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那雙深褐色的眼眸格外清亮,認真凝視的樣子,更加顯加稚嫩了。白皙臉龐依稀能看見孩童時的影子。
裴昭華眼眸晃動,扣住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又很快松開。
“時間不早了,你該睡覺了。”
許緣凡愣了愣,她剛才脫口而出的話懷着某種小小的激将,沒想到昭昭的反應那麽奇怪。
她一個人目光愣愣地盯着牆壁上挂着的裝飾油畫,和坐在原地和畫像上穿着銀铠甲騎着馬的女神對視半天。腦海裏努力整理錯亂的思緒。
兩個人都交往那麽久了,難道她真的還在意自己曾經當過她的妹妹?
不會……
真在意就不會跟她在一起了。
可是再好好想一下剛才的場景,确實因為自己問了句那個話,她臉色變了,走了。
得出結論——她還在介意。
許緣凡呆住了。
手機忽然收到消息:
林子佩:[你姐姐在幹什麽?她為什麽不回我的消息?你幫我叫她看一下手機,有事急着找她幫忙。]
許緣凡想到裴昭華剛才回房間是帶着手機的。可能是不想理。
于是她也假裝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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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林子佩的語音電話打進來。
她冷酷無情地挂斷後,回房睡覺。
今晚的小插曲像一支冷箭,悄悄劃開了不可思議的生活。不過,到底也沒有弄破什麽。許緣凡花了一整晚想清楚了——
無論怎樣,慢慢來。
隔天,清晨的光線格外亮,許緣凡醒得比平常早一些。她洗漱完起床,聽見客廳裏傳來裴昭華打電話的聲音。
開着免提随意丢在桌上的手機,傳來林子佩乞求的聲線,拜托她臨時過去出席一下自己的活動幫忙站臺撐個場子。
“求你了!”林子佩在強行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後,楚楚可憐道,“這是你的好朋友我今生唯一一次的請求,絕對沒有下次了。”
許緣凡立刻走過去冷哼:“這話你對着昭昭說過多少遍了?我三歲就不相信了。”
林子佩:“許緣凡,你插什麽嘴?你三歲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
“我的意思是三歲小孩都不信你。”
“我又沒叫你去,你想去還得求求我我才願意讓你去呢!一邊去,別打擾我們。”
“你才一邊去。”
“你……”
“好了。”裴昭華放下杯子,打斷她們兩個人的小學生式吵架,“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那頭的林子佩頓時心滿意足、活潑甜美地連聲應好。
挂掉電話。
許緣凡抿着嘴,有點幽怨地盯着她半晌,才說:
“我覺得,你心裏比較喜歡林子佩。”
“幫她一個小忙而已。”
裴昭華垂眼确認了下時間,随口說,“說起心裏喜歡,你和林子佩碰到一起的時候總是很開朗的,比和我待在一起活潑很多。其實她對你其實也一樣。”
許緣凡頓時無語得不想說話了。
沉默了會兒,又實在忍不住郁悶地道:“你把兩個天敵物種關在同一個籠子,就是這種……看起來很活潑的效果。”
裴昭華明顯頓一頓,彎唇笑了。
“好吧。”
“什麽好吧,”許緣凡撇着嘴不高興的表情很明顯,“你本來今天閑着能在家陪我,現在還得去幫林子佩義務勞動,肯定很晚才能回來吧?”
“嗯,整天的活動。”
許緣凡把手塞進淺淺的睡衣口袋,再次重複道:“你比較喜歡林子佩。”
裴昭華笑了:“我要出門了,我盡量早一點回來。”
裴昭華出門過後,家裏只剩下許緣凡一個人。
早晨的光線還是清亮而和煦,她待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覺得今天的天亮得簡直有點刺眼了,走過去把窗簾拉上。
她其實沒有翹課,只是之前請到的事假還剩兩天,想跟裴昭華待在一起才不想去學校。沒想到裴昭華竟然出門了。
反正待在家裏也是閑着,她換了身衣服還是去學校了。
上了一整天課,腦袋裏裝滿了別的事,心思也從昨晚那若有似無的小插曲裏解放出來了。她放學後跟着同學去吃飯唱歌特意沒告訴裴昭華,想讓她來問一問自己。
結果,一直都沒有消息。
到家才發現裴昭華還沒有回來。
她有點失落,緊接着又立刻擔心起來,發消息過去問。背靠在玄關櫃前等待回複的時刻又想起昨天裴昭華的那個眼神。為什麽驚醒又防備簡直像看一個陌生人。
額頭磕在冰冷的櫃面,實在想不出來什麽開導自己的話。
發愣半天,緊攥着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已經到家了。]
下一秒,聽見門鎖滑動的聲音。
“嗯?你站在門口做什麽。”
裴昭華有點驚訝地看着這個頭頂着櫃子看手機的小姑娘。
“在等你。”
聞到她身上非常濃烈的酒氣,又盯看她發紅的臉頰和喝得有些霧蒙蒙的眼眸,許緣凡面色不虞,有話直說道:“你明明說了會早點回家。”
裴昭華仔細凝視着許緣凡的表情,慢幾拍才說:“你在不開心嗎?”
“不開心。很不開心。”
沉默了會兒。
正當許緣凡以為她要說什麽。
裴昭華忽而難得歪了一下腦袋,問:“為什麽?”
