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結局

一夜的痛哭。

安城醒過來的時候, 腦袋裏翻山倒海,是宿醉的後遺症。被清晨的陽光一晃, 迷的掙不開眼。

他怔在原地, 醒了五分鐘的神,才有了些微知覺。

撐住地面的手掌往旁邊挪了挪, 碰到白尺。

安城一驚,立刻半個身子轉過來。

他還以為……昨晚是做夢。

“小布丁?”安城俯身在白尺微紅的臉頰上拍了拍。

她蜷成團塊,縮在自己身邊,瘦瘦小小的。

還不停的在抖。

就穿了一件單薄的羊毛線衫,臉頰兩側冰涼涼的。

安城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趕緊将人半扶起來, 摸摸她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

像是燒了。

他眉頭一皺, 将人整個從地上抱起來,想移到沙發上。

才突然發現,工作室裏淩亂不堪,滿地的酒瓶, 荒唐一片。

環顧一眼,那些被酒精模糊碎片化的記憶這會子湧了上來。可來不及整理了。

安城脫下外套給白尺裹住, 抱着人, 叫了車, 就直接沖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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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是燒了,穿那麽少,還在地板上睡了一地, 不燒才怪呢!

“……不過不嚴重,等這瓶點滴輸完,就可以回去了。開的藥按時吃。”護士小姐姐撕了兩條白膠布,把針頭固定在白尺的手背上。然後起身收拾收拾針管藥塞之類的,拿着就走了出去。

白尺躺在臨時輸液的病床上。小聲咳了兩下:“阿城,我們…不是在工作室麽?怎麽?”

她兩眼滴溜轉了一圈,怎麽一醒來就在醫院了?

“還好意思說?吓死我了。”安城一邊和她說話,一邊起身找了個暖手寶,放在輸液管下面,“我早上一醒來,你就躺在我身邊,叫你也不理,拍你也不應……”

“你酒醒啦?”

醒了。而且有些事迷迷糊糊也能想起來了。

“昂,”安城臉微紅,像是知道羞愧了,“抱歉,前兩天……前兩天情緒真的有點失控……”

白尺沒有插針管的那只手伸了過來,覆在他到現在還不能釋懷的拳頭上:“應該道歉的是我,阿城,我都沒能見到季老師…最後一面。”

……悄悄平複的情緒又蕩漾上來。男生眼眶泛紅。

可病床上的人突然揚起半身,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懷裏:“阿城,季老師并不是一無所有,他有你。你是他一切的精神延續啊。”

“可我……”

“而你,有我。”

安城身子一怔。

耳邊的聲音,像極了冬日蒸的發糕,騰騰的熱氣呼在他的心口上,暖烘烘的。

“嗯~”抱着眼前的這個姑娘。安城的心口裏是有萬千感慨,無法言語。

看着她的山眉水眼,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足畏懼了。

是啊。

我們誰不是用盡全力,才勉強過着平凡的人生。

安城的腦海裏反複念叨着白尺昨晚對他說的這句話。

他發現這丫頭還真是大智若愚的代名詞。

平時人傻傻的,可關鍵時候說出一句不知哪看來的話,總能讓他想明白一些事情。

大概從那天開始吧,安城才算真正明白,夢想是什麽。

不是豪言壯語,

不是慷慨悲歌,

當你明白了夢想有多難實現,你才能明白自己的夢想究竟是什麽。

而最終的結果,管它呢?

我們追求的是夢想,不是成功。

若幹年後,再侃侃談起這段年少歲月。安城的臉色總是會突然溫柔下來:

“我啊,曾經也絕望不堪,瘋了一般把自己灌醉。”

旁的人不信:“您?您這麽優秀的人,怎麽會?”

“當然會,悲傷到難以承受的時候,醉酒會讓人暫時放過自己。”

“那現在呢?”

