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劇本二

劇本二

“年哥?”

林知年下意識循聲看去,正好和電梯門外的唐子傑對上視線。他極輕地呼出一口氣,眉頭不自然地蹙起來。

“你誰啊你,要說話不能好好說嗎?幹嘛非得把人按牆上?”

唐子傑趁着電梯門還沒關上,一下子沖進去按住了梁川故的肩,将把他從林知年身前拉開。他十根手指戴了十一枚戒指,耳釘也讓人眼花缭亂。

梁川故側頭:“滾出去。”

唐子傑和林知年差不多高,梁川故看他們的眼神一個比一個居高臨下,讓人打心底裏覺得不适,尤其那雙冷淡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深眸,盯着一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在劫難逃的壓迫感。

唐子傑不禁打了個寒顫:“喂,我說你——”

梁川故松開按在林知年肩上的手,深沉而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林知年敏感地察覺到不妙,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梁川故的眼神就從他身上移開了。

“沒有看見電梯門口的标語嗎?”梁川故反手打落了唐子傑沒有分寸感的手,語氣中流露出壓抑過後的不爽和不悅。他一步步朝唐子傑走過去,精致講究的皮鞋靠近潮流前沿的帆布鞋,一聲聲沉悶的響動像雷雨之前的鼓點。

唐子傑梗了梗脖子,攥緊拳頭,像是想往後退,又被某種意志力拉着沒有退步。

“……什麽标語?”

梁川故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站定,目光被他耳朵上的三枚耳釘吸引。兩枚耳骨釘,一枚耳垂釘,是很漂亮的明黃。

林知年靠在金屬牆壁上,一雙淺色的桃花眼緊緊地盯着梁川故的側臉看,薄唇也抿成一條直線。他那幾根被梁川故揉熱的手指指尖碰到金屬,也許真是因為十指連心,他的心髒裏也能感覺到冰涼的觸感,只是稍微有些遲鈍,但真實得簡直讓他心碎。

“你很有個性。”梁川故突然間開始不吝啬自己的贊美,眼神專注在唐子傑身上,那雙冷淡的深眸只需要一點點轉變,就能從極端的壓迫感變成某種深情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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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

“你經紀人是誰?”

梁川故對林知年的呼喚充耳不聞,唐子傑也像是沒聽見似的。

“我還沒有經紀人。”

“這樣。”梁川故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是飛梁旗下的藝人嗎——”

“走開。”

林知年突然出聲,面色不虞地在梁川故身邊站定。

梁川故偏頭看他,眼底看不出什麽情緒,讓人覺得淡淡的,難以捉摸。

唐子傑一臉懵:“年哥,這到底什麽情況?你不是說最近一段時間居家養病嗎?怎麽出現在飛梁娛樂?”

林知年也沒想到唐子傑會出現在這裏。

唐子傑是超星系樂隊的隊長,當時樂隊裏沒人想當隊長,唐子傑第一個自告奮勇。兩人的音樂理念有很多沖突的地方,唐子傑無比希望自己的音樂能夠商業化,能得到更廣泛的社會認可和更高的名譽地位,但林知年不喜歡聚光燈,讨厭一切喧嘩吵鬧的地方。

原本沒有誰對誰錯,只是當時這個樂隊能組建起來就挺奇怪的。林知年當年還是獨立貝斯手,在圈子裏小有名氣,因為欠鼓手冬陽一個人情,加入了這個招不齊人的小樂隊。至于當年欠的什麽人情,就只有冬陽和林知年兩個人知道了。

其實在樂隊組建之初,最開始那兩三個月,大家玩兒得都還挺好的,也作為一個團隊寫出過完整成熟的作品,在很多大酒吧演出過。

林知年在這期間一直承擔着整個樂隊的作詞譜曲和貝斯彈奏工作,還要面對自己并不喜歡的聚光燈和喧鬧聲,在那兩個月時間過得很累,也就是那段時間裏,他第一次和樂隊成員們提出回歸小酒吧的想法。

