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桂甜
桂甜
福臨更衣畢,就頭也不回的帶着吳良輔走了。
此時約莫還有四刻就要過到寅時了。
正是夜色深沉的時候。
孔嬷嬷領着宮女們在外頭候着,眼瞧着皇上去的方向是乾清宮的方向,孔嬷嬷這心裏頭就松了一口氣。
皇上與廢後靜妃大婚時,夜裏在坤寧宮不過待了片刻,待典禮結束,徑自就去了後宮別的嫔妃宮中。獨留廢後一個人在坤寧宮過了她的大婚之夜。
博爾濟吉特氏這臉丢大了。
孔嬷嬷跟着自家小主子進宮,生怕自家格格也步了靜妃的後塵,這心一直提着呢。到了這會兒,大概才算是踏實放下了。
等皇上的龍辇走遠了,孔嬷嬷在領着兩個宮女進屋近身去伺候含璋。
方才她們就在屋外候着,裏頭的動靜大得很,皇後的哭聲她們都聽見了。
那可是被折騰的不輕啊。
孔嬷嬷一副心疼的心腸,等輕輕撩開喜帳見着了人,這好險一聲哎喲沒喊出來。
寬大的床榻裏,引人遐思的靡靡味道尚未散去,那一床淩亂的柔軟喜被中間,躺着面色嫣紅,卻似哭腫了眼睛的含璋。
錦繡被褥堪堪遮住了坤寧宮尊貴女主子的雪白柔軟,卻仍能看見那露出來的圓潤肩頭上,紅痕遍布,咬痕滋生。
那柔嫩的脖頸上,幾乎是深紅的印記。
耳後,耳垂,甚至是鼻尖上,都有咬過的紅痕。
這能見人的地方都這樣了,更莫說那不能見人的地方了。
孔嬷嬷輕輕将那錦被掀起來,不但是她,連太後送來的那兩個在含璋身邊伺候的見多識廣的宮女都倒吸了幾口氣。
這皇上也太……怎麽能下手這麽狠呢?
孔嬷嬷心痛的看着自家的小主子,兩個宮女倒也伶俐,早尋來了藥,三個人小心翼翼的給昏睡中的含璋清理,然後上藥。
也幸虧這藥是提前備好了的。
——主要現在這位大清國的皇上,年輕,龍精虎猛的,這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只是從沒有對廢後靜妃這樣過。倒是幾個宮裏的格格庶福晉,甚至佟妃她們都是有過的。
太後送來的兩個宮女原本心裏特忐忑,生怕皇上也不與新後親近。現在好了,皇上這個樣子,該是對這位科爾沁新來的小皇後很滿意吧?
若是這樣,太後那邊應該會很高興的。
這兩個宮女一來,連帶着坤寧宮原本的大宮女還有含璋帶進來的兩個侍女都靠邊站了。
就只有她們跟着孔嬷嬷近身伺候含璋。
孔嬷嬷有心自己伺候含璋,生怕兩個宮女弄疼了含璋,正苦于沒借口的時候,含璋也不知怎的陷在噩夢裏,嘤哼一聲,就在那兒說夢話呓語了。
“皇上,我不要了……嗚嗚,不要了……”
就這個空檔,孔嬷嬷說了一聲,便支開了兩個宮女去倒水,預備着主子要喝,她便在這兒給含璋輕手輕腳的上藥。
含璋呓語幾聲,到底沒醒,又皺着眉頭睡去了。實在太累,也實在體力不支。
孔嬷嬷瞧着小主子這一身精心護養出來的細皮嫩肉,就成了這個樣子,這心裏頭別提有多難受了。
皇上這是一點都沒憐惜小主子,甚至還這樣狠,盡往那顯眼的地方留痕跡。
小主子是一國之母,是大清的皇後,等天亮後,是要起身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的,更是要端坐正殿受衆後宮嫔妃拜見的,這個樣子,又該怎麽見人呢?
難道不會叫人私下議論,皇上不尊重皇後,旁人又怎會尊重皇後呢?
孔嬷嬷不敢表現出來,只在心中腹诽,皇上怕是比他們想象中更孟浪了。
孔嬷嬷也擔憂得很,小主子這個模樣,明晨還能順利起身起慈寧宮觐見太後娘娘麽?
大婚第二日,皇後要去前頭正殿,受外命婦、福晉、夫人們朝見。
而後再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因是新婚,福臨也是一定要去的。這三日,按規矩,福臨是都該歇在她這兒的。
含璋起身起的艱難,但終歸還是起來了。
她沒法坐在妝臺前梳妝,只能拿了軟枕過來墊着腰身,靠在床沿上,叫兩個宮女一個給她梳頭,一個給她梳妝。
含璋晨起的時候聽說福臨昨夜就走了,倒沒如何。就不明白他怎麽好好的又要動她?
現如今她的坤寧宮裏也擺了一架西洋鏡,聽說是從湯若望湯大人那裏拿來的。
三架西洋鏡,放在慈寧宮的最大,乾清宮的次之,她這兒的就稍微窄些,也更小些了。
看着鏡子裏清晰的身上的斑駁痕跡,含璋就咬了牙,這耳後的痕跡,也不知如今這胭脂粉能不能遮得掉?
