼了起來。
一人一車的組合,又帥又酷的,明明站在角落,卻好像抓着所有人的眼球。
隔着叽喳嘈雜的人群,段揚靜靜凝視着他從未見過的夏星安。
不知為何,在此刻,段揚甚至覺得他比自己都要張揚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