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劇本三(結束)

劇本三(結束)

“不着急,慢慢說。”梁川故扶着他的肩膀走到沙發邊,按着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的身邊,“還渴嗎,喝不喝水?”

他越是這麽溫柔,林知年就越是難受。

“哥,你十歲之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嗎?”

“大概吧,小時候的事情應該都沒什麽特別重要的。”

因為太年幼,所以面對太多事情都無可奈何,那種歲月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林知年搖搖頭。

“怎麽了?”

梁川故突然想起來,林知年說他們年少相識,不會說的是在他十歲以前就認識吧?

是演戲,還是說他們真的那麽早就認識?

他之前說的把他給忘了,不要他了……難道他真的在那時候給過他什麽承諾?

“那年我剛好八歲,林永生四十歲辦了一場極其盛大的生日宴,幾乎邀請了全部的業內名流,其中當然也包括梁家。”

梁川故回想了一下——果然想不起這件事了。

“抱歉,我好像忘了。”他将林知年攬入懷中,低頭親親他的臉頰。

雖然這不是一開始他想問的,但直覺告訴他,林知年要說的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要抱歉……”林知年靠在他肩膀上,額頭貼在他頸窩,“哥哥沒有錯,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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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都怪你了,怎麽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這麽想挨罰嗎,小壞蛋。”

梁川故硬生生把這追憶往事的沉重氣氛給破壞了。他平常不這樣說話,油膩又肉麻,但林知年現在心情太低落了,他得哄他高興一下。

但意外的是,林知年并沒有做出他想象中的反應,什麽害羞的情緒都沒有,腦袋上好像還是頂着一團烏雲。

梁川故感覺有點挫敗,但很快振作起來,沉默地給他揉揉因為受力太久而酸痛的肌肉。

“……我媽媽在我六歲那年去世了,那麽年輕,是上吊自殺。她不是貴族人家的小姐,只是一個租着店面開花店的普通女人,錯誤地愛上了一個人渣。”

林知年語氣沉重得可怕……他眼裏深藏着仇恨,垂着眸不讓梁川故看見。

“林永生謊稱自己單身,我媽媽居然就那麽相信了。不過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怎麽能想得到身份證可以僞造,結婚證也可以僞造,并且這樣的人就在自己的枕邊呢……也許那人渣真的愛過她吧,但是當許家那邊派人來鬧事的時候,林永生沒有站在她那一邊。”

“小三的罵名一沾上,一輩子都甩不掉。她得了躁郁症,有時候會發瘋,但她從來沒有打過我,只是對我很冷漠。”林知年抓緊梁川故的手指,像盡全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那天,我撿廢品回來,一打開門就是一具懸挂的屍體……那一瞬間……我心裏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替她高興。”

“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但有時候我還是會想,要是那時候再把她攥緊一點,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把不堪受痛的靈魂強留在這世上是一種殘忍……哥,可我還是好後悔。”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梁川故抱緊他,輕拍他顫抖的背脊。

“我媽媽在我十歲那年也去世了,世事無常。如果活着的人能得到幸福,死去的人能獲得自由,那就沒什麽不好的。”他說,“我會好好珍惜你的,讓咱媽放心。”

“至于人渣,等老天收拾就太遲了。”

“我會讓他們全部付出代價。”

梁川故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懷裏的身體放松下來,但他能體會到林知年的痛苦,失去至親時那種刻骨銘心的陳傷,和他是一樣的。

林知年從來沒和別人說過這些。

他以為他忘了,但話說出口,童年時期那股鋪天蓋地的絕望還在将他一點點吞噬,一刻都不曾消失。

“媽媽去世之後沒多久,林家那邊就有人找了過來。那時候林永生的原配許婉病了,許家生意出了問題,林永生又想把她找回去,但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之前我和哥說,林家把我接回去是因為沒有婚生的兒子,但不全是這個原因。他散落在外的兒子多的是,之所以選了我,是因為我和媽媽長得很像。”

“他有病,逼着我穿我媽媽的衣服,強迫我穿我媽媽最喜歡穿的那種碎花裙,拍了很多我穿裙子的照片。我一反抗就會被打,房間只有仆人送飯的時候會開一下,屋子裏總是很黑,外面養着很多大型犬,我逃不了。”

梁川故臉色越來越沉,原本扶在林知年肩頭的手撤開了一點,指節捏得咔咔作響。

“那個人渣——”

“但那天是個例外。”林知年說着,輕輕停頓了一下,居然毫無預兆地抿唇笑了笑。

“那天是他四十歲生日宴,狗都被好好關在地下室的籠子裏。後院人手不足,但屋子裏沒有利器,我沒辦法打破加固過的窗戶。”

