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雲野知道在學校當着校領導的面和楚思玲發生沖突是極不理智的行為,只能損壞他的個人形象而無益處。
因為多數人眼裏,孩子叛逆,不聽父母的話,任性離家出走,全是孩子的錯,傷了父母的心,光在輿論這一邊,他就不占理。
所以,他暫時向楚思玲示弱,以緩兵之計來放松他們的警惕。
“你們奔波一天,肯定沒吃飯吧?不然我們找個地方先解決下晚餐?”雲野開口第一句就是讨好。
他從楚思玲的眼中看到了得意,估計心裏肯定在想,都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給按倒了。
主任對這種事情頭疼得不行,只盼他們趕緊走,一聽到雲野這樣說,迫不及待要趕人離開。
“行行行,跟孩子吃個飯坐下來好好聊聊天,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有什麽事情是能說不開的?”
主任走過去,拍下雲野的肩膀,提醒他:“跟父母認個錯道個歉不丢人,你說你一個剛成年的大學生有什麽本事生存?到最後不還得倚仗他們?幹嘛跟爸媽對着幹呢?”
人們總是這樣,只願相信自己表面看到的,不屑于去深入了解。
雲野和雲慶輝還有楚思玲一同離開教務處,踏出這道門的那一刻,楚思玲臉上的傷心啊落寞啊全都消失不見了。
她将發絲掖到耳後,輕蔑地看了眼雲野,“這個學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有什麽話留着去飯店說吧。”雲野不想跟她有過多的糾纏,“我回宿舍一趟,你們定好地方發給我。”
望着雲野離開的方向,楚思玲狐疑皺眉,眼珠子轉了圈,問雲慶輝,“你說這小子會不會在預謀什麽?他有那麽好說話嗎?”
“估計他就等這個臺階下的,不然你覺得他大學這四年怎麽負擔學費和生活費?即使拼命打工,手裏也攢不下什麽錢。”
“有道理。”楚思玲深思熟慮點下頭,“且走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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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野專程回宿舍一趟是想攜帶他的微型攝像機,這個東西他很早就買了,為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這玩意要将其別在特別隐蔽的位置,否則容易被發現。
來到雲慶輝訂的那家酒店,服務員将雲野領進包廂,他意外發現兩人居然沒來。
包廂有扇落地窗,雲野過去将窗簾拉上,先仔細檢查了一遍這裏面有無異常,之後打開手電筒,迅速将攝像頭插進正對中間兩個主位的插座裏面。
楚思玲喜歡主導,以他對她的了解,必然會去坐那個位置。
他知道她做好了籌劃,那必須要趕在她下手之前,反将她一軍。
現在這個時間段,楚思玲和雲慶輝對他還沒有太過分,也許他們自己都想不到後面十五年的時間裏,是怎麽将他壓榨至死的。
在楚思玲如今的認知裏,他雲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她理解不了他怎麽會突然翻臉,對他的恨意一定特別特別深。
利用這一點,他會逼她憤怒得失去理智,講出許多不該說的話。
在黑暗中,雲野謹慎地确認一遍不會被發現,才重新拉開窗簾。
雲慶輝和楚思玲大概是想晾着他,很久都沒來。
雲野并不急,叫進來服務員點了幾道這裏最貴的菜,自個先吃了起來。
反正是記在他們賬上。
倆人推門進來時,居然看到雲野在吃極品帝王蟹,眼珠子都瞪大了。
那麽大一只螃蟹,他已經把蟹黃吃完了,在悠哉拆蟹腿。
雲家并非吃不起,只是看雲野那麽享受,楚思玲就氣得不打一處來。
“看來你前段時間過得并不好,想這一口很久了吧?”楚思玲張口就說風涼話,譏諷雲野太饞。
雲野不跟她擡杠,還順着她的意思往下說:“是啊,我窮得飯都吃不起了,哪裏能吃到這麽貴的螃蟹。”
“我還當你不知道呢,那時候離家出走不是很橫嗎?”楚思玲的目光裏帶着幾分輕蔑,“現在跟我們低頭認錯還不晚。”
雲野将蟹腿抽出來,無害一笑反問:“我沒錯為什麽要認?”
“你——”楚思玲被他的話氣到,“我們把你撿回家撫養到你成年,供你吃穿,你卻無視這樣的恩情,說反目就反目,這不是錯是什麽?”
