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炸花

炸花

第一次大婚時,福臨是沒有什麽歡喜之情的。

那是他幼年時,多爾衮給他定下的婚事。

盡管他萬般厭惡這門婚事,可為了讓太後高興,多番推脫不掉的情形下,福臨還是和博爾濟吉特氏成婚了。

婚前早聽說,吳克善有多溺愛這個女兒,但太後再三同他說,博爾濟吉特氏做了皇後就不會如做格格時那樣驕縱了,可等人真正住到坤寧宮來。

博爾濟吉特氏對伺候的奴才動辄打罵。與他話不投機,使得福臨心裏的那一絲絲幻想都磨滅了。

他就不該對博爾濟吉特氏家族的人抱有什麽希望。

再度和博爾濟吉特氏家的格格成婚,福臨只覺索然無味,不覺得會有太後所說的什麽驚喜。

這一次,福臨漫不經心的挑開鳳蓋,看見了一個漂亮的小皇後。

坤寧宮的一切都極盡華美,紅彤彤的昭示着帝後大婚的喜事,昭示着一對璧人的結合。

可瞧着小皇後臉上的紅暈,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福臨心口微動。

靜妃嫁過來的時候,他十四,靜妃十四。這位含璋格格嫁過來,他十七了,她才十五。漢人說法,十五就是及笄,也是成人了。

看她盛妝,還跟個花骨朵似的,福臨難以忽略心中的悸動。

可一想到她是個姓博爾濟吉特氏的,只當又是個驕縱的格格,心裏的興致就上不來了。

打定了主意就這麽囫囵睡一夜,湊合湊合算了。

年輕銳利的皇帝面沉似水,只吃了一個子孫饽饽,也不管含璋,惜字如金的叫人:“更衣。”

吳良輔就忙帶着人來給皇上更衣。

含璋這兒正餓着呢。她方才就瞧了,福臨板着臉的時候,是挺唬人的。

明明是大婚喜夜,他這樣,鬧得衆人大氣都不敢出,上上下下都像是在完成任務似的。

含璋倒也理解,任誰結婚被人擺布兩次,娶的都不是自己的意中人,都是要鬧脾氣的。

這兒供奉帝後的子孫饽饽是圖個吉利福氣的意思,送上來的吃食也就是好看,并不怎麽綿軟好吃,含璋倒是有些想念宮外別院裏的吃食了。

和宮裏比起來,還是宮外的東西更好吃些。

含璋抓緊吃了幾個,匆匆忙忙填了填肚子,孔嬷嬷攔着,也不許她吃的太飽了,就被宮女們簇擁着去了屏風後頭更衣。

這重的要命的勞什子頭冠和袍服總算是脫下來了。

重新梳了頭發,換了一身絲綢簇新的家常寝衣,含璋才從屏風後出來。

一瞧那喜床上,紅色的百子千孫床帳都放下來了,一身明黃寝衣的福臨躺在那兒,影影綽綽的也瞧不清楚,他是睡着了沒有。

含璋有點緊張,路過桌案的時候,瞧了一眼那喜燭。

燃的生龍活虎的,能踏踏實實亮到天明。

坤寧宮內室暖意融融的,含璋卻覺得手腳有點涼。

這裏滿眼都是喜色的紅,太亮了,也太耀眼了,太喜慶,也太夢幻。

含璋有點眼暈。

按規矩,新婚夜就得這麽亮亮堂堂的過,想着一會兒要這般明亮的與福臨……含璋的心又跳快了幾分。

她其實還從沒有……沒有這樣過的。

這種事,聽說是很快活的。但和一個讨厭她反感她的人做,只怕很難快活罷。

她輕輕撩起床帳,站到了榻邊,垂感極佳的帳子擦過她後背的衣裳落下來,帶起心中輕輕的漣漪。

福臨的眼睛是閉着的。似乎是睡着了。

含璋卻犯難了。

坤寧宮的床榻寬大得很,福臨卻像是嫌棄裏面似的,只睡在了外側,裏頭那能睡兩三個人的地方都空着,大約是留給她的。

可福臨人生得高大修長,他這麽躺下來,就擋住了含璋所有的去路。

要想進去,她就得從福臨身上爬過去。

哪怕再小心,總還是會不可避免的碰到福臨的。

含璋有點猶豫,福臨方才就不大高興,眼下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他的,含璋也不想結婚第一天就把這位任性的皇上惹生氣了。

可問題是,她不能這樣站一夜啊。

福臨沒睡着,坤寧宮今兒太亮了,這麽亮,怎麽睡得着啊?

閉眸假寐,心裏想的是朝堂上的事兒。

卻覺得滿眼的光亮被擋住了。

擡眸一瞧,小皇後站在那兒,一副進退兩難拿不定主意的模樣,偏偏小臉紅撲撲的,像是,像是南苑裏養的見了人都不會跑的傻狍子。

福臨挑眉:“皇後打算站一夜?不安寝了?”