“怎麽辦呢——我坐在窗戶邊想,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的日子不知道會多痛苦。但我實在太弱了,因為吃不飽飯也沒有力氣,腳上還帶着鐐铐。”

“媽的……”梁川故實在忍不住了,罵了句髒話。

林知年擡眼望他,眼眶紅紅的,臉色還是差。梁川故把他摟進懷裏緊緊抱着,好像能憑借這個動作隔着二十二年的光陰抱一抱那個傷痕累累的孩子:“我殺了他……”

“殺了他,哥哥會坐牢的。”林知年輕聲笑,但眼睛裏并沒有什麽笑意,“更何況他後來也沒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這還要謝謝哥哥的媽媽。”

梁川故:“什麽?”

“聽說是媽媽遺囑裏有一項提到了我,梁家向林家施了壓,之後我就相對自由很多,也沒被逼着做不喜歡的事情了。”林知年雙手抱緊梁川故的脖子,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他卻終于忍不住掉下淚來。

“哥想知道為什麽嗎?”

梁川故摸摸他的頭發,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碎片,來自久遠的童年。

“嗯。”

“因為那時候你路過了我的窗前。”林知年輕輕笑,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你讓我離開窗戶,并撿起草坪上的石頭一下砸碎了窗玻璃。”

碎破璃折射着屋外晴朗燦爛的陽光,在他生命裏留下了最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并且永不褪色。此後無數個孤獨冰冷的日子裏,他都仰仗着那一天的溫度活着。

那一天,窗外的陌生男孩子爬進了那扇把他鎖死的窗戶,用随身的鋼刀撬開了牢固的鐐铐。

他帶他逃了。

他髒兮兮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那是他第一次發現人的手原來可以這麽溫暖。

但後來林家的仆人帶着狗追來了,那些狗熟悉他的氣味,把他們逼到了陡峭的山坡口。他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牽住他的人是梁家大少爺。

仆人們止了步,可那群狗突然不受控制了。事發突然,那些人不是專業的訓狗師。

梁川故護着他,摔下了碎石遍布的陡峭山坡。

那條坡太長了,他記不得他們摔了幾次,在夢魇裏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他好痛,可梁川故一定更痛。他體面的禮服上全是血,後腦撞出好多條傷口。

他好害怕,大聲呼喊着求救,最後來了好多醫生,以及那些他從來沒見過的大人物。

他腦海裏一陣陣恐怖得令人眩暈的轟鳴,他什麽都看不見,聽不清了……直到擔架上的梁川故艱難地撐起眼皮,斷斷續續含混不清地說出那幾個字:

“等我……來、娶你……”

這一等,就是十八年。

梁川故聽完陷入了沉默,久久沒能說話。

“是不是無法理解?”林知年說,“我也無法理解,明明自己的兒子都因為這個小孩兒傷成那樣了,怎麽還會在遺囑裏特意提到善待他……”

“我想好好孝敬她,但結婚後才發現梁家夫人換了好幾個,哥哥的媽媽也和我的媽媽一樣走得很早……為什麽善良的人總是得不到好報?”林知年嗚咽着說,“我想見見她……”

“待會兒帶你去,買兩束白菊,咱媽一人一束。”梁川故聲音有些沙啞,“不哭了,不哭了,寶貝,媽媽的在天之靈知道你的心意一定會高興的。”

林知年伸手碰了碰梁川故後腦上那些猙獰的傷疤,只覺得全身都痛,從心口到指尖,鮮血流經的地方都漫延着悲傷。

“沒關系,早就不痛了。”

梁川故輕吻他的頸側,嘆息般地說。

他也想起來了。

那幾棵青檸樹和法國梧桐後那間幽閉的小屋子,窗口坐着的那個穿藍色碎花裙的孩子,原來是林知年。

他的确是在十八年前,許下過一樁早已被他忘卻的諾言。

雖然那個諾言和林知年聽到的有點出入。

他說的不是等他去娶他,而是等他去救他。

他被梁家的私人醫生接走後,病床和母親的病床相鄰,在他接受治療的時候,念念不忘的一直是那個穿藍色碎花裙的孩子。他向所有人求救,卻只有大限将至的母親用最後的力量成全了他的心願。

“要自己變得強大,不要企圖依靠任何人,要把命運一分不差地攥緊在自己手裏……”

當時母親是這樣說的,他這些年也都這樣做了。

但最後一句他直到現在才想起——

“要有能力親手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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