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病房裏的氣氛再次陷入安靜。
雲野的動作怔了幾秒後,将消毒濕巾扔進垃圾桶裏,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問秦冽要喝甜的小米粥還是原味的。
他自然知道秦冽不喜甜食,只是高燒過後嘴裏味淡,有一絲甜味能開胃,所以特地往其中一碗加了勺白糖。
聽雲野這麽問,唐境澤想破除尴尬,下意識接了句:“只要是你給買的,辣椒油他都能咔咔往裏炫。”
“………”大可不必。
秦冽懷疑唐境澤是在給他挖坑。
“是嗎?”雲野微微一笑,“我怎麽記得,秦冽不太能吃辣呢?”
“那是因為你沒給他做飯啊!回頭你給他炒個辣子雞,只放辣椒不放雞,看他吃不吃。”
雲野拆着打包盒,餘光瞄向旁邊沉默的那位。
秦冽還能怎麽說:“這道菜挺特別的,可以嘗嘗。”
唐境澤差點沒忍住笑噴。
平常都是秦冽憋別人,終于輪到他吃癟了。
這一幕只有他這位好哥們獨自欣賞,還真是可惜。
秦冽剛剛沒回答要喝哪種,雲野又問他一遍。
唐境澤已經鋪墊那麽長,秦冽感覺他不喝甜的都是不重視,不給雲野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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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猶豫了兩秒,剛要開口,雲野已經先他一步出聲:“選自己想喝的就是,不用勉強。”
他給他兩種選擇,是想讓他吃得舒心,又不是要借此逼他表明什麽态度。
感情裏不需要特意讨好,難道硬逼着自己改掉平日的習慣去迎合對方,假裝說“你買的我都愛喝”,就是真正的喜歡了?
秦冽應了聲,給了在那竊喜的唐境澤一記冷光,“有事的話,你先走吧。”
他什麽時候說過自己有事?
“等下你打完針不就該回家了?我開車來的,一會兒送你們回去。”唐境澤索性到沙發坐着了。
秦冽怎麽可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幾句罵人的話在唇邊來回打轉,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要優雅,要平和。
要做一個沉穩淡定的人。
“先去洗漱再吃飯吧。”雲野後知後覺想起來這事兒。
秦冽打着針不太方便,雲野幫他把藥瓶拿下來,放到輸液架上,然後推去洗手間門口。
在他要跟着進去時,秦冽拒絕了,“我自己來。”
雲野點下頭,幫他帶上門。
唐境澤也帶了早餐過來,他從袋子裏拿出來,裏邊有海鮮粥、涼拌小菜之類的,問雲野吃不吃。
“你這不太像給病人吃的飯啊。”
“我也沒說是專程帶給秦冽吃的啊。”唐境澤笑容璀璨,“我自己都還沒吃飯。”
雲野聽明白了。
敢情就是專程過來刺激秦冽的。
他在那邊喝寡淡無味的小米粥,他擱那兒又是龍蝦又是鮑魚的。
緘默了兩秒,雲野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低聲問他:“秦冽腰上有道疤,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唐境澤皺下眉,“具體在哪個位置?”
一聽他這樣反問,雲野猜他肯定都沒注意,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見雲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唐境澤換了個,“你們倆這次是一起回來的?”
“嗯。”
“秦冽他母親的祭日就在後天,你知道吧?”
雲野的心頓時“咯噔”了下。
他和秦冽結婚後只去祭拜過一次,的确是在這個時間段。到第二年因為那天下暴雨,擔心他淋雨吹風,又要感冒發燒,秦冽便沒讓他去。
如果不是唐境澤告訴他,以秦冽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主動講出來的。
可軍訓過後的假只有三天,今晚他就該回尚城了,也沒辦法在那天陪秦冽祭拜他母親了吧?
