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隔天,清晨的拍攝異常順利,昨天被夏琳月反複磨的幾個細節都順利通過。上午的戲份,竟然比預計早了一個小時結束。

夏琳月摘下帽子随手扇風,一邊把自己的劉海扇得亂七八糟,一邊把視線投向許緣凡,笑問:“昨天晚上睡得好?今天小宇宙爆發了。”

許緣凡含糊應着,擡起手背貼了貼臉,目光轉動在人群裏尋找裴昭華的身影。由于昨天的調整,接下來已經沒有她的戲了。

可裴昭華沒先走。

她端着一杯咖啡喝着,也不去吃飯,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目不轉睛的看戲。

這種被大前輩的目光審視的感覺太不安了。許緣凡悄悄溜達過去,壓低聲音緊張地問:“什麽問題?”

“誰?”

她見裴昭華挑眉一笑,就知道她心裏憋着壞準備逗人了。礙于片場人多眼雜,許緣凡沒敢抱怨什麽,乖乖巧巧低聲請教問:“當然是我。我的表演有什麽問題嗎?”

“要說的話……”

話頓了一頓,裴昭華轉身走了。

就那麽把半句沒頭沒尾的話扔在空中。

許緣凡心裏抓狂,不由追過去,緊跟在她身後。

“然後呢?”

“什麽然後。”

裴昭華從紀沁手裏接過車鑰匙,看了眼四周無人,直接握住許緣凡的手腕把她帶到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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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麽?”許緣凡下意識順從地跟進去。

車門一關。

密閉的空間只剩下兩個人,她心裏一咯噔。

提心吊膽地問:“我的演技已經差到得躲起來才能說的程度嗎?”

裴昭華愣了一秒鐘,然後低頭笑了。

半晌,還忍不住笑的同時,有點感嘆:“你還真是一到片場,滿腦子除了演戲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

“當然了,我又沒有想其他事情的餘裕。”

察覺裴昭華話裏的取笑,許緣凡有點惱了,想着,又不是誰都跟她一樣天才程度那麽高,上一秒還在發呆走神聽不怎麽聽講戲,下一秒正式拍攝讓夏琳月大呼完美。

自己這樣天資普通的小演員,要把那點工作做好得把全身的能量都調動起來拼命。拿到劇本開始,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廢寝忘食才覺得勉強可以了。

“我當然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比不上你的百分之一,可如果還不努力,只能羞愧到投河自盡了。”

“為什麽要那麽沮喪,”裴昭華有點意外,“你是個有天賦的演員。”

許緣凡不以為然:“你又捉弄我。”

“我捉弄你?”

“嗯。”

“記得你小時候學跳舞,你的老師不過是說有個小姑娘比你還厲害,你就氣得再也不肯跳芭蕾了。多傲氣,嚣張到不講道理的小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妄自菲薄了。”

确實有過這麽個事情。

那時候的許緣凡太小了,忘了當初是怎麽想的,可能太要強了輸不起,或許心底也有借機發脾氣博取關心和陪伴的成分。

誰知道,她說再也不學,就真的沒人逼她繼續了。

聽說有天賦的小朋友哪怕哭着喊着不想學的東西一旦真放棄,會渾身難受,很快又要重新撿回來。如果這個說法成立,許緣凡就不算有舞蹈天賦了,畢竟她兩次抛棄跳舞,兩次都輕而易舉、幹淨利落……頭也不回。

現在,如果沒有特定的場合或特殊的氛圍,許緣凡甚至都不太能想起來自己之前練過那麽多年的舞蹈。

裴昭華又說:“夏琳月雖然肆意妄為、脾氣大又喜歡罵人,但她在專業上的實力是毫無疑問的頂尖,你可以完全相信她的判斷。”

她那麽認真說着。

許緣凡卻走神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跟她擠在一個座位上。

根本沒有其他人,座位明明很空。裴昭華卻從開始的并排懶坐,慢慢靠到她身上,現在幾乎直接要把她壓在車門上了。

“你……”

許緣凡一下子從工作狀态回到日常狀态,臉紅起來。懷疑着,這應該不是自己主動貼的啊?可她怎麽會離自己那麽近。

裴昭華靠住她的肩膀,笑了聲說:“而且我也覺得你進步很快啊,是個有潛力的後輩。在圈子裏待了那麽多年,我的判斷多數是準的。”

“真的?那你說這話的時候,為什麽要笑……”

許緣凡語氣充滿質疑。

總覺得她此刻笑盈盈的模樣像寵溺又像逗弄,不說恭維,也難客觀。反正不能當真話聽。

“好吧。”裴昭華端正表情,重新用教導主任般嚴肅的口吻,低沉又清晰地說,“你是個很有潛力的小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她輕輕握住她的手。

很奇怪,只是這種程度的觸碰,就讓許緣凡不好意思起來。明知道車窗全部貼着單向膜,從外面看是烏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的狀态。