冬陽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提出贊成的。其他人,尤其是唐子傑一聽他這麽說就愁眉苦臉的,不斷和林知年說大家都是有對象的,都想趁年輕搏一搏單車變摩托,既然是一個團隊,還是不要只顧自己為好。

當時林知年只扔下四個大字:“我沒對象。”

就直接背着貝斯走了。

後來還是冬陽充當和事佬,又勸了林知年好幾天,還帶着唐子傑登門道歉。唐子傑說話很厲害,一口一個年哥叫得特別親密,好像真的和他是多年的好兄弟一樣。林知年不怎麽搭理他,但冬陽勸他他卻沒辦法不聽,最後也是礙于冬陽的面子,答應了歸隊的請求。

只是從那以後,超星系樂隊一個月最多只參加三次大型的演出,其餘時間常駐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小酒吧。超星系樂隊的聚餐林知年再也沒有參加過,也從來沒有出席過所有的頒獎典禮。

唐子傑經常談起這件事,一面說着很遺憾不能給大家帶來更多更好的作品,一面又感嘆要是貝斯手願意轉變觀念就好了,不過就這樣下去也挺好的,只要樂隊成員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就行了。

每次音樂節之後,超星系樂隊的貝斯手就會經歷一場不小的輿論壓力,但真正關心他們音樂的人就會發現,這個樂隊的演出質量往往參差不齊,那些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作詞、譜曲、貝斯後面跟的,無一不是L0407這個平平無奇的編號。

林知年不喜歡唐子傑,非常非常不喜歡,但他同樣不喜歡吵架,因此很多時候懶得搭理他。但現在看着梁川故和唐子傑站那麽近,他覺得很難受。

還是梁川故主動靠近唐子傑的,這一點已經不是讓他覺得難受的程度了,簡直是——

不可忍受。

“老公,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先去你辦公室休息一下。”林知年擡頭,長長的毛茸茸耳朵随着他的動作輕晃,“你可以陪我嗎?”

梁川故并沒有察覺到林知年現在心情糟糕到快要爆炸,反而以為自己的計劃有效,于是更咬定二選一的選擇不放:“身體不舒服就去檢查,醫務室就在這裏,為什麽非得多此一舉去上面休息,就算休息好了以後也會留下健康隐患。”

“那個,年哥……你結婚了啊?”唐子傑讪讪插嘴道,嘴上喊着年哥,眼神卻黏在梁川故身上,“怎麽都沒聽你說起過,大家都還以為你未婚呢,前幾天還有你的幾個小粉絲給你送了表白信,我都收在酒吧的儲物櫃裏了。”

“要是我有這麽一個對象,肯定早就忍不住昭告天下了,也就是年哥你心氣高,什麽都看不上眼。”唐子傑恭維道。

林知年微微眯起眼,臉上表情徹底冷了。

“我叫你走開,你聽不見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離開,打擾了。”唐子傑退開兩步鞠了一躬,臨走時還不忘幫他們把電梯門關上,“年哥,你戴兔耳夾很好看,期待下次演出。”

直到電梯門完全閉合,林知年才從頭上将兔耳夾一把拽了下來,很用力,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似的,粉白的毛茸茸和幾根烏黑柔軟的頭發一起被扯了下來。

他把兔耳夾狠狠扔在地上,甩得太用力了,兔耳夾從地上彈起來撞到金屬壁,兩相碰撞發出尖銳的痛擊聲。

“你幹什麽?”梁川故看出他狀态不對,但不知道他為什麽毫無預兆地發飙,“剛剛那個人不是你的朋友嗎?你突然間發什麽火?”

