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晚宴（11）

晚宴（11）

整個別墅外的人都靜了幾秒，誰也沒想到蔚太太的反應會這麽大。

這時，一名穿着軍服的寸頭男人許是仗着自己氣質沉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語氣放緩，安慰道：“女士，有些特定的蟲族能夠僞裝成人類模樣，您身後就是個例子，它不是您的兒子，它是蟲族。”

“我不信！”蔚太太護犢子似的，警惕道，“他就是我的孩子！你們休想再從我身邊帶走他！”

潘妮厭煩地看着這個場面，對蔚開宇的父親道：“管好你的伴侶。特殊時期，如果她再這樣擾亂秩序，我有權當場處決她。”

“你敢！”蔚父怒道，“潘妮，不要以為你現在當了上将就能為所欲為，哪怕總長在這裏，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說要處決我們這種話！”

潘妮冷笑一聲，懶得和他廢話：“再不讓你的伴侶讓開，就別怪刀劍無眼。”

“她不過就想再和小宇多相處一會兒，等她情緒平複我自然會帶她走！”蔚父氣得吹鼻子瞪眼，“你至于這麽不近人情？”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還未做寄生檢測的人群裏，忽然有人喊：“李中尉——有人暈倒了——”

被稱為李中尉的寸頭男人派人盯着蔚太太和小男孩後，立刻回身前去查看，然後在這些人身上發現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透明卵，裏面包裹着的蟲卵閃着粉色的光。

“這是幻刺蝶的卵。”

李中尉嚴肅道：“馬上拿高熔噴劑過來，将這些都清除了。”

“是！”

消除蟲卵後，原本暈倒的幾個人終于幽幽轉醒。

李中尉舒了口氣，叫了一人，叮囑道：“再給他們做個徹底的檢查，我去幻刺蝶那邊看看，想想有沒有辦法把那位女士引開再實施對幻刺蝶的攻擊。”

沒想到剛才暈倒的那群人，一聽到這話，臉色突變，幾人面面相觑之後，竟然和蔚太太一樣，立刻跑過去擋在了小男孩的面前：“你們不可以傷害他！”

李中尉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變故，訝聲道：“它是蟲族！”

“是蟲族又有什麽關系！”其中一名男士道，“你們這些覺醒者不是很厲害嗎？剛才那個大蜂蟲你們都能控制，這個還是個孩子形态的，我、我有錢，我可以出錢雇傭你們當中能控制這個幻刺蝶的，如果你們允許我帶它走。”

“憑什麽讓你帶他們走？”另外一人道，“你能比我還需要它？它讓我看見了我死去的Alpha，只要能想再見見她，再抱抱她，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不，他是我的兒子，你們誰也不能帶走！”

李中尉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這群有錢人為什麽要争先恐後搶一只這麽具有危險性的蟲族。

“幻刺蝶以自身力量孵化的卵，可以讓他們在幻境裏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做最想做的事。”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李中尉回頭，看到一名氣質冷然的男Omega和一個表情散漫的女Alpha站在一起。

男Omega他認得，是赫赫有名的聯盟前上将謝異，女Alpha他沒見過，但她看謝異的眼神非常肆無忌憚。

謝異竟然也沒惱。

“之所以他們醒來态度大轉變，就是因為剛才在幻境裏見到了想見的人？”李中尉恍然大悟，“還是謝将軍對這些進化種更了解。”

謝異淡淡道：“我已經不是上将了。”

“可是不知為何，我有種預感，”李中尉笑了笑，“覺得您遲早會拿回屬于您的一切，這麽叫應該也不算叫錯。”

旁邊那個金眸女Alpha朝他豎了個大拇指：“有眼光。”

“這位是？”李中尉問。

“是我……”

謝異抿了抿唇，把“學生”兩個字咽了下去，只道：“是我今晚的女伴，桑淼。”

他莫名不想讓別人先入為主地把他和桑淼的關系定死。

“你好。”李中尉和桑淼握了手，“我姓李，軍銜中尉。”

覺醒者之間的接觸是可以大概預估彼此的等級的，壓迫感這種東西親身感受就知道。

只碰到她一下，李中尉就明白這人的信息素等級肯定有S。

S級的覺醒者，并不那麽常見，他的信息素也只有A級而已。

一想到桑淼日後能上前線殺蟲族，李中尉不由對她投去羨慕的目光：“你這麽強，以後跟着謝将軍上了戰場，一定能殺很多蟲族吧？”

桑淼倒是沒想過上戰場，打量他兩眼：“你很想上前線？”

李廷眼神閃過些許仇恨和複雜：“我的家人都被蟲族吃掉了，所以我想幫他們報仇。”

