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山腳下，樹叢間，一陣窸窸窣窣細響，身形纖瘦的女孩撥開樹叢，拖着一只黑色魔獸從山洞裏走出來。

多年獨居生活，她并不似外表看起來那麽柔弱，雙臂的力量也并非尋常女性可比，憑着一身蠻力，她硬是把這只體型超過自己三四倍大的邪犬拖到了河邊。

“呼——”

兩手叉腰，長出一口氣，仙樹挽起袖子，系好圍裙，掏出一個長木盒擺在地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整套屠宰工具。

有割喉放血的尖刀，卸關節剁骨頭的大砍刀，剔骨的小砍刀，還有刮毛的刮刨。

選了一把長尖刀，仙樹掂量着，用刀沿着邪犬胸部到前腹部的位置劃開，要将這塊獸皮完整地剝下來。

這只邪犬是老魏帶她找的，身為魔王，探尋深淵氣息對他來說就像呼吸一樣容易。趁着那只邪犬在睡覺，富貴偷偷潛進去啄瞎它額上的三眼，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它弄死了。

仙樹剝着獸皮，嘴裏還沒空，非得跟老魏唠兩句，“這些怪物說起來還算你的親戚呢，你這樣做真的沒事嗎？作為深淵的魔王，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的話，不會有損你魔王的威嚴吧。”

“是你親戚！”老魏在鍋子裏吹胡子瞪眼，“你才跟魔獸是親戚呢！這些魔獸還不是跟你們人類世界的豬狗一樣，只是牲畜。魔是魔，魔獸是魔獸，誰跟魔獸是親戚啊，你會把你吃的豬和羊當親戚嗎……”

“好吧。”仙樹無所謂地聳聳肩，同他随意聊着天，已經利落地把整塊皮剝下來，砍掉無用的四蹄，随手扔在一邊。

看着她面無表情剝皮拆骨的樣子，老魏後背一陣陣發寒。

雖然兩個人一起上路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仙樹放血剝皮剁肉，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也許是快抵達沐風平原的緣故，總感覺她不是在剝魔獸的皮，而是在剝那只叫作棕棕的大熊的皮……

仙樹只取皮毛，邪犬肉是沒打算要的，手掌貼上去，溪邊血淋淋礙眼的那一坨立即消失，手指在虛空中點兩下，上架賣掉。

看着系統界面右上角增長的貨幣數值，仙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果然男人什麽的，只會影響她出刀的速度，只有錢不會背叛她，錢才是永恒的。還有富貴。

這只邪犬的皮毛是純黑色的，長毛柔軟，經過浸水脫脂等一系列步驟的鞣制後，被裁剪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晚上坐在帳篷裏，聽着平原上呼呼的風聲，仙樹再用針線把它們縫制在一起。

兩個圓圓的小耳朵，棕線繡一個小鼻子，凸出的嘴筒子可以張開，鈕扣做眼睛，短短胖胖的四肢和大肚子裏塞滿棉花，一只黑色的小熊玩偶就縫制好了。

老魏等在一邊，等仙樹最後收針把線剪掉，他叽裏咕嚕念了一大串咒語後就迫不及待從鍋裏爬出來，鑽進黑色的小熊玩偶裏，開心跳到地上蹦來蹦去，嘴筒子開開合合，“嘿嘿，我有手啦！我有腳啦！”

仙樹又扯了兩塊花布出來，“再給你做兩身衣裳。”

這只布偶小熊顯然比從前那只乖多了，不僅會說話，馬屁還拍得很溜，“仙樹，你的手真是太巧了！你真厲害！”

仙樹也很開心。

看吧，不就是一只熊嗎，有什麽了不起的，她提着剪刀一頓咔嚓，還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就這樣，到達沐風平原外圍峽谷邊緣時，除去老魏，仙樹已經有了五只小熊。

黑色的小熊體型比成年小貓略大些，除了老魏用的那個，其餘每一個肚子裏都有一塊元素晶石，是它們的力量來源。

這種魔傀的構成非常簡單，作用也有限，只能聽從咒語指令行動，由富貴統一領導。

仙樹給富貴發號指令，富貴給小熊們發號指令，它們就會從籃子裏跳出來，吧嗒吧嗒邁着小碎步幫着仙樹去疊被子，收帳篷。

看，它們還會幹活，除了老魏，它們甚至都不需要吃東西，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幹完活就乖乖回到籃子裏呆着。