他每次一問問題,語氣就會變得很嚴肅。他自己從來沒注意到,但落到林知年耳朵裏就是超兇超不講理。

林知年不理他,繃着一張臉伸手按下了一樓的按鍵,滿腔委屈都要溢出來了,可梁川故就是看不見。

他剛剛按下1,電梯門卻被七樓的人從外面按開了。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辦理好挂號和預約手續的陸文。

他還沒走進來,就發現這個電梯裏氣氛不太對。

救命。

剛剛的問題還沒解決好嗎?他刻意磨磨蹭蹭這麽久,就是為了等這對夫夫解決完問題趕緊出來。結果兜了一圈還是沒人,回來時發現電梯還停在七樓,門一打開人還在不說,氣氛反而更緊張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想找點什麽話題打破現在的僵局。

“哦……對,我剛剛碰到超星系樂隊的隊長了,老板之前不是讓我問他的簽約意向嗎?他今天專程來給您答複。結果您猜怎麽着,他在見您之前太緊張了,跑到七樓醫務室專門來喝葡萄糖,您說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文幹笑着,也察覺到自己說的這件事并不好笑了。

因為氣氛明顯更緊張了。

梁川故生理性地感到一陣頭疼,深覺不是林知年該去做體檢,而是他該去做體檢了。以前是林知年黏人讓他覺得心煩,現在是林知年鬧別扭讓他覺得心煩,沒什麽兩樣。

他根本不關心超星系樂隊的隊長是誰,剛剛說那個人很有個性也只是随口一提,社交話術誰都會一點,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更想不到林知年會那麽介意。

他之所以會刻意地和剛剛那個人聊天,也不過是因為——

梁川故按揉眉心的動作一頓,整個人的動作也停滞了一下。他慢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正好是林知年忍淚吞聲的樣子。他覺得很奇怪,看着他這樣自己會很煩躁,心髒有一塊是塌陷的,帶着明顯的鈍痛感。

已經到了一樓,但是沒人出去。

梁川故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腕表,現在已經快九點半了,但他沒有把林知年趕出去,也沒有急匆匆地按下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他就那麽靜靜地看着林知年,看了一會兒,想起秋夜的風吹到吉他和弦上掠過的聲響,也想起那些溫暖的擁抱和滾燙的淚水。

還有剛剛車上那個綿長而甜蜜的深吻。

梁川故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征兆,這意味着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被異物入侵着,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其實就恰好證明病狀已經很深了。

他不想對林知年抱有某種幻想和眷戀,因為他理智尚存,知道林知年也不過是一個病人。他現在可以仗着各種信息差和不平等的身份地位将他據為己有,但等他一清醒,一切不過是水中撈月一樣徒勞無功。

出于商人的本能,他會選擇規避這種風險。

但出于人的本能——

“我以為兔子都會喜歡自己的耳朵。”

梁川故俯身,從地上撿起被林知年摔下來的兔耳夾,遞給站在一旁無聲掉眼淚的林知年。

也許是人都有這毛病,不被哄着還好,眼淚掉了也就掉了,一點都不心疼,掉着掉着也就無淚可掉,接下來就洗洗睡得了,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麽多大不了的。

但一旦被哄着,眼淚也好像會察言觀色似的,愈發肆無忌憚地洶湧起來,哭聲也就越來越抑制不住。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林知年哭得一抽一抽的,什麽臉面和儀态都顧不上了,整張臉濕得不成樣子,擡望眼看梁川故的時候淚水瞬間把眼眶淹沒了,潮濕的睫扇拼命地撲,好像這樣就能将梁川故臉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似的。

梁川故覺得很冤:“我哪裏不要你了?”

他抽出西裝口袋裏的方巾給林知年擦眼淚,結果方巾都濕透了林知年還沒有要收勢的樣子。他還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前幾天林知年哭得再厲害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也許真是應了那個淚河淹人的夢——

“你喜歡別人……”他說完之後又艱難地嗚咽了一會兒,“喜歡、沒有兔耳的生物……不喜歡我……”

“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能喜歡我?”

“可不可以告訴我?”