“你們撿我回來難道只是看我可憐?”雲野語氣輕飄飄的,“或許最開始是這樣的,當後來你們發現親生兒子是個榆木腦袋,怎麽都點不醒,除了吃喝玩樂樣樣都不行的時候,你們的想法就開始轉變了,想拿我當雲敬的跳板,讓我在前面為他鋪好路,再讓他坐享其成,等我身子廢了沒用的時候,就把我一腳踹開對不對?”
楚思玲心裏很慌。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這些算計是怎麽被雲野看出來的,他用那麽平靜的語氣分析,聽得人直冒冷汗。
但就算被他說中了,嘴上也不能夠承認,“你這都是聽誰胡說八道的?我看是有人在你耳邊煽風點火,蓄意挑撥我們的關系,讓我知道一定饒不了他。”
楚思玲開始往外推責任了。
雲野不動聲色繼續緊逼,“可惜你沒算到我能看穿這一切,你以為我性子軟好拿捏,不管你發出什麽命令都能按部就班地完成,所以你根本不是抱了個孩子回家,只是想要自己擁有一個傀儡。”
話說完,楚思玲的身子震了震。
怎麽會每一句都被雲野給說中呢?他看似在那邊不動聲色,卻好像盡在掌握。
“雲野,我們把毫無血緣關系的你撫養長大,你難道不該回報我們?”
見楚思玲沉默,雲慶輝開了口。
雲野抓住了他的話柄,立即反問:“那你想讓我怎麽回報你們?對你們言聽計從嗎?”
雲慶輝:“當然,你做孩子的不就該聽父母的話?”
“也包括利用我幫你們兒子鋪路?這樣說起來,你們是帶着目的撫養我的,我日後還要報恩,還什麽恩情?”
雲慶輝被他給繞進去了,一下子卡主。
楚思玲瞪了他一眼,索性開口:“你不想認我們這個爹媽也行,只要把我們倆這些年投在你身上的金錢、心血還有精力全都折算給我們,那從此就一拍兩散,我們就當沒抱養過你。”
經過剛剛的幾番話,楚思玲對雲野的心機深沉有了全新的認識,不敢再把他領回家了。
誰知道會不會是養虎為患。
終于提錢的事兒了。
雲野沒想到楚思玲這麽迫不及待開了口,他唇角佯裝苦澀地一扯,“之前聽你們說要帶我回家,還當你們對我有感情,不舍得當我走,結果說到最後還是想要錢,這些年的相處就沒能讓你們對我産生一點愛嗎?”
“你又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憑什麽愛你?給你吃就不錯了。”
楚思玲這麽說,雲慶輝也點頭附和,“沒錯,就是。”
“可我現在沒錢啊!我連大學的學費都不一定能交得上,你們還這樣逼我。”
“現在拿不出錢可以打欠條,等你以後工作了慢慢還給我們,總之別想抵賬。”楚思玲橫着雲野,不屑嗤了聲,“起碼幾千萬呢,估計你上輩子都還不起。”
雲野垂眸,靜默片刻,“欠條我不會打,錢也不會給,當初是你們自願把我抱回家養的,你們理應負責任。”
“什麽意思?難道我們那麽多年就白白付出了?”
沒理會她這句話,雲野徑自起身,“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沒被你們抱回去養。關于脫離親子關系這件事情,我會盡快提起上訴,以後不希望再和你們有任何關系。”
一步一步推進,楚思玲終于被逼急了,失去所有的理智,對雲野破口大罵,什麽難聽說什麽,還要沖過去打雲野。
她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朝他扇過去,雲野故意沒躲,直到她指尖碰到他臉的那一刻,才偏了頭。
臉沒被打到,只是劃了個淺淺的口子。
但從攝像機的角度看來,這一巴掌應當是很結實。
“雲野,別以為你考上尚大就高枕無憂了!這個學我不可能讓你上安穩的,給我等着瞧!”