福臨鬧得這麽明顯,是就為了好在太後那兒過關嗎?
含璋也揣測不出別的什麽原因,總不能是瞧着她好看把持不住吧。可他是好交差了,那她怎麽辦呢?
昨天就沒吃飽,夜裏勞累了,哭成那個樣子失水過多,晨起的時候怕在朝見的時候出洋相,孔嬷嬷也攔着她不許多吃。
含璋都快哭了:“嬷嬷,我真的好餓。”
孔嬷嬷不為所動,卻又萬分心疼,口中拒絕,到底又給她添了一塊水糕:“主子忍忍吧。奴才聽說,今兒的朝見,少說也要小半個時辰呢。”
含璋委屈。做皇後要被皇上折騰不說,連飯都吃不飽,還做個什麽勁兒啊。
旁邊的兩個宮女,便是太後送來的墨蘭墨心笑了:“娘娘寬心。等到了慈寧宮,太後娘娘心疼娘娘,特特預備了吃食等着娘娘呢。午膳也在慈寧宮用,娘娘可放開了吃。”
含璋輕輕一笑:“好呀。太後娘娘最心疼我啦。”
其實這位出身科爾沁的,阿巴泰的外孫女,綽爾濟的親女兒含璋格格,壓根就沒見過那位大名鼎鼎的孝莊太皇太後。也即是如今順治朝的昭聖皇太後。
廢後靜妃在大婚前,可是見過好幾次昭聖皇太後,甚至與福臨也是見過的。
可綽爾濟同她說,都是一家人,說太後顧念家族,哪怕是沒有見過,也會很疼愛她的。
墨蘭還是費了心思的,也正好因着不是夏日,這會兒還能穿着立領的衣裳,稍微遮一遮。
皇後的明黃色袍服也是事先預備好的,含璋脖子修長,衣領遮了一半,另一半就叫墨蘭用不那樣白的但又細膩的胭粉蓋過了。
含璋不喜歡濃烈的香氣,正好着慈寧宮太後賞下的胭粉是淡淡的清甜的桂香,含璋就叫墨蘭給她多用些了。
結果在正殿裏正襟危坐了小半個時辰後,含璋坐了轎辇往慈寧宮去,拿起孔嬷嬷悄悄給她塞的巴掌大的小鏡子一瞧。
粉色退了些,她的皮膚太細嫩了,挂不住這些,慢慢兒就都散了,就露出那膚若凝脂上頭的遍布紅痕來了。
光天化日,陽光燦爛,落在誰眼裏,都是一片暧/昧的明示。
幸而朝見的時候離得遠,皇後高高的坐在上首,命婦們都低着頭磕頭跪着,許是沒瞧那麽仔細和清楚的。
含璋正琢磨着要墨蘭将随身帶着的胭粉拿出來補一補時,轎辇卻落下了。
原來,已到了慈寧宮宮門前了。
含璋猶疑片刻,想弄好了再進去。
結果還沒出聲呢。
那邊福臨的儀仗也到了,還穿着朝會上明黃帝王服制的福臨龍庭闊步的下來,一眼就瞧見了含璋。
昨夜故意咬她碰她折騰她,竟沒使性子不來,還乖乖在這兒等他?
這小皇後是沒脾氣還是怎的?
福臨步子一拐,走到了含璋跟前,停下,居高臨下的看着嬌小的小皇後:“磨蹭什麽?還不跟着朕進去?”
含璋一僵,這下是徹底補不成妝了。
她心裏叫苦,卻不想招惹似乎心情不好的順治,應了一聲是,就乖乖跟在他身後。
偏偏帝後同行,她又不能跟嫔妃似的落在他後面,得并排走。
福臨一點不顧及她,她這身上酸疼的要命,腿根更是疼得發緊,走一步就跟‘上刑’似的,她的走路姿勢都不正常了,實在沒法子同福臨維持這面上的榮光。
含璋咬着牙盯着福臨的背影,又瞧着這滿宮裏那一雙雙看着他們的眼睛。
她幹脆松了心神,罷罷罷。
本來就是‘二婚’的皇後麽,誰都知道福臨不喜歡博爾濟吉特氏的皇後,她做什麽要這麽辛苦維持呢?
他都那麽兇了,她這個笑臉也陪不出來。
幹脆慢下來,慢吞吞的挪步。
皇後姿勢怪異的在庭前走,不長的一段路愣是半晌走不到頭,早把規矩森嚴的慈寧宮裏上上下下的奴才都看呆了。
皇後還時不時的摸摸脖子摸摸耳後,又摸摸鼻尖,衆人的目光不受控的跟着凝過去。
這頂在鮮嫩皮膚上的紅痕就大喇喇的落在衆人眼光裏了。
順治走進屋裏,半晌不見小皇後進來,他皺眉出來看。
就看見了這一幕。
偏那個顯眼的含璋格格,還垂眸慢走,她耳尖單薄得很,福臨昨兒就知道了,這小皇後渾身都生的細嫩,瞧那陽光好似能透過她通紅的耳尖似的。
她在那兒用不好看的步子走着,卻似在發光。
福臨突然有些不爽了,這麽多人看她,她出了洋相丢了臉,福臨卻覺得高興不起來。
小皇後的羞怯,不該是給他一個人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