這語氣裏濃濃的不耐,勾的含璋的小心髒一哆嗦,連忙眼一閉心一橫,随口哦哦應了他,然後就往床裏側爬。

福臨有個癖好。

他喜歡純情嬌怯,柔軟怯弱的女孩兒。

似廢後那樣的性子,他厭煩。

本來以為新來的這個,就算沒廢後那樣,也是蒙古格格那種驕縱桀骜的性子。

卻沒想到是這樣的。

初見就覺得這個含璋長得合他的胃口。不像廢後帶刺的傷人。

此時柔軟青嫩的小姑娘用一種不怎麽好看的姿勢爬上來,身上的衣裳輕輕掠過他的腿,還小心翼翼怕身體碰到他。

福臨覺得有趣得很。就那麽一直饒有興致的看着。

躺好了的小皇後撲扇着清亮的眼眸望着他,聲音軟糯清甜:“皇上,臣妾安寝了。”

說完,就把眼睛閉上了,拽着錦被把自己蓋起來的樣子稚氣可愛。

福臨聽到了心弦崩裂的聲音。

該死的!

她怎麽會這麽乖?怎麽能這麽乖?

博爾濟吉特氏的格格,不該是張牙舞爪的抱怨說這喜床的床榻太硬了,咯的她背板疼,怎麽都睡不安穩的嗎?

她這麽乖,鬧的福臨不想囫囵過這一夜了。

小皇後細嫩的脖頸一直在眼前晃悠,福臨想一手捉上去,在上面留下些什麽印記,随便什麽都可以。

瞧福臨态度不好,倒是給含璋吃了定心丸,以為他今夜是不會碰她了。

含璋踏踏實實的睡覺,可因為和福臨睡一床,被褥裏就沒有預備湯婆子。

睡了半晌腳有點冷,她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了,就一個勁的往暖和的熱源那兒靠,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蹭過去的地方是福臨的身邊。

是她今晚不準備去接近的人。

福臨心裏籌劃明日早朝。前幾日才定下來的,一個月三次大朝會,日日都是要上早朝的。他親自下旨,要沿襲明制。

想着想着,覺得什麽東西碰到了他的小腿。

下意識轉頭,臉蛋小小的皇後,溫熱的鼻息落在了他的頸間。福臨眸光就暗下去了。

将含璋從睡夢中拽出來的,是滾燙灼烈的在她背上肆意的大掌。

有人堵住了她的呼吸,冰涼的腳被包裹到了暖熱的地方,含璋以為自己背負了一座大山,醒來時卻深深撞入福臨幽暗深邃的眸中。

滿眼的光亮,都被這個人遮擋了。

含璋動彈不得,聲音碎碎的溢出來:“皇上……”

不是單純睡覺嗎?福臨這是,怎麽了?

福臨大掌貼在含璋的下巴上,捏着她柔軟的細脖子,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別說話。”

含璋也說不出什麽話了。

脖子被捏住,耳垂耳尖被狠狠咬過。她想動彈,想掙紮,卻換來更沉重的吻咬。

脖子上傳來刺痛的時候,含璋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了。

蘇茉爾姑姑說的是對的。但也不對。

福臨他是真狠啊。他怎麽沒欺負人呢?

含璋想,他就是在欺負人的。還欺負的這麽狠。

到底是誰說的,這事兒快活的?這怎麽快活了?

含璋都疼死了。

福臨他不是毛頭小子了,這後宮裏不是有妃嫔嗎?他不是有孩子了嗎?

在這件事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麽還這麽莽撞的兇狠?他就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

蘇茉爾還叫她生受些。她這怎麽忍受啊?

要不是體力懸殊體型相差太大,含璋真想狠狠把福臨抽一頓。

疼死她了。

含璋擺爛了。

前夜,孔嬷嬷還教她,說圓房的時候,叫她迎合皇上,順着皇上,千萬只顧着自己。必要的時候,還要好好的侍候皇上。

她還用心記住了。

現在看來,侍候個屁啊。

她哭的都停不下來了。也不管什麽形象氣質了,只管一個勁的哭。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越哭,福臨還越來勁了。

長夜漫漫,竟怎麽也望不到盡頭。

喜燭不知落了多少紅淚,一次過後,福臨稍稍解了心中念,低頭看錦被裏躺着的人兒。

她哭累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昏睡過去了。

福臨撐起來,用手随意撥了撥含璋肩頭的頭發,小皇後哭得也好。比嫔妃們都有韻味。

盯着錦被上灑落的點點深紅印記,福臨眉目深幽,撐着一床的淩亂,借着床帳外的光亮看含璋。

“是誰教你如此讨好朕的?太後麽?”

昏睡過去的小皇後,身上遍布紅痕,小臉上全是淚痕,稱不上好看。

福臨卻覺得很好看,還說:“以後,不要聽那麽多太後的話。”

只他聲音不大,屏風外的喜燭噼裏啪啦炸了幾個火花,到了羅帳裏,也不過淺淺聲音。

屋內寂靜,含璋什麽也沒有聽見,深沉在睡夢裏,自然也沒有辦法回答福臨的話了。

福臨起身,就這麽撂下床帳裏的人。

他眉眼間帶了些煩躁的喚人:“吳良輔。更衣。”

含璋的樣子太勾人了,福臨想再來一次。又不願意被她們輕易擺布了。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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