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仙樹有一本自制的日歷，按照‘一月大，二月平，三月大，四月小……’這樣的口訣在本子上寫下對應的數字，每迎來一次日落，就在日歷本的數字上畫一個圓圈，今天剛好是十月一日。

日歷本用了三年，已經寫了大半，每畫下一個圓，仙樹都要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回家了。”

如往常的每一個傍晚，在本子上用圓圈把數字圈起來，仙樹合上本子伸了個懶腰。

在高坡上遠眺，山腳下河兩岸的松樹還是綠油油的，遠處山脈連綿成片，天空高遠開闊，地面上有角牛、羚羊和斑馬組成的遷徙大軍，天上的白雲也在慢慢悠悠地走。

抱膝坐在山上欣賞了一會兒風景，富貴覓食歸來，還給她帶了一小串紅色的野漿果。

雪白羽毛的鳥兒落在她肩頭，與她頭挨着頭親昵地蹭，仙樹輕撫兩下它的羽毛，富貴就更加開心地蹭她，跳到她頸後的兜帽裏舒服窩着。

仙樹摸出來兩個雞蛋和一塊肉排，用她的自熱鍋煎着吃。

鍋子放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肉排在鍋裏滋滋響，用木鏟和筷子給它翻了個面，再打兩個雞蛋進去，金黃的煎蛋裹上了肉排的油，嗅之不禁食指大動。撒上一點自制的調味料，配着富貴帶着紅漿果，簡單的一餐就這樣完成。

食物盛進盤子裏，如往常一樣，仙樹發現最開始煎的一個蛋是沒有味道的。

嘆口氣，仙樹用叉子敲了兩下鍋底，“我都說了，不要在我做飯的時候偷吃，我又不是不給做你吃，你這樣雞蛋都沒有味道了，我還怎麽吃啊？”

“我覺得你真的很不講理！”老魏從鍋裏冒出頭，“我雖然只是意識，但也需要呼吸啊，我不呼吸，不是憋死了嗎？那我呼吸的時候，不小心把雞蛋的味道吸走，也不能怪我啊！”

“鬼魂也需要呼吸？”仙樹歪頭。

老魏豎起一根手指，“再說一次，我不是鬼，是意識。”

仙樹：“我覺得意識應該也是不需要呼吸的，意識是什麽東西，聽起來就很扯淡，還會呼吸，更扯淡了。”

“反正我就是要呼吸！”老魏跳腳。

仙樹也不講理，“我看你就是饞！你這個饞嘴老頭，仗着自己不知饑飽，一天就狂吃猛吃。”

是了，這個老頭路上遇見什麽都要仙樹帶着他湊過去聞一下，鮮花也要聞，小草也要聞，樹葉也要聞。仙樹吃飯的時候更甚，趁人不注意就抽着狗鼻子一頓猛嗅。

為了治他這個毛病，有一天仙樹哄騙他，說找到了一枚很香很香的果實，還特意放在碗裏，用盤子扣着。

老魏傻乎乎的，當然是選擇相信她，所以在揭開盤子的瞬間猛吸了一大口，結果裏面是一大碗黑乎乎的牛糞，他當場就撅過去了。

雖然損失了兩個碗，但老魏喜歡亂聞東西的毛病總算治好了。

老魏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找到牛糞，再把牛糞放進碗裏，這個過程她也是需要呼吸的吧？為了整人，也不管自己受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外表看起來是一朵嬌豔柔弱的小花，心肝卻黑成牛糞！還是被太陽曬得硬邦邦可以砸死人的牛糞！又臭又硬！”

對此，仙樹的解釋是“人不可貌相。”

老魏表示學到了。

托老魏的福，這段旅途并不孤獨，除了各自的休息時間，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

早晚安是必備，吃飯時總要這麽争上兩句，閑暇時，仙樹會同他講一些自己那個世界的稀奇産物，老魏驚嘆的同時，也會說一說他的老家——深淵。

跟老魏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着，仙樹吃過晚餐，開始搭帳篷。

原本是出來找小熊的，真正上路之後，又好像沒有那麽着急了。仙樹已經很久沒有點開跟小熊對話框了，她實在是想不到，何種境遇下，他連報一句平安的時間都沒有。

為一個人牽腸挂肚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太令人難受了。起初是刻意不去想，現在已經不用刻意。

仙樹只當他死了。

她的小熊已經死了。

用鐵錘把粗釘敲進土裏，牽住帳篷一角把繩子拴緊，草地上鋪了地毯和褥子，仙樹脫了靴子坐上去，翻出本子開始學習。

作為交換，仙樹承諾幫老魏找人，老魏則要保證她的生命安全。

如何保證呢，第一步就是跟老魏學習深淵法術，本子上記錄的是老魏精選的，最實用簡單的法術咒語。

語言上本來就沒有天賦，來自深淵的古老咒術更加晦澀拗口，不過仙樹也有小妙招。

像小學生讀英語那樣，每一段咒語下面她都用漢語寫下了諧音。

“拉稀不咕嚕拉稀呢呀咔。”

“咯嘣吶呀倒黴死啦滴不蘇。”

“超低價不講價哇咔木累呀吐。”

“什麽嘛！”老魏真捉急，“全部念錯了！”

“哪裏錯了？”仙樹把本子翻給他看，“我明明就是按照你說的讀的。”

老魏看不懂她的漢譯，“讀音聽起來是對的，但你沒有感情，感情懂嗎？咒語除了正确的發音，還需要與元素力産生共鳴，才可以調動空氣中的元素為自己所用。”