可她還是緊張得不行,心跳異常。

裴昭華愈加靠近她,低頭欲吻,卻被許緣凡躲開了。

她小幅度地搖搖腦袋,幾乎分不清是在示意拒絕還是說服自己。裴昭華一只手捏住她的臉,力氣不重,但足夠把她臉捏得變形。

“看着我,蠻蠻。”

真受不了她這種輕柔的語氣。

許緣凡撲扇着長睫,飛快瞥她一眼,努力穩住亂跳的心不受到蠱惑,冷靜地道:“我們不能兩個人一直待在車子裏,別人背地裏肯定會議論。”

“你都不肯看我。”

裴昭華牽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若有似無地吻了吻。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裏有微妙的柔軟笑意,“還說喜歡我。”

許緣凡抿唇,忍着那種微微觸電的酥癢感覺,不知為什麽明明是她自己貼過來,明晃晃在勾引人,可近在咫尺這張漂亮過頭的臉,還是那麽端莊清純,一副半點壞心眼也沒有的樣子。

到頭來只好怪自己心不靜,動不動就臉紅。

盤旋在兩個人之間的沉默空氣,像浮游着絲絲甜膩氣息。

許緣凡說不出話,裴昭華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半晌,她唇角彎了下。

一個原本只在她身邊乖乖長大的小姑娘,突然進入她的領域,變成跟她演對手戲的搭檔,那種待在片場捧着劇本反複研讀、推敲打磨演技的模樣……實在是,陌生又可愛,讓人很想逗逗她。

想看她到底能不能在片場心無旁骛徹底無視自己。

想擾亂她,想看她入戲又出戲的神情變化。

裴昭華早就想那麽做了。

剛好這個劇本裏的秦昭如也總是故意找機會惹南源……就當幫她入戲了。如此理由正當。

許緣凡擡起臉,正對上她眼神裏的那種光彩,忽然捕捉到什麽。

“你不會是覺得我認真演戲的樣子很新奇,所以故意跟我搗亂一下,想試試我會不會分心吧?”

“怎麽能這麽說。”裴昭華微偏了一下腦袋,想表示委屈,卻沒忍住唇角的笑意,“明明在幫你培養戲感。”

天光越來越亮,透過玻璃也能感覺到暖洋洋的溫度。周圍偶爾有人路過,有輕微交談聲。車子裏還是只有她們兩個人,安靜,舒适。

“壞蛋。”許緣凡往後靠,懶洋洋地窩在車座裏,望向她的眼神充斥着看透和譴責:“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你也經常欺負我吧?所以那時候收到你給我買的醜娃娃,才會委屈地躲在被子裏哭。”

猝不及防翻舊賬。裴昭華先謹慎地回憶了下,可關于欺負,一下子只能想起親弟弟的無數聲淚俱下的控訴。她不由微微坐直身子,低下聲:“哪兒有。”

許緣凡不說話了。

她保持着嚴肅。

過片刻,看見裴昭華幾乎開始心虛的眼神,終于憋不住了,撲過去緊緊抱住她的腰:“嗯,沒有。”

臉貼在她軟軟的懷裏,一邊覺得天底下果然只有裴昭華是重要的存在,一邊冷酷無情道:“但是姐姐,在外面,特別在片場,就算沒有人,我們也不可以有什麽親密動作。絕對不可以。”

“但你可以像這樣抱我。”裴昭華語氣冷靜,指出她的雙重标準。

“嗯,我可以。”

裴昭華低頭看她,她迎着光,柔軟的發頂一圈亮,有種小動物的毛茸茸質感。

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怎樣算親密動作,像這樣……可以麽?”

“不可以。”

沉默幾秒。

許緣凡頭頂傳來若有似無的冷哼。她正要說什麽,卻被裴昭華攥住下巴,俯身吻了下她的唇角。

“這樣呢?”

許緣凡心又跳快了。

手背過去搭車門,不給她繼續捉弄自己的機會,說:“不可以,姐姐,總之我們裝作不熟就好了!”

話落,她跳下車夾着尾巴逃命。

裴昭華目送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點想笑,心中忽然有煙瘾,轉身在車子裏随便翻了翻,果然什麽也沒有。以前因為拍攝需要,學着抽了一陣子,隐約有瘾後戒了,時隔多年,又拿到一個抽煙的角色。

抽煙,戒煙……

她的人生總是重複着這些,入戲,出戲。

幼年出道,一路以來被冠以天才之名,好像對着鏡頭總能輕輕松松地做到正确的演繹。其實不止于天資,她對角色的塑造也有投入相當的努力,這種努力總是悄無聲息地游在日常生活裏。

從接到某一個角色開始,全身心沉浸,觀察花花草草的同時都在揣摩人物視角。

她如果飾演警察,就會在那段時間裏真心認為自己當過警察。

別的角色亦然。

所以,裴昭華人生,大部分的時間都割裂在一個個不同的角色之間。

屬于她自己的那部分,所有的情緒逐漸變得很淡、很淡。後來……才出現一抹稚嫩的生機勃勃。使她混亂困惑,又讓她清晰明澈。

她看向遠處湛藍的天和棉白的雲。明明是日複一日的普通景象,為什麽感覺美得那麽不可思議、近乎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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