聲嘶力竭放下狠話,楚思玲看向雲慶輝,“我們走。”
包廂的門被重重關上,雲野原地緩了會兒,才去取了卡在插座裏的微型攝像機。
剛才楚思玲所說的每一句,所做的每個動作,都被完整記錄下來。現如今的法律是允許和養父母脫離親子關系的,但需要強有力的證明,剛剛錄下來這些精彩的內容,應該夠用了。
就算之前楚思玲再當着人前演慈母,潑他髒水,視頻一放,她也無話可說。
揉揉臉,雲野離開包廂,看到服務員,問他:“剛剛在這裏面的那位男士和女士買單了嗎?”
“沒有。”服務員搖搖頭,雲野又問:“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那邊。”服務員沒指大廳的方向。
雲野了然,走往他們去的那邊。
這家五星級酒店設有多處露臺,供客人欣賞風景。
楚思玲的氣性那麽大,她在憤怒的情況下,一定是先想着洩憤,不會第一時間離開。
雲野走過去,果然看到楚思玲正氣得跺腳,而雲慶輝在拍打她的肩膀,不停安慰她。
“都怪你媽,當初要不是因為她迷信,非說買個孩子回來壓陣,對後面孩子好,我怎麽可能去養別人的孩子!現在她眼一閉駕鶴西去了,留我來面對這白眼狼?我就知道這種跟我們沒血緣關系的養了也是白養,說走就走,一點良心都沒有!”
雲野聽完這番話,震驚得整個人都恍惚了。
他不是慘遭親生父母遺棄,被楚思玲從垃圾桶邊撿回來的嗎?
從前世知道真相開始,楚思玲一直都是這麽說的,整天以“你親生爸媽都不要你了”這種話來傷害他,從來沒有松口說過他是買來的。
如果不是他留了個心眼,怕楚思玲背後要耍陰招,過來看能不能偷聽到他們聊天,将被永遠蒙在鼓裏。
回到學校時,突然刮起大風,天氣說降溫就降溫。
雲野一個人孤零零走在只有路燈作陪的中心街上,腦海中不停浮現出楚思玲說的那番話。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從來沒有想過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哪怕他們是出于什麽苦衷不得不遺棄他,在雲野這兒也是不能夠原諒的。
可如果他是買來的,除了父母為錢把他給賣了,還有一種可能是他被拐賣了。
如果是後一種可能,他的親生父母也許會很崩潰,會沒日沒夜思念他,會到處尋找他們丢失的孩子………
當意識到後面那個可能,雲野的心底燃起了希望。
難道說這一世,他也有可能擁有爸爸媽媽,體驗到來自親生父母真正的愛意嗎?他……也可以有個家嗎?
一面小心翼翼地懷揣期待,一面又抑制着自己不敢奢望。
雲野的腳下如同灌了千斤重的沙子,虛浮無力。這種“孤軍奮戰”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坐到旁邊梧桐樹下的長椅,雲野拿出手機,在微信好友列表上下滑動,想找人聊聊天。
指尖定格在秦冽的頭像上,沉默了半分鐘,又劃走。
戳開謝嘉耀的頭像,雲野問他有沒有空。
那天他還問他要不要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他說自己新認識的那位大學同學,他家就是幹偵探社的,關系網可密集了。
“雲野,我跟同學在外面唱K呢。”
“你要是有事等我回去再說。”
謝嘉耀回過來兩條語音。
[我沒什麽事兒。]
[你玩得開心點。]
[熊貓癱倒.jpg]
為了讓謝嘉耀放心,他還專門點了個可愛的表情包。
謝嘉耀粗心大意的,真沒察覺到雲野有什麽不對勁,只戳了個表情包回過來。
楊逍抱着籃球回到宿舍,只有洛亦辰在。
“冽哥人呢?”
“這兩天不是忙着找房子呢?”洛亦辰懶洋洋靠在椅子上,“也不知道他怎麽突發奇想突然要搬出去住。”
“呃………”
楊逍遲疑了下,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訴洛亦辰。
剛剛他從籃球場回宿舍時,看見雲野獨自坐在長椅上,貌似心情不好。
通常這個時候,都是攻破心防的最好時機。
但洛亦辰這人不大靠譜,還是別禍害人家了。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楊逍放下籃球去洗個手,然後給秦冽發消息。
[今晚回不回宿舍?]
[不回。]
[你找到房子了?這麽快?]
[打掃完衛生就能住了。]
[哇哦,我能不能申請過去住幾晚?]