電梯門開了,陸文按的,十一樓,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電梯門開的那一刻,陸文就先離開了電梯,去辦公室為梁川故整理今天待完成的工作。

而梁川故沒有回答林知年,只是向他伸手。他手指很長,手掌寬厚有力,懸在半空等掌心被某種東西填滿。

他知道林知年一定會抓住他的手,盡管這種念頭毫無依據。

林知年哭得這麽厲害,問他怎樣才能喜歡他,他卻無法給他一個确切的回答。喜歡上一個人對他來說是很困難的事,他也沒有經驗,心裏自然就沒有答案。

他站在林知年面前,打算給他三秒鐘時間,又想着他現在還在鬧別扭,可能要糾結一會兒,就把時間延長到七秒。

他心裏倒數着,剛剛數到五,林知年就走上來拉住了他的手。他下巴尖上垂懸的淚珠随着動作抛灑了幾滴,其中一滴就落在他的掌心。

微涼的,帶着一點隐忍的哀傷,在兩人交握的掌心暈開。

“知年。”梁川故靠近他,很近很近,他低下頭,兩人的前額就差點挨在一起。這和方才靠近唐子傑的方式是不同的,梁川故并不喜歡身上沾有別人的氣息,盡管是做給林知年看,腳步也永遠停在裏對方半步之外的位置,而且保持居高臨下的姿态。

林知年愣了一下,長睫翕動,像雨天沾濕翅膀的蝴蝶。

“如果你能在一分鐘之內停止哭泣,我就給你一個獎勵。”梁川故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緩緩撫過他雪白的頸側,引得林知年抖了抖,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前幾天吵着要喝牛奶的林知年那麽喜歡獎勵,現在應該也不會差多少。

果不其然,林知年聞言真的慢慢止住了淚,只是憋得臉頰緋紅,還不住地輕輕哽咽,看起來可憐極了。

“獎勵……是什麽……”

梁川故看他不哭了,心裏不自覺地舒了好長一口氣。他看着林知年,心情也放松許多。

“猜一下。”

他一說話,溫熱的氣息就往林知年臉上撲,把林知年惹得臉更紅了。此刻他臉上誘人的緋色像是在暗示梁川故果實熟了,甜香撲鼻,可以随意采撷似的。

林知年不猜,他根本不知道梁川故心裏在想些什麽,反正怎麽猜都猜不準,表面淚止住了,可心裏還在賭氣,索性一個字也不說了。

“嗯……”

梁川故吻上去的時候,刻意咬了一口他頰邊痣所在的位置,咬得不算重,但也不輕,一口就留下了明顯的齒印。林知年這個地方很敏感,碰一下感覺就很微妙,更別說被他這樣放肆地吻咬。

“等等……”

林知年抓緊梁川故的手,另一只手推在他胸前。白皙的手指碰到深色的西裝,怎麽推都推不動,最後也像認了命似的,虛虛地按在西裝上不住地蜷縮。

這個吻是鹹的,林知年淚痕的味道,如同海浪翻湧的微潮氣息。林知年的反抗很小,很短暫,像大海裏被風暴淹沒的孤帆。

“這是……獎勵嗎?”

最後他靠在梁川故懷裏,被梁川故吻過的左頰像是染上了半永久的潮紅。他幾乎站不住,梁川故就把他抱起來,小心安放在總裁辦公室裏新添置的圓形沙發上。

梁川故用拇指撫過他臉上的咬痕,林知年喉中便又冒出那種柔軟而難耐的叫喚,像是求救,又像是誘惑。

“這是給我的獎勵。”梁川故說。

林知年輕輕蹙眉,沒有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至于你的——”

梁川故思考了一會兒,在他思考的同時,林知年也在垂目沉思,濕潤的眼眸中閃爍過暗色的光澤。

他真的摸不準梁川故的心思。

到底喜不喜歡兔子——

“如果我邀請你和我共進晚餐,你會高興嗎?”

