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紛亂的思緒逐漸化作真實的痛感,錘得晏鈴腦海中一片嗡鳴。她感覺自己眼前所有東西都出現幻影,某一瞬間,她甚至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可這時候,已經重新算了一卦的姜束卻忍不住。
不知道預感到什麽,他抓起所有人偶塞進袖子,起身竟準備往外走。
晏鈴只感覺有個身影在自己面前一晃,她下意識出手阻攔,再回過神時,姜束已經被她踩在腳下,而她的行蹤,自然而然也暴露在對方面前。
姜束吓得整張臉煞白:“你,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晏鈴低着頭,目光看似落在他臉上,但其實她的思緒根本不在這裏。
姜束見她不說話,還以為自己的警告奏效,繼續道:“我,我身為雲氏宗主,身上有大功德,你,你如果敢動我,必然會遭至天道厭惡,輕則道行有損,重則生命垂危。
“我,我勸你立刻放開我。”
晏鈴被他的話語喚回神智。
她腳上力氣稍稍撤走一些,看着姜束冷笑:“前往人間的通道關閉,功修已經沒有晉升途徑,你能有什麽辦法積攢功德?”
這話一出,姜束臉上便不止是煞白,而是青白交加。
“總之,你不能殺,咳,不能殺我。”
這一番對峙下來,晏鈴也冷靜許多。
她打量着姜束,凝眉稍一思索,幹脆退到桌邊,随意尋了張椅子坐下。
姜束沒了她的控制,也捂着胸口從地上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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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鈴敲了敲桌子:“我想知道如今雲氏宗門的情況。”
姜束眨了眨眼睛。
他自小心思重,不然也不能順利鏟除掉養大自己的師父成功篡位。此時觀察晏鈴神态,他居然發現一個有點違背常理的事實,那就是——
晏鈴似乎并不想殺他。
這一點非常奇怪,按說,如果對方真的是雲霁找回來的幫手,那不是應該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怎麽會是這個态度?
姜束很快意識到,對方這個奇怪的态度,恐怕就是自己的生路。怪不得卦象上顯示,生路和死路都在一個方向!
他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想法,清了清嗓子,老實說道:“不,不敢隐瞞仙主,自我繼位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克己複禮。如今,宗門上下人人友愛,比之前好上不止一星半點。”
晏鈴嗤笑。
她問:“所以,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你欺師滅祖的事實?”
姜束臉上的表情差點繃不住:“關于這件事……其實是雲霁誤會了。”他暗暗看了一眼晏鈴:“您是雲霁請來的客人吧?她私自離開宗門,我也派人去尋過她,一直沒什麽音信。
“當初師父因為功修現狀郁結于心仙逝,她一直以為是我下手弑師奪位,此事,此事我一直沒來得及與她解釋……”
“呵。”晏鈴沒說話,只轉動一下腕間銀鈴。
下一刻,姜束竟像是被什麽東西掐着脖子提起來,整個人吊在半空,只能不斷踢蹬着雙腿。
功修本就不擅長戰鬥,更何況他面對的是晏鈴這樣的大能,壓根沒有一丁點反抗的可能性。
“你還要繼續糊弄我嗎?”晏鈴問。
姜束不斷掙紮:“唔,呃,小,小人不敢……唔,仙主饒命,饒命……”
晏鈴手一會,差點窒息而死的姜束被放了下來。
他跪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氣,終于恐懼地看向晏鈴:“仙主,仙主若不信,我可以帶仙主去看看證據。”他咳了咳,勉強站起身:“師父仙逝前留下許多遺物,雲霁一直沒看到,您跟我去看看便知真假。”
晏鈴目光幽幽看着他。
姜束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額上冷汗遍布。
就在他以為自己拙劣的伎倆要被當場戳破時,他竟聽到晏鈴點點頭,說了聲“好”。姜束太過震驚,還以為自己聽錯,愣愣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晏鈴主動站起身:“你不是說……”
她走到姜束面前:“要帶我去看看證據嗎?”
“啊……哦哦,是!”姜束回神。
他連忙彎下腰,做出帶路姿勢:“您,您請随我來。”
晏鈴颔首。
兩人進入小樓二層,經由姜束帶路,來到一處密室,又從密室中央的隐蔽石階往下,一路來到一處幽靜的地下空間。
又走了一會兒,姜束在一處石屋前停下:“師父的屍身就在此處。”
晏鈴:“不安葬?”
