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兩人呆在湖邊木屋修養,日子過得緩慢又寧靜。
時雲霁能感覺晏鈴似乎有什麽心事,她小心翼翼試探過,對方只是敷衍而過。想着現在的自己也幫不上晏鈴什麽忙,時雲霁便沒有追問,只裝作不知道。
偶爾,她會想起現代的事情,想起正在酒店等待自己前往參加婚禮的母親。可每次想起這些,她都感覺那一切距離自己十分遙遠。莫名其妙的,她似乎并不急于完成原身留下的心願,反而懷抱得過且過的心思,珍惜在此處的安逸時光。
可那天晚上,時雲霁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她看到一個與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孩。第一眼,她就認出對方——那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那個被仇家奪走了一切的雲霁。
夢中的雲霁很痛苦,仇恨的情緒折磨得她連靈魂都不安穩。
她質問時雲霁為什麽不馬上采取行動,甚至警告她自己的仇人肯定已經有所察覺,再繼續拖延下去了只是給複仇增加難度。
被夢中雲霁可怕的模樣吓到,時雲霁在深夜驚醒。
她睡意消散,幹脆披了件衣服,起身打開窗戶想要吹吹風透口氣。
可沒做多久,晏鈴竟出現在窗戶外面。
她手裏持着一盞微弱的燭火,眼眸在跳躍的火光中晦暗不明:“做噩夢了嗎?”
時雲霁有點驚訝:【你也……沒睡?】
晏鈴只是勾唇笑了笑,沒有說話。
時雲霁覺得有些奇怪,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剛醒,晏鈴就能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對方一直在關注着自己不成?
這個猜測實在有點奇怪,她搖搖頭,把不該有的念頭甩出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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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鈴又問:“睡不好嗎?”
時雲霁沒有問答,反問道:【晏鈴,你的傷勢好了嗎?】
有風吹過,撕扯着殘燭上的火光。火光搖搖欲墜,好像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晏鈴緩緩擡手,罩在燭光旁,為它抵擋住夜風,為那點微不可察的豆火又延續片刻生命。半晌,她擡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差不多了。”
時雲霁咬着唇。
她沉默了一會,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沉默,好像說出下面這句話真的需要很長的準備時間。可再長的心理準備也終歸有結束的那一刻,她深吸一口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雲氏宗門?】
晏鈴擡頭看她。
時雲霁感覺周圍氣壓有些低,這讓她有些透不過氣。
【有什麽問題嗎?】
晏鈴:“你很着急嗎?”
時雲霁輕輕點了一下頭:【夜長夢多……我怕再拖下去會有什麽變故。】
此時,恰好一陣風從湖面吹來,帶着微涼的水汽。
時雲霁擡手擋了一下臉,放下時,發現晏鈴手中那盞燭火已經熄滅。她擡頭,想去尋找對方,可還未适應黑暗的眼睛讓她只能看到面前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開口,發出無聲的呼喚,卻也不能确定對方是否能看到自己的口型。
【晏鈴……】
窗外的人似乎動了一下。
時雲霁下意識往後仰了一下身體,窗外的動靜便消失。過了片刻,就在她眼睛即将要适應黑暗時,她聽到晏鈴的聲音響起。
晏鈴說:“明天出發。”
時雲霁沒反應過來,伸手想要确認什麽,可視野裏卻出現晏鈴轉身離去的背影。那背影單薄,很快被夜間的黑暗吞噬,與空茫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悻悻收回手,重新關上窗,又回到床上,連自己最後什麽時候睡着,怎麽睡着都忘記。
隔天,吃過早飯,晏鈴竟真的帶她離開小屋。
被攬着腰帶着一起騰空的時候,時雲霁忍不住回頭——那棟小木屋在她的視野中越變越小,越變越小,最後,徹底隐沒在山林間,沒有留下絲毫蹤影。時雲霁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茫茫雲海,只覺兩人這段時間在小木屋的溫馨時光也仿佛夢境一般,虛幻得不可思議。
這之後的日子便真真切切充實起來。
晏鈴一直是個行動派,只要她想要做的事情,便會全力以赴做到。
她帶着時雲霁去找消息靈通的修士搜集雲氏宗門的消息,兩人獲取相應情報的同時,意外得知了一些她們離開後,飛仙宗的情況。
“華彥重傷,生死未蔔,如今飛仙宗就由他的嫡女,那個實力微弱的華姝在管理。”情報人捋着發白的胡須,“飛仙宗可是塊肥肉,現在各方勢力都盯着華彥和華姝,就琢磨着怎麽吞掉他們。
“唉,要不是我已經老了,真想也過去湊湊熱鬧。”
晏鈴不為所動,好像飛仙宗與她并無幹系:“雲氏宗門的資料就這些嗎?”
她捏着薄薄的兩張紙:“太少了。”
“不少了。”情報人反駁,“現在誰還管他們功修的事情啊?情報賣不上價,收集難度又大,可不就這麽點咯?”
晏鈴草草掃過那兩頁紙:“雲泱過世,他的大徒弟姜束繼位,管理一衆弟子。”她擡頭瞥向情報人:“雲泱沒有子女嗎?怎麽讓一個異姓人繼承了家族宗門?”