這還是梁川故這輩子第一次邀請別人共進晚餐,以前都是各種晚宴酒會求着他去,他也不用在乎對方高不高興,所有的非私人聚會他都是帶着商業目的去的。

至于私人聚會,比如同學聚會和梁家晚宴,他很少參加,就算去了也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我還沒有和老公一起吃過晚餐……”

林知年怔怔地說,滿眼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這種對白發生在一對結婚兩年的夫夫身上簡直離譜,再不和的家庭,往往也有維系感情的時候,而梁川故似乎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太過冷落家裏的老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就是吃的晚餐嗎?不記得了?”梁川故糾正他。

“那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

林知年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現在頭頂沒有兩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臉上的淚痕也用濕紙巾擦過了。除了臉頰和眼圈還紅得厲害,似乎和平時的林知年并沒有什麽不同。

尤其是他這樣沉默的時候,周圍的空氣仿佛又冷了下來。梁川故在這種時候往往分不清林知年到底是病着還是恢複了清醒,只能看他淺色的漂亮眼睛,如果裏面還燃着熾熱而鮮活的愛,那麽就還是病着——

“老公,我想吃法餐。”

林知年沒有回答他到底哪兒不一樣,與其說他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上,不如說他是不敢告訴梁川故真實的答案。

梁川故看着他,輕輕地笑了下。

他給陸文打了個電話,讓他訂一個離別墅近一點的法餐餐廳,臨時改變工作安排,晚上七點之後的工作全部排到明天。

陸文都懷疑林知年給梁川故下迷魂藥了,不然怎麽這麽短時間把梁川故迷得神魂颠倒。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梁總這把生命獻給007的本性怎麽這麽快就被林知年壓在了五指山下?

梁川故給陸文打完電話就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順便起身給林知年脫掉身上的風衣,林知年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乖乖地讓他脫了,沒想到他脫完風衣外套居然還要解襯衫的扣子。

“老公……別在辦公室……”

林知年不想第一次是在沙發上,更何況落地窗的窗簾此時是完全拉開的,陽光沒有一點阻攔地流淌進來,也許從對面的高樓往這邊一望就能看見沙發上的光景。剛剛進來的時候門也沒有鎖,要是有人突然進來,看見了梁川故的身體怎麽辦?

“很快的,沒關系。”

林知年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為難:“這不是快不快的問題,我……”

林知年的長風衣被放在一邊,身上暗藍色襯衫的扣子也已經解開完了,梁川故往下一拉,雪白的肩頸和胸膛就融化在流蜜的陽光裏。

“老公,我真的不想在這裏,求求你……”

他一邊低聲哀求,一邊卻擡手配合梁川故給他脫襯衫的動作。梁川故覺得他挺奇怪的,就是換件衣服而已,怎麽好像又要哭了的樣子。

“你身上襯衫被你哭濕了,襟口涼得厲害,你不覺得難受嗎?”梁川故不理會他的哀求,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先給他披上,走進休息室給他拿了一件針織毛衣。

回來的時候便看見林知年抿着唇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呆若木雞的樣子。

“怎麽了?”

梁川故忽然間不知道哪裏開竅了,居然能察覺出來林知年現在好像有點混亂。

“……沒什麽。”

笑得這麽僵硬,沒什麽才有鬼了。

“這件毛衣我沒穿過。”梁川故把他身上明顯大了很多的西裝外套拿下來放到沙發邊,和他的長風衣放在一起,“先穿着,待會兒讓陸文給你買件新襯衫。”

林知年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的衣服穿在林知年身上還是太大了,領口稍不注意就會下滑,露出清晰的鎖骨和白膩瘦削的肩頭。那條項鏈完全藏不住,從他這個角度俯視下去,輕易就能看見戒指上碎鑽的光。

“那我去工作了。”

“老公。”

“怎麽了?”梁川故摸摸他的臉頰,語氣放得很和緩。他知道林知年有點不高興,但是和方才的鬧別扭又不太一樣,不是沖着他來的,但具體沖着誰他卻不知道。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你剛剛……到現在,真的一點別的想法都沒有嗎?”

梁川故不解:“你是指哪個方面?”