不會生氣發脾氣，不會跟她故意對着幹，不會騙人，更重要的是，不會離開她。

仙樹很滿意。

挎着一籃子小熊，她穿戴整齊，長辮子往身後一甩，朝着山下那如魔獸巨口一般的峽谷走去。

聽說最近沐風平原勢力大洗牌，正在競選新的領主，每天都有流血事件發生，許多陣營頭目被暗殺，進出峽谷都嚴格了許多。

因為富貴已經進去打聽過，事先有所準備，在進入峽谷遭遇阻攔時，仙樹掏出了自己的通緝令。

“養熊女巫？”身穿藤甲，身材高大卻長相憨厚的牛頭人将畫像和面前的年輕女孩仔細比對。

離開薩爾城之後仙樹就把頭發染回來了，她還是更喜歡自己原本的發色，在異世界一衆五顏六色的稀奇發色裏，這樣的深沉黑更能讓她感覺親切和安心，就像她籃子裏的小黑熊。

黑色長發編成辮子，發尾系了一根碎花絲帶，細碎額發微微帶卷，系棗紅色小披肩，穿墨綠色格子長裙，踩羊皮小靴，她臂間的籃子裏摞了幾只小熊，肩頭還站了一只白色鳳頭鹦鹉。

“黑發、女性、熊，鹦鹉……”牛頭人每念出一個詞就要擡頭看她一眼，照着通緝令一一比對完畢，又确認過上面的印章後，他撓了撓頭，又點點頭，“好的，是薩爾城的通緝犯，你可以進去了。”

“憑什麽啊！為什麽她可以進去，這個小娘們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她有什麽本事啊，能像我一樣一拳打死一頭牛嗎？”排在仙樹前面的一個刀疤臉大漢不滿嚷嚷起來。

因為沒有通緝令，也無法證明自己曾經是本地居民，盡管長了一張不是好人的臉，他還是沒有資格進入沐風平原。

“吵什麽吵！”木桌後面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現在的規定就是沒有通緝令的不讓進！規定就是規定！敢在我老巴克的地盤鬧事，找死啊你！”

“我不管我就要進去，不然今天晚上我的仇家就要找人來砍死我了！”那個刀疤臉大漢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潑來。

仙樹簡直沒眼看，向盤問她的那個牛頭人微笑着道過謝後，徑直朝着前面走去，氣定神閑，步伐不緊不慢。

結果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突然有人叫停。

“等等！”

峽谷入口的兩個牛頭人立即站出來，長矛橫在她面前擋住去路，仙樹回頭，眨眨眼，“還有什麽事嗎？”

坐在板凳上還沒有桌面高的小地精一下跳上桌，“通緝令再給我看一眼。”

仙樹的通緝令又被搶回去了，那只尖細聲音的年邁地精把通緝令狠狠拍在桌面上，“你是假的！這個通緝令上明明是個老巫婆，你卻長得這麽年輕，你一定是冒充的！”

籃子裏的老魏剛好把一塊餅幹啃完，熊爪爪把肚子上的餅渣胡亂掃幹淨，因為沒脖子，他只能連頭帶身體地一起扭過來，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地精。

之前一只默默啃着餅幹，都沒什麽人注意到籃子裏的熊，這時候，大家忽然發現，那只熊的眼睛竟然是用兩個鈕扣做成的，嘴巴也是用布縫制的。可是他看起來那麽靈動，還會吃餅幹，就像一只真正的熊。

布偶熊突然活過來了，穿着碎花裙子，趴在籃子裏，身體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可明明它連鼻孔都沒有！

白色的鳳頭鹦鹉一雙黑豆眼也跟着望過去，之後是那個被稱作養熊女巫的人類女孩，她的黑眸如一潭無波死水，盡管嘴角微微揚着笑，那笑意卻無法傳遞到眼睛裏。

她們就站在那，三雙眼睛，齊齊看過來，不說話也不動。

現場陷入詭異的安靜，排隊等着接受盤問的一衆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面面相觑，疑惑地搖搖頭，交談聲也消失了，只有吹過峽谷的嗚嗚風響。

并不是所有的眼神接觸，都會讓人感覺被關注和信任，被這麽多沒有情緒的、詭異的眼睛盯着，實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當氣氛低壓到極點的時候，她卻動了，慢慢朝着桌上那只皮膚皺成抹布的老地精走過去。

現場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他們身上，卻見那個年輕女孩走到看門人老巴克的面前，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面鏡子，撫摸着自己光滑的臉蛋，天真問：“真的嗎？我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嗎？”

老巴克在峽谷看了一輩子的門，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直直回望，沒有一絲膽怯。

如果她敢輕舉妄動，牛頭人的長矛會把她叉成篩子。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巫，忽然彎腰在老巴克皺巴巴的腦門上落下淺淺一吻。

“謝謝你的誇獎。”

兩指夾着通緝令，她甜蜜歪頭笑笑，一路走一路對着鏡子欣賞自己的美貌，當着所有人的面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峽谷。

看守的牛頭人瞪着一雙銅鈴般的牛眼不可置信看着她，手裏的長矛都吓得掉在了地上。

老巴克呆立在桌面上，捂着自己的腦門，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綠色的小臉蛋一下子漲紅到脖子根。

刀疤臉大漢看看那已飄遠的裙角，又看看仍呆若木雞的老巴克，似有領悟。

從地面猛地彈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刀疤臉大漢沖到老巴克面前，蒲扇般的大手捧起他的腦袋，在那毛發稀疏的頭頂留下來一個響亮的“啵”。

“啊啊啊——”

峽谷裏傳來老巴克響徹雲霄的嚎叫，“給我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