“那怎麽不考慮換個軍區？”桑淼問。

李廷失落地嘆口氣：“我只是個A級，天賦還是【防禦之力-英勇】，只能在保衛軍幹，前線要塞很少要會我這種實力不上不下的人。不過我的調動申請已經提交了，不管前線軍區的考核再難，我也一定會努力的。”

說着，他拍了拍桑淼的肩膀：“到時候，我們戰場再見。”

桑淼笑笑不說話。

李中尉心腸熱，和桑淼打完招呼後，也沒忘記當下棘手的情況，誠心向謝異請教道：“謝将軍，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麽做？如果攻擊幻刺蝶，總不能完全不顧這些人的安危。”

不待謝異說話，後邊的潘妮像是對這場鬧劇忍無可忍，也走過來：“我的建議是不服從的人全部注射麻醉劑帶走，謝異，你對此有異議嗎？”

謝異沒看她，望着幻刺蝶的方向道：“你得問它有沒有異議。忙活了一晚上，它不可能只将卵寄生在這幾個人身上。既然幻刺蝶敢回來，就說明它足夠的底牌。”

盡管他也很費解她為什麽回來。

這話一出，原本被蔚太太護在身後的幻刺蝶探出了個頭來。

仍是那雙平靜到詭異的眼睛，只是這次，裏面帶上了一些孤注一擲。

幻刺蝶和蔚太太說了句什麽，蔚太太差點喜極而泣，而後它才朝着謝異緩慢出聲：“每個人心裏都一定有諸多遺憾的事，有想見卻無法再見到的人，只需要我的一枚卵，就能在幻境中填補它們的遺憾。我可以産出一些不會孵化的死卵，保證這些人夠用一輩子。而活卵，我已經種在了他們每一個人身體裏，要想清除，也沒那麽容易。”

謝異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用自身力量孵化這麽多卵，這是下血本了，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麽？”

幻刺蝶遲疑兩秒，視線從謝異身上移開，落在了旁邊的桑淼身上：“我要她幫忙把我腦部的精神禁制消除。”

聞言，桑淼頓時滿臉問號：“你腦部的禁制我怎麽取？”

“幻境裏，我聞到了你的信息素，嘗到過你血液的味道，我确信，”幻刺蝶篤定道，“只有你能消除，別人都不行。”

桑淼挑眉道：“你就不怕我幫你取禁制的時候順便把你的腦域直接摧毀了？”

這句話一下牽出幻刺蝶這段日子來水深火熱的處境。

從生化研究所出來後，它并沒有選擇僞裝成人回到人類社會，而是構建了自己的族群，在離人類很遠的地方。

可還是被5066找到了。

5066殺光它的同伴，用它身上的精神禁制強迫它做根本不想做的事。

只要這道精神禁制存在一天，5066輕而易舉就能再找到它，它永遠不可能真正自由。

所以它只能賭一把。

人類最高層會為了這群政要名流的需求而妥協。

“當然也想過，”幻刺蝶眨眨扇子般的睫毛，“但如果你幫了我，作為回報，我會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關于今晚脅迫我的那個男人接下來的所有計劃。我知道，你很想殺了他。”

這個回報的誘惑不可謂不大，其他人一聽到幻刺蝶的話直接炸開了鍋。

“你快答應它！”有人分析道，“它其實沒真正傷害過我們吧，還給我們帶來了這麽多美好的幻境，既然它主動讓步，你們也并非控制不了它，何必還要趕盡殺絕？”

“就算只是夢裏能和她在一起也行，哪怕只有片刻也行。”之前糾纏陳苒的男人道，“算我求你……”

“如果徹底失去小宇，我真的活不下去了……”蔚太太也道，“謝異，你幫我也勸勸她好嗎，我不想再恨你弟弟了，我現在只想每天都能見到小宇……”

桑淼露出為難的表情，求助般地朝謝異看去。

說實話，她很想一口答應，但這不是執行她的任務，她說的話根本不算數。

眼見事态越來越不可控，謝異暗中握了下她的手，而後轉身和潘妮一起，不知給誰撥了個電話。

桑淼撚了撚手指，感受了下手心的餘熱，莞爾。

謝異總有讓人瞬間安心的本事。

等兩人重新回來，潘妮瞥過衆人一眼：“總長同意了你們的請求，并希望大家共創聯盟和人類未來的輝煌，同時有件事我還想跟大家确認一下，”她頓了頓，對那些有需求的人昂了昂下巴，微微一笑，“HT強化劑的合作，還有人想接嗎？”

陳苒和陳韞都還沒走，誰都聽得懂潘妮的意思，陳苒第一個不同意，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陳韞居然拉住了她，晦暗不明地開口：“陳苒，我也想要幾枚卵。”

