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許緣凡被他說得心跳加快,又沒怎麽聽懂,臉上不由流露出冀望和迷茫,“哥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裴昱收拾着外賣盒子,袋子紮緊,先放到地上去。打開早上裴昭華扔給他的濕紙巾擦着桌子,問:“聽說沒去上學,準備考個電影學院?”
他明顯地換了個話題。
“對,覺得國外沒意思。”許緣凡迅速回答完,眼睛一直盯着他,“哥哥,還沒告訴我呢,昭昭都跟你談了什麽?”
裴昱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撓了撓頭說:“她讓我給意見,我沒敢給。但我現在多少能猜到點她的想法。”
許緣凡喉嚨滑動,明明坐在咖啡廳裏喝了一上午的飲料,嗓子卻幹澀得不像話:“什麽。”
裴昭華和裴昱只相差兩歲,家裏窮的時候,兩個人都穿着親戚不要的衣服吃着百家飯。
姐弟必須倆相依為命,可是裴家重男輕女得明顯,裴昭華心中一直憋着氣。
這也讓她在獨立後選擇直接擠走父親,自己坐在了父權的位置上,像一個最嚴厲的父親般把裴昱實實在在地“栽培”着。
讓裴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對她又敬又畏。
可是,裴昭華事業徹底穩固的十九歲那年,把許緣凡接到身邊後,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個跟自己童年略有幾分相似的小姑娘,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教育。
放任溺愛,在道德底線允許的範圍內滿足她家小幼崽的一切願望。
甚至還給她取了個不像話的小名。
裴昱平常總愛開玩笑,但他說裴昭華和許緣凡才是親姐妹這句,是真心話。裴昭華一直在當他的爹,還是那種迷信棍棒教育的混蛋魔鬼爹。
對許緣凡才是關愛體貼、無微不至的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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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裴昱說,“你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你。哪怕你沒那麽愛我這個哥哥,也會覺得很崩潰,因為自己的世界裏的秩序感被打破了,是不是?”
他那專業咨詢師的口吻循循善誘,聽起來完全不給人壓力。許緣凡卻滿懷緊張,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如果我這個弟弟對她有那種特別的喜歡,她會把我打一頓,打得半死,然後送去醫院治,治好了打包送去別的地方。”
“對你,她不舍得,”裴昱平靜地說,“但她這人性格就那樣。”
許緣凡渾身冰涼,覺得透不過氣:“所以你跟她建議把我送出國嗎?”
“我沒給她任何建議,現在那麽猜猜而已。”
從醫院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了。許緣凡繞了圈很遠的路,中途還去小時候常去的公園待了會兒。
原本種滿植物的熱鬧公園成了一片荒地。
許緣凡在外面磨蹭很久,才敢回家,懸在半空的心恐懼且疲倦。打開門忽然聞見熟悉又特殊炒飯香氣。
“昭……”許緣凡剛張嘴便決定暫時把這個字吞下去,露出迷糊可愛的笑容,進門問,“姐姐,你怎麽這個點做飯啊?”
過了會兒。
裴昭華從廚房裏出來,端着一份炒飯和飲料,放到餐桌上:“我猜你差不多要回家了,應該還沒吃過飯。”
她這麽一說,許緣凡才想起自己果然沒吃飯。
心裏不由浮現一股微妙的叛逆。
猜猜猜,真會猜。
但她臉上依舊笑得乖乖的,坐下來,順口胡編道:“去跟隊友一起看新的打歌服,我們剛來了個新成員,新方向的會議都要開好久。”
裴昭華不置可否地笑笑,問她:“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吃這個嗎?”
看似簡單的蛋炒飯冒着撲鼻的香氣,裏面放了胡蘿蔔和青豆,還有幾片特殊腌制過的臘腸調味。吃起來比高檔餐廳裏幾勺子的炒飯優質得多。
許緣凡點點頭,坐下說:“當然啦。”
哪怕沒胃口,一勺飯吃下去就能立刻恢複食欲。
“那就好,”裴昭華在她對面坐下,笑得複雜且溫柔:“以前我給裴昱做飯,一鍋飯總是炒得亂七八糟的,飯夾生,菜焦了。裴昱不想吃,我就拿着竹條冷冷地站在他旁邊,逼他吃得一口不剩。”
許緣凡彎了彎唇,想說句什麽,又不敢貿然搭腔。
于是低頭繼續吃着飯。
“後來,我也覺得自己這個姐姐稍微有點過分,正好身邊又有了你。”裴昭華的思緒陷在往昔的甜蜜安寧裏。
那麽乖,那麽可愛的小女孩。
眼睛亮亮的,笑起來又軟又甜,讓人想去拼命摘下星星月亮只為送給她玩一玩。
裴昭華彎唇笑了:“以前是不是跟你說,姐姐以前一直做飯所以廚藝很好嗎?其實是吹牛的,後來在家做飯的人是裴昱,姐姐為了在你面前像個姐姐的樣子,特意去跟他學了幾道菜。”
結果,兩次,好像都沒能當好一個姐姐。
裴昭華垂眼笑了下說,“抱歉,又忘了你不喜歡聽我這麽自稱。”
許緣凡聽見這句低喃喃,香甜的米飯咽下去忽然變得艱難,像是在咽碎玻璃。她擡起臉慌亂道:“沒有,我之前亂說的,對不起……姐姐。”
只開了小燈,幾米之外便光線黯淡。
兩個人面對面靜靜地坐着。裴昭華沒接話,久久注視着她,半天才揚唇略微笑了下說:“好。”
許緣凡努力把食物咽下,胃裏因緊張而難受。隐約有種大禍臨頭之感。
果然。
“明天我要出差,”裴昭華用自然輕松的語氣說,“跟夏導談個新合作,估計年前是回不來了。”
“你好好注意休息,健康永遠是放在第一位的事情。不要辛苦……”
許緣凡看不清她的面容,使勁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在哭。
淚水的薄膜将景象變得扭曲朦胧。
年輕小姑娘總習慣用眼淚對付一些突發狀況。淚水就算無法直接解決問題,至少也可以給自己一個思考的緩沖時間。
許緣凡以前的哭基本都是做做樣子,擺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裴昭華就會無奈投降。
現在大顆大顆的淚水墜落,好像也沒人在意。
許緣凡隔着模糊的視線,窺見裴昭華的眼神幽深似潭水,聲色不露。
沉默地哭了會兒。
許緣凡低垂下腦袋,一聲不吭地用衣袖擦幹淨臉,動作很粗,幾下便蹭得眼皮和臉頰都粉粉的。
她重新擡起那張幹淨的臉,說:“昭昭,你不用走。要走也應該是我走。”
“姐姐出差的時候,你如果想搬出去住也好,”裴昭華用溫柔的聲音,接話說,“就是你手裏的兩張卡要多用用,行嗎?”
許緣凡像在大冬天被人劈頭潑了盆冰水,渾身冰涼,不自覺抖了下。她的話只是耍小花招的挽留,而她卻真的要走。
眼眶再次泛紅。
倔強地屏住眼淚盯着她看。
“乖,你聽話,”裴昭華臉上露出苦笑,“照顧好自己。哪怕只為了讓我稍微能安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