雲野有些懊惱,時間不太湊巧,他才開始正式上課,恐怕請假的話,老師也不會答應。
對于秦冽母親的事情,雲野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她有抑郁症,一不小心從高處掉落下來摔到後腦勺,造成當場死亡。
秦冽對此有心結,關于他母親的話題從來都是避而不談,哪怕很多年過去,他好像也難以面對。
雲野還記得,他每到祭日的那一天,情緒會格外低沉,一句話也不想說,到墓園祭拜完回家已是深夜,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說要處理公務。
那時,雲野從不敢觸碰秦冽的禁區,哪怕知道他難過,他也糾結着不知該如何提及,如何安慰。
他們兩個人所展現出的親密全都浮于表面,幾乎沒進行過內心的深度交流。
秦冽洗漱完出來,看到唐境澤在和雲野聊天。
他們倆居然在聊學習,唐境澤分享他的課業,雲野談論他為什麽想學天文。
畫面一眼望去異常和諧。
默默坐到病床邊,秦冽想假裝看手機,發現他手機沒帶,還在車隊。
“咳。”佯裝咳嗽了聲,在那倆人同時朝他看來時,淡淡道:“喉嚨有點兒癢。”
雲野起身,過去為他升起小桌板,端起一碗小米粥放到面前,最後遞上勺子,“吃吧。”
之後,又回去坐着繼續和唐境澤聊天了。
“冽哥你架子可夠大的,還得讓雲野親力親為伺候你。”
唐境澤不遺餘力的“推波助瀾”。
秦冽插着針管的手背繃起青筋,要不是礙于雲野在場,不想讓他看到他的暴脾氣,早讓唐境澤滾了。
和雲野說個一句半句不就行了?聊起來還沒完了!
快到中午,醫生才開了出院手續,交代他們要看着病人,回家後別讓他喝酒,更別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唐境澤坐進駕駛座,回頭一看,秦冽幾乎是挨着雲野坐的。
明明車內空間那麽大。
貼妻狂魔。
“回家還是去哪?”
“車隊。”秦冽說,“我手機還在那兒。”
提到這個,唐境澤又忍不住對雲野說:“他昨天下午一直盯着手機等你給發消息,等到最後沒等到氣得連手機都不帶了。”
秦冽剛要責怪唐境澤話多,卻見雲野愣了一下。
回過神,他轉頭看向窗外,低聲說:“難怪我給你發消息沒回,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
所以,後來秦冽喝醉酒又來找他,雲野才會難過,覺得他莫名其妙。
他以為他只有喝醉的時候才會想到求和,否則生了氣就扭頭離開,把他一個人扔在那兒,大有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秦冽無語到不知該說什麽了。
不帶手機的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也不能怪老天爺玩他。
還好昨晚他豁出這張臉不要了一直貼着他,要不然十多個小時不回雲野消息,這會兒人已經進黑名單裏躺着了。
“你給我發什麽了?”蹭下鼻尖,秦冽側臉緊繃着看向窗外。
刻意回避雲野的視線。
“沒什麽,就是感覺當時說話沖動了,跟你說了聲………”
當着面,雲野實在講不出來,“你自己拿手機看吧。”
話音未落,秦冽催促前排,“開快點。”
正在哼歌的唐境澤聲音戛然而止,透過後視鏡瞪了眼秦冽。
付我車費了嗎?就對我吆五喝六的。
這是雲野第一次來到秦冽的車隊,曾經他在櫥窗裏看到它的照片,被秦冽用水晶相框封住,擺在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這裏是他夢開始的地方。
站在門口,雲野駐足打量,看得很仔細。
整體是一棟幹淨透亮的三層樓,向陽的這一面全是透明的玻璃窗,大門是塗鴉複古效果,紅色漆塗出“DL”他們車隊的名字。
D是夢想,L是熱愛,同樣也是冽的首字母縮寫。
雲野問過秦冽為什麽會給車隊起這樣的名字,他的解釋是:夢想在前,自己在後。
可以看出來,從他一開始的人生規劃裏,就将賽車淩駕在了他的生命之上。
唐境澤見雲野看得出了神,和秦冽面面相觑,他卻遞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擾。
雲野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到現實中。
他這一刻的感受很奇妙,就好像是你突然穿越了,進入到你看過的一部很喜歡的電影場景裏,你沒想過你能真的置身如此,清清楚楚看見它本來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行為古怪,雲野尴尬解釋,“裝修得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唐境澤沒戳穿他,只道:“裏面更好看。”