姜束悻悻搓了搓手:“雲霁一直沒回來,沒有她這個親生女兒在,我們也不敢安葬師父。”
說着,他示意晏鈴進入石屋:“這裏面還放着師父留下的遺物,請仙主過目。”怕晏鈴不肯,他還畫蛇添足補充一句:“就,就是一些給雲霁的小東西。”
晏鈴僅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後,緊跟在姜束身後進入屋中。
姜束沒有理會他師父的屍身,徑直走到旁邊一張桌子上,背對着晏鈴鼓搗什麽東西,口中還說着話拖延時間:“師妹走,呃,我是說雲霁走後,我們宗門上下都非常想念她,怕她在外面受什麽委屈。現在知道她這段時間有仙主庇護,我們也能安心……
“呃,仙主,這是師父留給師妹的點星塵,有提升修為穩定境界的作用,您可以幫我拿給她嗎?”
晏鈴走過去。
就在她距離姜束有兩步距離的時候,姜束驟然回身,猛地将一捧黑白相間的粉塵灑到她面上。
這一下,對姜束這樣的人來說可能是風馳電掣的一瞬間,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晏鈴眼中,這種手段拙劣到令她想發笑。
只要她願意,在姜束回身襲擊她的這段時間,她完全可以游刃有餘地躲開,并将姜束殺死三百回。
可是她沒有。
面對明明自己可以毫不費力躲開的毒粉塵,晏鈴沒有動作。
某個瞬間,她腦海裏甚至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迎上去,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嗎?快啊!迎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這麽瘋狂的念頭,但幸運的是,她并沒有完全被這種念頭脅迫。
她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眼睜睜看着粉塵拂到自己臉上,被自己吸進肺腑五髒。
身體泛起不正常熱度的一瞬間,她的思緒反而放松下來,整個人飄飄然,比之前來時要輕快不知幾倍。很快,她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出現時雲霁那張臉,然後是以往她與神明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個在街頭贈送自己吃食的神明。
那個會與自己觀星的依靠。
那個一路走來都堅定陪伴自己維護自己的存在……
在以往的記憶中,神明這個存在只是某些溫暖的觸感,她給她食物,武器,偶爾觸摸她的臉頰手腕,總少了幾分真實感。
可時雲霁的出現,讓神明有了具體的容貌,具體的臉,具體的溫暖……
她曾經幻想過的一切,她曾經礙于身份無法得到的一切,終于,真真切切出現在她面前。
為什麽不抓住她呢晏鈴?
她現在這麽弱小,輪到你把她圈養起來,讓她只屬于你一個人。
要說以前這些念頭只能出現在晏鈴隐秘的夢境中,那麽此時此刻,這些瘋狂的妄念直接覆蓋掉正常的思維,一改之前遮遮掩掩,正大光明站在了臺面上!
是的,她想要得到她的神明,圈養她的神明,甚至,亵渎她的神明。
“你,你中了喚魔粉,你,你別妄動。”姜束的聲音在石屋中響起來,“呵,這間石屋能隔絕味道,饒是大羅金仙來了也發現不了這些藥物。
“中了喚魔粉,心中妄念便會無限放大,直至引發心魔。如果,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修為毀于一旦,就,就乖乖聽我差遣!”
晏鈴緩緩擡起頭,瞥了他一眼。
她面上神色淡漠,好像是才想起來屋內還有一只蝼蟻。
姜束吓了一跳,急忙又道:“解,解藥被我藏在另一個地方。”他弱弱威脅:“你敢殺我,你,你就不用妄想得到解藥!”
晏鈴冷笑,仿佛姜束說的一切在她耳中只不過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她根本不在乎什麽心魔,什麽解藥,只是猛地一個閃身,瞬移到姜束面前緊緊掐住他的脖子。因為太過用力,系在她腕間的銀鈴發出陣陣脆響。
“叮鈴鈴,叮鈴鈴——”
那一刻,姜束知道她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可不對啊……卦象不是這麽說的,到底,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他眼前發黑,馬上就要失去意識時,突然感覺脖頸上的力道一松。
他強撐着模模糊糊睜開眼睛,卻只看到晏鈴轉身離去的背影。
活……活下來了?怎,怎麽可能?
姜束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咳得整個身子都搖搖晃晃。
另一邊。
雲霜城客棧。
屋外有熟悉腳步聲,時雲霁按捺不住,小跑過去将門打開。
她的聽感沒有出錯,她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晏鈴出現在門口。
兩人四目相對,時雲霁大大松了一口氣,笑着迎了上去——對于她而言,晏鈴平平安安回來,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可奇怪的是,晏鈴居然也只是安靜與她對視,并沒有說任何話。
時雲霁有些奇怪。
她抓着晏鈴的手臂,主動用口型無聲詢問道:【晏鈴?怎麽了?】
【雲氏宗門那邊……有什麽收獲嗎?】
晏鈴沒說話,只是猛地抓住時雲霁手腕。
她的目光灼灼,裏面盛着滿溢出來的熾烈情感,看得時雲霁呆愣在當場。
對視不過短短一息,時雲霁竟感覺自己臉頰開始發燙。她有些狼狽地別開眼,不敢再去看對方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