“現在?”安城側目,緩緩握住那時即将成為安太太的白尺,滿目柔情,兩手無名指的婚戒纏繞在一起:“現在不需要了。因為有一個人,說天長地久,患難與我共度。”

這個冬天再難過,也過去了。

閑暇時光的下午,安城将他們做的第一部動畫短篇全部裝箱,封存了起來。

Oath手繪工作室又重新粉刷了一遍牆,煥然一新的樣子。

只是,剩下的人,只有他和白尺兩個了。

新年過後,唐曉和史樂童一直沒到工作室來過。

他們現在沒有目标,和安城之間橫亘的問題也沒有解決,還不如不去。

而闫盼晴成了從她們中離開的第二個人。

上次策劃的那個主題酒店的方案,在經歷了大半年的推敲修改,終于被他爸認可了,撒手扔了個團隊給她,讓她自己幹。

現在的闫盼晴,走出去,人都要叫一聲小闫總的。

為了方便工作,她也從宿舍搬了出去。

而曲念念,人已經在美國了。還沒有正式去讀書,只是單純的旅游,邊工邊游。

她現在變得比已經開朗外放多了。

幾次和白尺視頻都滔滔不絕的,能從天南說到海北。

之前,她和姜老師的視頻已經查出來了,是翟雪為了進工作室,污蔑他們的。

可當白尺把這一切告訴她的時候,曲念念卻好像完全不在意,早就看穿一切的樣子。

盯着眼前輝煌的舊金山,又極為感嘆地補充了一句:小白,這個世界真大啊!

是大!

你說曾經攜手走過的歲月,也就這麽走過了。

不知不覺,他們都邁進了大三的生活。

曹澤的球隊在夏季賽上拿了第一。

第一的頒獎典禮上,他跟唐曉表白了。

“滋,我手底下的兄弟們都看着呢!給個面兒呗!”

唐曉答應了。

并不斷嘴硬的強調,自己只是趕鴨子上架,迫不得已。

而安城和白尺,用這半年的時間沉澱靜心下來。又準備揚帆起航了。

從哪裏跌倒,從哪裏爬。

中國原創動畫大賽。他們準備再來一次,還是傳統手繪,還是為了藝術不惜工本時間的覺悟。

哪怕有一天,全世界只剩他們兩個人堅持了。安城和白尺也會并肩走下去。

他們是彼此的信仰。

更何況,有時候,這世界也不都是絕望。

比如,推開工作室的門,

陽光和煦,微風吹拂着窗簾。

唐曉就坐在那裏,食指并中指朝兩人敬禮:“呦,回來啦。”

史樂童一副大爺模樣,翹着二郎腿:“這次,該拿第一了吧。”

明明昨天才見過面,可那感覺卻恍如隔世。

讓人熱淚盈眶。

安城搖搖頭,牽着身邊人的手,突然哈哈笑開。

白尺不知他為何要笑,但也跟着笑了。

一屋子都笑。

聲音明媚,心髒朝向的地方是烈日驕陽。

一年後。

大四的畢業典禮上。

史樂童西裝筆挺的,梳着小劉海,打着紳士領結,站在小劇院的的反光玻璃前,反複來回的照。

因為等一下的畢業典禮之後,**網的記者會單獨采訪這次原創動畫大賽的獲勝方,史樂童作為其中一員是要出鏡的。

《一晴方知夏深》以唯美清新的畫風,和娴熟的制作工藝,一舉殺出重圍,成了今年全國大學生動畫大賽上的一匹黑馬。

不僅如此,這部時長僅4分鐘的小短片,一經上傳到網上之後,好評如潮。讓很多人重新思考了對夢想的定義。

更是有不少的人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學生,手筆下有這麽優美的溫暖的動畫。

于是校方就順水推舟,和媒體方面對接了這次采訪。

一石二鳥。

一來,于校方而言,就相當于給相城美院今年的招生打了個免費的廣告。

二來,對史樂童他們而言,大四畢業,工作室正式從學生時代的小打小鬧脫離出來,要正經真槍實彈地幹了。那麽,首當其沖的就是投資,是投資人。良好的媒體宣傳,對他們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照個屁啊!”唐曉看他妖裏妖氣的樣子,火就不打一出來,對着人後腦勺就削了一巴掌,“這次的主角是安城和白尺,人一個是導演編劇,一個是藝術指導創意設計。輪得到你這個小打雜的麽?”

“小打雜的?哼。那麽多的動畫中間張誰畫的?要不是我……”

“能不吹麽能不吹麽?”自從得了獎以後,這小子就不停地嘚吧嘚吧,人前人後都快吹瘋了。

“我說的是事實。”史樂童緊了緊領帶,才想起來朝唐曉身後看了一眼,“怎麽?今兒,曹澤沒粘着你啊?”