三個人走進去,雲野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唐境澤還真沒吹牛,這設計風格也太後現代了,哪怕放到十五年後,也不會過時。
“這都是冽哥要求設計師出的圖。”唐境澤總算發揮作用了,表揚秦冽一句。
他知道雲野很喜歡,果然下一刻他很崇拜地看向秦冽,由衷誇贊,“你眼光真好。”
不是沒被人誇過,這一刻的感受卻很奇妙。
秦冽內心波瀾起伏,語氣卻很淡,“還行。”
他迫不及待去拿手機,雲野果然給他發了微信,大概就在他從車隊離開的幾分鐘後。
[你幫我,我很開心,如果是有哪裏讓你感覺不舒服,我向你說聲抱歉。]
當時,雲野一個人站在街邊的路燈下。
他看着來來往往的車,想着秦冽的赤誠,心裏忽然一下酸了。
秦冽說到底只是想幫他,他不會去考慮過多因素,單純只是對他一個人好,他不該在沒跟他講清楚利害的前提下,把積壓的負面情緒釋放給他。
雲野自認為經歷過前世,他的心态已經足夠平穩,可不不知是不是這具身體太年輕,腎上腺素分泌旺盛,偶爾他也會有情緒跌宕起伏的時候。
唐境澤又帶雲野去參觀樓後面。
這有一扇小門,走出去是停車場,車道整齊劃一,鐵栅欄外面是綠色的香樟樹,它的葉子不會變黃,這個季節呈現出蕭瑟的深綠色。
“這裏好美啊。”
雲野情不自禁感嘆,“你們在這邊待着一定很舒服。”
“沒錯。”唐境澤點頭,“平時沒事我們都喜歡來這邊,不過大家都是學生,一開學都各自去學校了。”
他的話說完,背後傳來一聲:“雲野。”
秦冽靠在門上,那深邃的眼神俨然是叫人過去。
雲野以為他有什麽事兒,快步走過去,“怎麽了?”
“能不能別和他聊了。”他的眼睛裏有炙熱的光,“看看我。”
雲野的心跳在這個瞬間陡然漏了一拍。
他不好意思直視他坦白直接的目光,視線悄悄移開,故意問:“怎麽看?”
男生的害羞全寫在臉上。
可疑的一抹紅,像是從夕陽下的雲端墜落到他的頰邊。
餘光裏,唐境澤用手擋住臉快步走開。
他的身上就差挂上一個牌子:請當我不存在。
“跟我來。”
在雲野額頭上點了下,秦冽随即轉身。
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去到二樓,秦冽推開一扇房間的門,請他進入。
厚重的窗簾拉着,裏面看起來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只能借着從門口照進去的光看清眼前的一段路。
雲野的心有幾分忐忑,腳步不自覺放慢,輕輕地踏入這個未知的“禁地”。
倏地。
身後響起關門聲。
僅有的一束光源被隔絕。
雲野的心跟着提起又放下。
“秦冽?”
他試探性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基于本能的反應。
對方沒有回應。
但下一秒,卻有狂厚的手掌準确無誤覆在了他的手腕。
拉着他的這個人,好像在黑暗中有透視眼,敢于大膽地邁步。
也有可能是他對這房間的地形太過熟悉,才敢這麽直接。
雲野很忐忑,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這房間似乎特別得大,許久都未停下。
也可能是他緊繃的神經拉長了時間。
忽然之間,雲野被一陣強勁的力道拉了過去。
這意味着他的身體天旋地轉,轉瞬間不知落到了哪裏,本能反握住抓着他的那只手。直到坐下去,心才慢慢踏實下來。
腿下的觸感很滑,雲野傾吐出一口氣,思緒慢慢歸位。
是秦冽讓他坐在了沙發上面。
但随即他也松了手。
鼻翼間只能聞得見他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氣,感受得到他離他很近。
房間裏很安靜,呼吸聲都仿若可聞。
只是,雲野在黑暗中真的沒安全感。
他的手指沿着沙發邊緣試探游走,想要觸碰對方,結果卻聽見“嘶”的一聲,是下意識的喘息聲。
秦冽的一條腿抵在沙發上,呈半跪的姿勢,還未開口就說什麽,就被他戳到了敏感地帶。
那只不安分的手很快縮了回去,秦冽知他害羞,臉偏偏湊近,“往哪摸呢?”
他的問題太過直接,直白得令人發燙。
雲野不答反問:“你怎麽帶我來這兒?”
“不是你問我怎麽看?”秦冽的胳膊随意搭在沙發後面,距離他不過三公分的距離,“光天化日你不好意思,現在放開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