于是仙樹飽含深情地将所有咒語朗讀了一遍。

老魏：“……也不是這樣的，聽起來好做作啊，元素力都被你吓跑了！”

“啊？哪裏哪裏？”仙樹東張西望。

盡管老魏說她沒有天賦，仙樹還是在認真學習，直到天黑還坐在帳篷裏不知疲倦挑燈夜讀，嗓子都喊啞了。

老魏盯着她看了一陣兒，嘆了口氣，“要不還是算了吧，我教給你另一種方法，我們來制作魔傀。你會做飯會縫補衣服，動手能力應該還不錯，魔傀相對應該會簡單點。”

仙樹喝了口水潤嗓子，“什麽魔傀？”

老魏：“使用一些深淵魔物的血肉，注入元素力，制作可供自己差遣的魔傀，這種是最簡單的。厲害的魔傀，甚至可以把本身和魔傀融為一體，擁有一具強大的身體，你那個小熊，使用的就是最高級的魔傀，可以成長的魔傀。”

當然老魏也有自己的小小私心，“如果你能作出一具魔傀，我的意識就可以轉移到魔傀身上，到時候，我就可以吃東西，你也不用擔心做飯的時候食物的味道被我偷走啦！”

老魏雙手合十，已經在想仙樹做好魔傀後他要點什麽菜了。

那些神秘的東方料理啊，只是嗅一嗅味道都忍不住口水橫流，如果能吃到嘴裏，一定是非常幸福的滋味。

“可是，想制作魔傀，就得先收集材料，學不會咒語，如何狩獵魔物呢？”老魏苦惱地錘了兩下腦袋。作為一具意識體，除了口頭傳授，他幫不了仙樹更多了。

“沒事，富貴會就好了。”仙樹沖他笑了一下，拉開帳篷，托着富貴對準空地上一株小樹，“富貴，超低價不講價！”

富貴挺起小胸脯，“超低價不講價哇咔木累呀吐！！”

“轟——”

半個小熊大的隕石從天而降，砸在指定的小樹苗上，火焰熊熊燃燒着，将周圍的土地灼燒成黑色。

老魏目瞪口呆，仙樹把純白色的鳳頭鹦鹉抱在懷裏不停地蹭，“我們家富貴好厲害喲！”

每天反反複複誦讀咒語，原來都是念給富貴聽的，有語言大師夏富貴在，再複雜的咒語也不怕了。

“老魏，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在的話，我恐怕還是沒有勇氣走出第一步。”仙樹望天：“起初是為了尋找小熊，但真正離開家之後，我發現我找的其實并不是小熊，我在找自己……”

老魏：“啊？”

感慨完畢，仙樹撫摸着懷裏的富貴平靜道：“我還是會去找他，但已經不是非他不可了。”

地窖的木板被人從下面頂開，黑發黑眸的青年順着木梯爬上來。

黃昏時分，夕陽透過毛玻璃灑進來，整個廚房都沐浴在橙黃的暖光裏，幾乎是完全靜止的空間因他突然地闖入，細小塵埃在空中胡亂飛舞。

“仙樹。”青年側身，通過敞開的廚房門可以直接看到客廳，看到壁爐邊的沙發。

一個是他從前的專屬長沙發，裏面的彈簧随着大熊的體重增長已經全部壞掉了，一屁股能直接坐到底。

另一個是仙樹的短沙發，她常常坐在那裏給他做衣服、織圍巾，有時候也會在那裏午睡。

他還是一只小熊的時候，仙樹會抱着他在那條長沙發上午睡，他長得很大很大之後，仙樹就改趴在他身上午睡。

等身體大到連沙發也盛不下的時候，仙樹就在壁爐邊鋪了塊地毯，大熊躺在地毯上，仙樹躺在大熊上。

壁爐上方是富貴的站杆，站杆兩側繞了用碎布做的花藤，多少個寧靜的午後，他們一家三口就是這樣圍着壁爐度過的。

現在，沙發上蓋了一塊布，地毯和站杆也收起來了。

快步走進客廳一看，窗臺上的花瓶和牆上的油畫都被取下來集中放在一起，蒙着布，這個房子顯然已經無人居住。

心髒“咚咚”跳着，宗星三步并作兩步朝着二樓仙樹的卧室跑去。門虛掩着，身形高瘦的青年微垂着頭顱，他站在門口，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吱扭——”

木門被輕輕推開，裏面同樣空無一人，碎花床單和被子都被收進了衣櫃裏，鐵架床上同樣蒙着布。

——艾倫太太來捉雞的時候，順便幫仙樹把房子收拾了。

房間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愣了很久，他才找回雙腿的知覺，慢慢走到窗臺邊，食指一劃，烏木窗框上堆積的灰塵能證明，主人已經離開很久。

“仙樹……”

失神喃吶着，這一次沒有再猶豫，他點開了那個沉寂近半月的對話框，思索片刻，心随意動，一行黑體字逐漸顯現。

‘仙樹，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話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忙着逃命，我剛回到沐風平原，我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來找你，想當面跟你解釋。可是你好像不在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你在哪裏啊，你安全嗎？我特別想見你，我不該不告而別的，我錯了，我想通了，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你在哪裏？’

長長的一段話，按下【發送】以後，對話框轉了很久的圈，最後彈回來一個大大的紅色感嘆號。

系統：【發送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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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星：(╯°Д°)╯

仙樹：找自己ing，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