“喲,你還挺八卦?”情報人往椅背一靠,想了想回答道,“雲泱應該是有個女兒,他把女兒許配給姜束,然後把宗主的位置也給了他。但也好像是,雲泱是将宗主的位置給了自己女兒,可他女兒莫名失蹤,姜束才被迫暫時接手了宗門事務,成為宗主。”
說着,他搖了搖扇子:“這條情報我無法确定,所以沒收錄進去,你就聽一聽,真假自己判斷吧。”
晏鈴又與他聊了一陣,知曉在他這裏得不到更多消息,便帶着時雲霁離開。
消息收集得差不多,兩人沒有再耽擱,直接前往距離雲家宗門最近的雲霜城,在城中找了家僻靜的客棧落腳。
“雲氏宗門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今晚入夜之後,我找個機會到裏面看看情況、如果有機會,我會直接擒住姜束,讓他承認自己欺師滅祖的罪行,再将整個雲氏宗門還到……還到雲霁手裏。”晏鈴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看着時雲霁,目光反而落在虛空中,甚至沒有聚焦,“因為料不準今晚會發生的情況,我不想貿然帶着你一起過去。
“我會在此處設下禁制,今夜你就在這裏等我回來。”
時雲霁沒有異議,點點頭:【你要小心行事。】
晏鈴扯了扯唇角,看着時雲霁,說出口的話意有所指:“這世間已經少有需要我小心的事情了。”
時雲霁呆愣一下。
晏鈴嘆口氣:“你保護好自己,我就沒有顧慮。”
時雲霁回神,輕輕點頭。
當夜,晏鈴離開前,将銀鈴串上第三顆鈴铛摘下交給時雲霁,這才關上門離開。
空蕩蕩的屋子裏,時雲霁坐在床沿,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心跳有些不正常。她捂着心口,整個人焦躁得坐立難安。
【不應該啊……】她在內心與自己溝通,【晏鈴現在是什麽實力難道我還不清楚?別說一個姜束,就是整個雲氏宗門加起來都抵不住她一擊,我到底有什麽好擔心?】
可深吸幾口氣後,她又無奈揉了揉額角,喃喃自語:【可為什麽……我總感覺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呢?到底哪個環節會出問題?】
抱着這樣的憂慮,她愣愣盯着面前燭火,做好了今晚徹夜不寐,專心等待晏鈴回來的打算。
另一邊,晏鈴已經順利潛入雲氏宗門。
其實以她的實力,想要直接打進這個宗門也并不為難,但原主雲霁的心願,可并不是破壞這個他們家族世代維持的宗門,而是從叛徒手中奪回宗門。這就需要她們在行動的同時,盡量不破壞雲氏宗門的有生力量。也正是因此,晏鈴才需要大費周折收集資料,理清目前雲氏宗門對姜束這個新宗主的态度。
否則,直接殺滅姜束事小,後面平息所有宗門弟子的怒火也是大麻煩。
因為夜深,宗門內很安靜。除了那些倚着牆打盹的夜班的小弟子,大部分人都在房間中安睡。
晏鈴轉了一圈,發現這個宗門比她想象中還要安寧——要不是知道姜束欺師滅祖奪取宗主之位這個事實,她會以為這裏只是個普通的小宗門,雖然勢力不顯,但宗門內和諧溫馨。
姜束所在的位置并不難找。
跟飛仙宗那種大宗門不同,整個雲氏宗門就只占據了一座小山頭,占地面積甚至還不如晏鈴自己玉鈴宮的一半。
不過片刻功夫,晏鈴就找到位于宗門中央的一處院落。
小宗門的宗主院落也上不了臺面,僅僅是一棟二層的粗石房子,院牆上有斑駁的痕跡,附帶一些深深淺淺的劃痕。
明明夜深,那房子中卻還亮着燭光,甚至房子大門敞着,不知道在等待什麽。
晏鈴隐身進去,見到一個年輕男子坐在桌前,手中擺弄着幾個木質人偶。
她端詳對方,發現對方面容俊秀,眉眼間卻有幾道深深褶痕——那是心思重愛思慮的人才會出現的标志。晏鈴又繼續靠近,聽到對方喃喃自語。
“坤南北,巽三七,生路在東,東生金水……不對,不對,生路怎麽會在這裏……”男子情緒有些崩潰,一把扔掉手上所有人偶。
可馬上,他又意識到什麽,一把将所有人偶都攬回來。
他目光專注,盯着其中一個紮着辮子的女人偶,眼神逐漸變得陰邪:“我對你哪裏不好?你要逃走找人來害我?宗主之位,宗主之位不是你爹欠我的嗎?”
聽到這裏,晏鈴已經能确定對方就是姜束。
她愣愣看着對方,擡起手,手臂卻僵在空中許久,久到她自己也忘記自己擡手是為了什麽。
原來這一切就這麽簡單,完成雲霁心願就在她一念之間。
原來這一切就這麽簡單,摧毀自己多年來的妄念與绮思,也就在她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