林知年看出了他的不解,一瞬間覺得格外受傷。

梁川故不喜歡他的身體。

他像個小醜一樣。

“我晚上會吃很多。”他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就扔下梁川故跑到休息室生悶氣去了。

但梁川故不知道他在生悶氣,以為他是在給自己留下一個清靜的工作環境,還覺得林知年挺貼心的。

“老板。”

林知年剛進休息室,陸文就敲門進了辦公室。休息室的門沒有從裏面鎖,林知年撲到梁川故的床上,抱着梁川故睡的那只枕頭,拿出手機打開聯系人一欄,點開裴斯的笑臉頭像,在對話框裏敲下了一行字。

“有沒有什麽魅力提升課?”

裴斯那邊顯示了好幾分鐘的正在輸入狀态,最終卻緩緩發來了一個倒着的問號。

而此時,辦公室裏。

“那塊地的競拍我們優勢明顯,只要林家那個老狐貍不出陰招,流程很快就能走完……”陸文一邊彙報着工作,一邊瞥了眼休息室。

“沒關系,繼續說,休息室隔音很好。”

“超星系樂隊的隊長在小會客廳已經等了二十分鐘了,梁總還見嗎?”

梁川故:“誰?”

陸文很熟悉老板經常發作的健忘症:“林少爺的隊長,剛剛去七樓喝葡萄糖那個。”

梁川故回想片刻,确認了一下:“是那個戴三枚耳釘的年輕人嗎?”

“是的。”

“你去和他談吧,我這邊就不過去了,待處理的文件太多。”梁川故挽起白襯衫的袖子,打開文件夾。

如果放在別的時候,由陸文去談就已經是頂流樂隊的待遇了,陸文也根本不會問梁川故去不去見,但現在陸文有些為難:“他說他有點事情想和您單獨說……關于林少爺。”

梁川故食指指節扣了兩下桌面,若有所思。

“他和你說,然後你轉告我,不是一樣的嗎?”

“他嘴巴很厲害,繞來繞去,就是咬死了不肯說,應該是不相信我。”陸文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不太喜歡這個人,“如果梁總沒有興趣,我就直接送客了。”

“他想等,那就讓他等着吧。”

梁川故繼續翻看穆雲等大牌女明星的新發展規劃,接着還有郵箱裏裴斯發來的幾個新劇本。

陸文說了聲是,一走出辦公室門,便在員工群裏發了一句:“沒有人能取代我陸妃的位置。”

@經紀人吳英:哈哈哈哈哈哈哈這話可不能被梁總老婆聽見。

@公關部部長徐姐:陸妃幹涉朝政,來人,拖出去斬了!

@技術部小陳:那新人什麽來歷,居然連陸助理的面子都不給,除了梁總誰都不見,架子好大(瑟瑟發抖.jpg)

@經紀人徐瑩:還不是新人吧,還沒簽約呢,也不知道哪個經紀人敢帶。

@立志成為一條鹹魚的後勤部美少女:聽說有點關系,和咱老板娘有交情,多的咱也不敢說,懂的都懂。

@創意部江旻:原來真的和老板娘有關系啊,小陸子還不快去認罪,小心老板娘吹吹耳旁風你就被打入冷宮了。

@陸文:……

飛梁有好幾個員工群,這個群裏無疑是沒有梁川故的。此時的梁川故還在辦公室心無旁骛地工作,不知道群裏已經炸開了鍋。

等他處理好堆積成山的文件,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林知年纏着他吃了一點午飯,然後就又跑到休息室裏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梁川故蓋好鋼筆帽,打算去看看林知年,卻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有個人沒見。

和林知年有關……是誰來着?

他腦海裏的信息紛繁錯亂,需要很仔細地搜尋才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他确實很健忘,但不是生來如此,在十歲以前他的記憶力是很好的,堪稱過目不忘,梁家的小神童。但十歲那年出了一場意外,之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還留下了記不住事也記不住人的後遺症。

也是因為這個後遺症,他需要在學習和工作上付出異于常人的努力,至于生活上,他已經顧及不了那麽多了。所以在外人看來,除了工作,他好像對一切都不太上心一樣。

他的備忘錄總是更新很快,裏面滿滿都是各種工作的細節和注意事項,以防自己不經意之間把它們忘掉。

但最近有一點不一樣,備忘錄置頂的一條,寫的居然是“給林知年買一件厚絨兔子睡衣,要帶長長的耳朵和尾巴”。

林知年……

梁川故站起來,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外套,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三枚耳釘的色澤。

不過并不是漂亮的明黃,而是憂郁的藍光。

“梁總,您終于來了!”