秦冽這次幹脆不回了。
楊逍撫摸着下巴,心想冽哥是不是有對象了,嫌在宿舍裏不方便啊?
但最近也沒發現他有什麽異常之處啊?
硬要說,也就是和雲野有關了。
那天去咖啡廳,碰到雲野轉身就走,實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以他那麽拽的人設,怕什麽避嫌?誰敢在背後議論他,他就揍誰。
想到,楊逍故意發過去:
[冽哥,你緋聞男友好像失戀了,我看他今晚不太高興。]
秦冽從學校附近租住的小區趕到楊逍說的那裏,早不見雲野的身影了。
他擡起胳膊看一眼腕表,已經到宿舍門禁的時間了。
拿出手機,秦冽從微信好友列表翻出雲野的賬號,點進兩人的對話框。
[睡了?]
深眸凝視許久,都沒按下發送。
秦冽極少會有這麽猶豫的時刻,他從來都是打完字就把消息發出去了。
現在卻在想——
都這個點了,會不會顯得太莫名其妙?
白天他剛否認過沒有觊觎他,現在又上趕着給他發消息,他肯定要誤會。
删除文字,收起手機。
秦冽踩着一地被風吹落的樹葉,折身朝校外走。
之後。
在東西交彙的路口,卻始料未及和雲野相遇。
腳步緩緩停住,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臉上的劃痕。
雲野皮膚白,稍微受點傷都很明顯。
他們各自站在分界點,沉默望着彼此,明明只有幾米的距離,中間卻像隔了銀河系。
雲野單薄的T恤被大風吹得鼓起來,襯得他更加瘦弱,在秦冽的眼裏就像個小可憐。
他給他的感覺經常很矛盾,有時會覺得他成熟淡然,遠超同齡人,有時又覺得他很脆弱,像個玻璃娃娃,需要精心呵護。
唇角抿成平直的線條,秦冽闊步走過去,伸出修長精致的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雲野剛才沿着學校走了一整圈,放飛的意識漸漸回籠。
還沒有所反應,秦冽已将他T恤外面的襯衫脫下,披在他的肩上。
在他反射性要拒絕的時候,霸道強勢按住了他的手背,“別動。”
面前的男生直勾勾望着他,眸光透亮,裏面倒映着破碎的光,眼神委屈。
目光交彙的一瞬,他的眼神像是化作了一支箭,穿過阻礙撞在了秦冽的心上。
喉結滾了滾,他收回手,“別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被誰欺負了告訴我。”
雲野的眼簾輕擡起來,“告訴你,會替我報仇?”
“我沒報過嗎?”
他一句反問瞬間讓雲野啞然。
那次為他出氣的場面又在腦海中浮現。
大概,秦冽也是嘴硬心軟吧。
肩上的襯衫散發着他身上的氣息,殘留着他的體溫,阻擋了冷風的侵襲。
其實他在委屈爆棚的當下很想找他傾訴,只是不敢,怕自己滿腔心酸地說完,換來沉默,兩人之間只剩尴尬。
想想,雲野都覺得鼻子很酸,別開頭看向一邊,“就你愛欺負我。”
聽出來他嗓子啞了,秦冽擰下眉,手擡起來想觸碰他的傷,卻又不敢。
“臉怎麽回事?”
被他這關懷地詢問,雲野原本堅強的心房瞬間破防,轟然倒塌。
霎時間,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全湧上。
他吸了吸鼻子,拉住他的衣角,那一句“可以抱你嗎”還沒出口,他先開了口:“我沒帶紙。”
溫情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野被他的不解風情搞得又想哭又想笑,流露出滿臉無奈。
但被他的無厘頭一逗,他胸口的郁結之氣倒是真的消散許多。
緩緩呼出一口氣,雲野正想同他道別,秦冽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将他整個人帶過去。
這個舉動毫無預兆。
雲野的腳尖踮起,身體下意識跟着傾斜,臉差點栽入了他的懷裏。
鼻翼間是清爽的少年氣,在灼熱的體溫蒸騰下,撲到他臉上時,染紅了一片。
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如沸水般升騰,臉頰也如火那般迅速燃燒。
頭頂,沉悶但有力的嗓音同時間傳入耳朵:
“算了,不嫌你髒。”
“擦我身上也沒關系。”
“但要記得幫我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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