“他們體育系好像也是今兒畢業典禮,沒空。”

“難得,每天被你們這兩對撒着狗糧。我現在回宿舍學狗叫,都有流浪的小母狗跟我呼應了。”

“煞筆!”唐曉哈哈笑,可又突然想起來什麽,“那……那一對呢?”

她這麽一說,史樂童才想起來:

“對啊,安城和白尺呢?畢業典禮就要開始了啊”

十字玉石的墓碑呈半弧形繞山坡一周。

墓園裏的樹木長得蔥郁極了。

階梯不高,卻寬。

英朗俊秀的男生穿着黑色休閑的夾克衫,兩手懶散地抄在褲兜裏,長腿往上邁。

他身邊圍着一個姑娘。蹦蹦跳跳,上上下下。走個路也沒一刻消停,多動症一般。

男生卻早已經習慣了似的,只搖頭無奈笑笑:“又是一年啊!”

“阿城,今天是好日子。我們是有好消息要告訴季老師,你整的那麽惆悵幹嘛?”

“哈哈――對,好日子~”

姑娘數腳下的臺階,聽他話音落,擡頭盯着這南園的墓碑掃了一眼,突然好奇:“阿城,你說,人真的有下輩子麽?如果真的有,你說季老師現在在做什麽?他還會選擇做手繪動畫麽?”

一股腦丢出來這麽多問題,叫安城都不知道從哪一個開始回答起,幹脆反問她:“你呢?如果你有下輩子,你想做什麽?”

丫頭撓頭想了想,兩腳一蹦,跳上一級臺階,沒站穩身子晃蕩了一下。被男生在後面接住,佯裝生氣地嗤了她一聲:“小心點你。”

她站穩,扭頭過來嘻嘻笑:“我啊?我還要做白尺。阿城你呢?”

“嗯~”男生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笑,“有很多啊。就是不太想做人。哈哈――”

“比如呢?”

“比如……做一顆樹,長在你家的門前,天天看你背着書包蹦跳上學。再比如,做一顆星星,晚上放學目送你平安回家。或者說,做一只寵物,被你買回去……”

安城半玩笑半認真的說了好多種可能,最後還是擺擺手搖頭:“算了算了,我還是做安城吧。”

前面的人撇了撇眉:“為什麽?”

她如今已有165的身高了,大學四年的二次發育讓她長了将近6厘米,可站在高兩級的臺階上,依舊只能與安城平視:“不是不太想做人麽?怎麽又想做安城了?”

男生眸子彎着,陽光灑在睫毛上:“因為只有安城可以當白尺的男朋友啊!”

……

丫頭愣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臉頰微紅,一下子從兩級高的臺階上蹦下來,撲在安城的懷裏“嘻嘻”的笑。

樣子傻的冒泡。

兩個人探望過季石武後,看了看時間,因為還要趕回去參加畢業典禮,就沒多逗留。

安城開哈雷摩托來的。

這輛摩托是他去年送給白尺的生日禮物。倒不為別的,只是那丫頭大學【100件】裏有這條,要買一輛頂級炫酷拉風的交通工具。

車鑰匙插.進去的時候,安城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她:“你那【100件】事還剩幾樣了?待會一畢業!可就都不算了啊!”

白尺跳上摩托,她習慣反坐,和安城背靠着背。

“就得剩幾樣。留點遺憾才完美啊。”她說完,握着後座,輪空的那只手對着蔚藍的天空,做了個沖的姿勢,“哇喔喔喔――喔――阿城,我們走。”

手掌上的傷疤比往年又淺了一度。早已沒那麽分明。

兩邊的景物飛一般在眼前後退。風在耳邊呼嘯着。

既刺激又過瘾。

白尺腦袋向後揚,直到“咚”地一聲和安城的背脊撞上。

逆向的風,将她的頭發吹亂在臉頰兩側,擋住了視線。

白尺就幹脆把眼睛閉上。

兩個人,在一輛飛馳的摩托車上,背靠着背。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住了。

大學這四年的種種往事,嬉笑打鬧,痛苦悲傷,瞬間走心尖尖兒上過。

“阿城,日後,這條路上我們還會遇到各種各樣讓人頭疼的問題,對不對?”

他就在自己身後,一如過往歲月,淺淺笑起來:

“不怕,有我呢。”

而我,有你呢。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 《勾過手的約定》至此正文全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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