陳苒：“？”

她面色一冷：“你腦子還清醒着嗎？”

“就是清醒我才這麽說，”陳韞道，“跟潘妮搶這生意，風險太高，成本也太大，潘妮已經勢在必得，我們再搶勢必和她交惡，還不如接了這個順水推舟的人情。”

陳苒面無表情道：“你覺得我會怕她？”

“我知道你不怕，是我怕，”陳韞停頓一秒，臉色蒼白地說，“你就當心疼心疼我吧，姐姐。”

陳苒神情一僵，定定看着他，像被這聲姐姐破了防。

許久，她臉仍是冷着，卻沒再出聲質疑。

大部分人的意見達成了一致，李中尉再想阻止也沒辦法，只得自己去外邊守着。

桑淼從人群裏站出來，思忖後，對幻刺蝶道：“等你産下卵，我再幫你取禁制。”

幻刺蝶朝她彎彎唇。

而後看着蔚太太，乖巧地說：“媽媽，謝謝。”

聽到這聲和蔚開宇如出一轍的“媽媽”，蔚太太泣不成聲，撫着它的臉，反複确認道：“你能讓我再見到小宇，對嗎？”

“會的。”幻刺蝶點點頭，将她臉上的眼淚都輕輕地親吻掉。

夜更深了，濃得化不開，遠處的所有建築，不知不覺間蒙上了一層危險的黑色。

宴會廳裏的血目蜂被弄了出來，幻刺蝶就将這裏作為了孵化溫床，産卵需要消耗它自身的許多能量，這也是謝異同意它要求的重要原因。即使桑淼單獨面對它，也不必擔心它會出爾反爾。

身為聯一軍校的學生，陳韞也被謝異抓過來做了志願者，他和李中尉一隊守着大門，謝異和桑淼則在後門的一片區域守着，後門有一大片落地窗，回頭就能看到幻刺蝶的動靜。

其餘想要留下來的賓客都進了二樓休息室。

很快，幻刺蝶褪去蔚開宇的模樣，變回了蝶蟲原本的形态。

也是這時，桑淼才發現，幻刺蝶原形态美得如夢似幻。亮粉色的薄翼呈現些許半透明，精致纖細的花紋均勻密布，翅膀輕輕揮動一下，就帶起片片銀粉，燦若星辰。

難怪這麽能迷惑人，看到這樣美麗的畫面，也很難将它和光怪陸離的蟲族聯系在一起。

宴會廳再次飄滿了粉色熒光，只是這次，幻刺蝶自己張着口器把這些熒光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沒過太久，幻刺蝶觸角虛弱地垂下，瘦長的腹部漸漸鼓起，仿佛珍珠一樣發着光的蟲卵從它尾部一點點吐了出來，密密麻麻，整齊排列。

桑淼看得有點密集恐懼症犯了，連忙收回視線。

一轉頭，對上謝異一錯不錯的目光。

“你看我幹嘛？”桑淼下意識擡手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沒。”謝異道，“我就是在想一件事。”

“什麽事需要看我才能想？”

她說話的調子明顯帶着調笑，但謝異卻沒有被她帶偏，遲疑了下，直白地問：“我在想，你為什麽這麽怕失去。”

反正幻境也被他看了一部分，桑淼也沒再藏着掖着，坦然道：“失去過太多次了，就不想再經歷了，寧可沒得到過。”

“那些話我聽見了，”謝異道，“你在幻境裏對小時候的我說，只要我不離開她，她這輩子都是我的。”

他抿了下唇：“這句話還算數嗎？”

桑淼垂下眼，呢喃了句：“原來真是發生過的……”

“什麽真的？”

“沒。”

“那你怎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謝異執拗地重複：“桑淼，還算數嗎？”

桑淼啞然失笑。

當時說這話的時候倒還不覺得，現在謝異忽然這麽正兒八經地要她說算不算數，莫名讓她有點害臊。

“怎麽現在忽然要我說這個？”桑淼問。

“因為我怕再晚一會兒，你就改變主意了。”謝異道，“能不能再嘗試一次？萬一這次就不會再失去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神情急切而認真。

幻刺蝶發出的熒光将他的臉也照得夢幻起來，他的眼睛裏滿是光澤。

桑淼擡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你這是想趁着我剛經歷幻境，心靈脆弱、意志搖擺的時候，讓我沖動上頭啊。”

空氣安靜幾秒。

謝異稍稍踮腳，在她破掉的嘴角位置短暫地親了一下，将她的唇弄得很濕，低聲問：“那你現在上頭了嗎？”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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