唐子傑正和別人打着電話,見梁川故出現在門口,趕緊挂斷電話站起來迎接。

梁川故走進來,錯過了他伸出來的右手,直接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陸文跟在梁川故後面:“辛苦唐先生等這麽久了,我們梁總很忙,還請唐先生有話直說。”

唐子傑讪讪地收回手,臉上又露出燦爛而率真的笑容:“不辛苦不辛苦,主要是今天上午多有冒犯,想親自和梁總道個歉。”

“只要梁總能原諒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梁川故:“沒事,早就忘了。”

“梁總對我這麽寬容,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回報梁總才好。之前陸助理不是問了我簽約意向嗎,如果能和飛梁簽約,我一定會為了飛梁好好寫歌演唱,不給飛梁拖後腿。”

陸文抽抽嘴角,梁總的忘了就是真忘了,生理意義上的忘了,這人給自己加什麽戲呢?

“請唐先生不要誤會,我代表飛梁,問的是整個超星系樂隊的簽約意向,并沒有單簽唐先生你一人的意思。”

唐子傑反應過來,忙不疊道歉:“口誤,口誤,我知道是整個樂隊,我們整個樂隊是有隊魂的,誰都不可能單飛。”

梁川故終于有了點興趣:“是嗎?”

“當然了,尤其是年哥,曾經還說離開樂隊就不會彈貝斯了呢。”唐子傑說起這件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還有些懷念。

“原來年哥嫁給了梁總,真是太幸運了,有個這麽好的老公居然都不讓兄弟們知道,明明之前有男朋友都帶給大家看過的。”

陸文腦袋裏直接拉響警報,恨不得直接奪門而出以防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一面又趕緊祈禱梁總別破防別破防別破防。

“男、朋、友?”

梁川故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表情沒什麽變化,但目光已經沉到了太平洋洋底。

“啊……?”唐子傑撓撓頭,好像也知道自己無意之間說漏了嘴,“年哥沒和梁總說嗎?”

“不過當時年哥也已經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談個戀愛很正常嘛,我感覺年哥的戀愛觀應該是比較開放的那種,梁總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只要現在他是一心一意對您的不就好了嗎?”

陸文攥緊手中的鋼筆:“林少爺的婚前空白戀愛經歷是很明确的,不存在唐先生所說的情況,唐先生說話注意影響。”

言下之意就是求求你別說了,沒看到老板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了嗎?

“這樣嗎?可當時年哥确實是……”

“我不關心這個。”梁川故打斷他,“無論他婚前談過幾次戀愛,他現在都是我梁川故的合法配偶,我尊重他過往的選擇。”

“你之前說的有點事情想和我單獨說,就這件事嗎?”

“也不是……”唐子傑沒想到他這麽看得開,一時竟找不到話頭。

“如果沒有別的事,看看這份合同,之後的流程會有具體負責人接手。”

“好的好的。”唐子傑笑着接過陸文手裏的合同,快速地掃了兩眼,突然想到一點什麽似的,十分抱歉地說,“盡管您已經不介意了,但我還是得就電梯裏的事再向您道一次歉。當時我太莽撞了,下意識就沖了進去,我現在才想明白當時為什麽會那麽沖動。”

“年哥以前在酒吧經常被人這樣騷擾,他性格比較沉悶,也不太懂反抗,每次都讓壞人為所欲為了,我就比較擔心……”

梁川故都走到門口了,聞言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小劇場】

林知年:偷家偷到你爺爺頭上來了(暴怒抄桌.jpg

公關部部長徐姐:皇後娘娘威武!

經紀人吳英:皇後娘娘威武!

陸文:皇後娘娘威武!

梁川故:我家那麽大一只小白兔呢?

感謝小天使的訂閱!!麽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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