許緣凡無語,與她靜靜對視幾秒,看見她泛紅的臉頰和眼眸波光流轉間迷茫的那份可愛,稀裏糊塗就忘記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但是緊接着想起,她是跟林子佩待在一起喝成這樣的。
平常的裴昭華酒量好的同時防備心級強,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喝到這樣臉上顯醉的程度。肯定是今天難得跟林子佩待在一起參加活動了,特別高興才這樣。
待在家裏都不會喝得那麽醉。
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只會板着姐姐的臭架子。
想到這兒,許緣凡臉色冷下來。
可見她皺着眉有點不舒服的樣子,心裏又立刻算了,問:“頭暈嗎?趕緊坐下來,我去做杯喝的。”
敞開式廚房前的吧臺,射燈光線偏暗。
裴昭華手撐着下巴看向幾步往忙碌着煮解酒湯的小姑娘。
她纖瘦直挺的背影,投在地上是頂天立地的影子。
她盯了許久。
許緣凡一轉過頭就看見她直勾勾的眼神。
“怎麽啦?”
“你剛才在不高興什麽。”裴昭華詢問的語氣都像陳述,一雙漆黑眼眸水光勾人,低聲問,“告訴我。”
“就是,”許緣凡想了想,說:“你跟林子佩喝酒喝得很開心,覺得你更喜歡她。”
裴昭華只看着她,嘴角一揚。
沒有說話,而許緣凡心跳大大快了一下。
她竟然沒忍住地跟着彎了下唇,很快又抿住,裝嚴肅道:“笑什麽?早上你就沒說什麽,你是不是默認了的意思啊?”
裴昭華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定看她:“只喜歡你。”
鍋裏的解酒湯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半開的窗吹進清涼的晚風,正想轉身關火的許緣凡動作一頓,沒回神,唇角已經揚起來了。
她把湯舀進小碗,盛在小碗裏的熱湯逐漸放涼,等到看不見熱氣,才把勺子一起放到裴昭華面前,說:“慢慢喝吧。”
趁着今夜的裴昭華格外軟糯好說話,又窮追不舍地問:
“說着只喜歡我,為什麽跟林子佩喝酒喝那麽高興?”
“她……有個音樂主題的舞臺劇,籌備很久了。你不是前階段說了想試試舞臺劇?角色很适合你,可她說……說你一點音樂細胞都沒有。”
“所以你為了說服她花了點功夫,才那麽晚回來?”
裴昭華點頭,喝醉的模樣溫溫柔柔的。
許緣凡一下子笑了。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裴昭華有問必答:“沒确定,而且,也想給你一個驚喜。”
她喝醉後懶洋洋說話的乖巧樣子實在太過可愛,換到平常根本不可能看見。許緣凡實在想笑,想方設法說更多話逗她:
“那你現在怎麽又說出來了?驚喜不就沒有了。”
裴昭華捧起盛着解酒糖的小碗,面無表情地道:“喝多了,守不住話。”
“那……”許緣凡想了想,用哄小孩的語氣問,“你既然喝醉了,有沒有什麽之前從來沒告訴過我的秘密呢?”
裴昭華搖搖腦袋。
“沒有?”
又搖頭。
“嗯?什麽意思,是不可以說,還是根本沒有可以告訴我的秘密?”
裴昭華平淡道:“太多了。”
這忽然低下來的語氣聽起來一點都不像玩笑,讓許緣凡心裏咯噔了下,笑意猝不及防地凝固在臉上。
她頓半晌,才輕聲問:“有很多不能告訴我的事情嗎?”
裴昭華低頭小口喝着湯。
她眉眼有些疲倦,臉頰粉意蔓延直脖頸,身上的酒味濃得似乎能讓人聞着就醉。卻還是那樣波瀾不驚無情無緒的模樣。
不知為何,許緣凡一下子覺得委屈了,她低下臉,喃喃說:“我知道了。”
她擡手用力蹭了下臉,“你其實心裏還是拿我當妹妹,沒法拿我當女朋友喜歡。所以不會把重要的事情告訴我……也不想和我更加親近……”
這時,乖乖把湯喝光的裴昭華終于稍微清醒了些。她擡起眼眸,注意到小姑娘臉上的悲傷後,愣了一愣。
被酒精幹擾的思緒眩暈且遲鈍,她比往常更沉默。
只是觀察着許緣凡的神情。
實在喝得太多,湧上來的眩暈感破碎了想說的語句。
她不由蹙眉低下腦袋。
“算了,我們不說這些。”許緣凡見她露出難受的表情,馬上起身站到她身後輕輕地揉着她的太陽穴,“以後少喝點酒好不好。”
“……唔。”
裴昭華閉了閉眼,昏沉沉的感覺讓她想入睡。
可心中始終記着剛才的話。
想着該怎麽回答。
那麽多年,她總覺得自己和別人之間隔着一個很厚的玻璃罩子,傳進來的任何聲音都是鈍悶的。那麽多年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在愛情這一塊,她天資愚鈍,并不開竅。
沒有任何事是可以确定不變的。
她并不是完全沒想過和她做更多親密的事情,只是心中始終拒絕。大概覺得……不做到那一步,這段關系就永遠還有可以思忖的空間。
“好了,還能洗澡嗎?還是擦個臉睡覺怎麽樣?”許緣凡想把她扶起來,見她始終低眉出神,用手背貼了下她發燙的臉頰,不由輕輕嘆氣,“到底喝了多少,才能把你喝成這樣。”
酒意上湧得厲害,眼前的焦點倏地一下子模糊又朦胧。
裴昭華眼底醉得泛紅,忽而伸手勾住許緣凡垂在身側的纖細手腕,想用磕絆的語言告訴她:“不是不喜歡……是、只是……”
“只是什麽?”許緣凡半蹲下身,仰臉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裴昭華,聲音輕柔,“姐姐,你想說什麽,慢慢說。”
酒精混沌了大腦,卸掉了平日裏的所有修飾和掩藏。
沉默半晌,她實在無法說出真心以外的話。
微啞的聲音低低說:
“蠻蠻,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後悔了,我們兩個人永遠也不必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