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秦冽也不知自己的愧疚感怎麽會在突然之間來得那麽猛烈。

他低頭要去親雲野的那個瞬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那是在一個看起來很豪華的卧室,整體裝潢呈灰色系,給人以壓抑的感覺。

雲野在他面前,離他很近很近……

他的狀态和他平時所見明顯不同,面色蒼白,虛弱無力,仿佛有疾病纏身。

酒精的後勁兒逐漸上頭,秦冽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想,可是在他的鼻尖将要碰到雲野的時候,那個畫面更加清晰了。

腦海中的那個他伸手将雲野攬過去,不顧一切,帶着勢如破竹般的氣勢吻上了他的唇。

那個吻如此得劇烈、纏綿,他都能想象得到是怎樣一種窒息的快感。

現實與想象不斷拉扯,秦冽頭疼欲裂,臉埋進雲野的懷裏,用力抱住了他。

最終,他還是沒敢吻他。

盡管當時他很想堵住他的唇,讓他講不出一個字,但近在咫尺後,他卻退縮了。

此刻,深嗅着雲野身上的氣息,秦冽的內心格外踏實和安靜。

“雲野……”

他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像無助的小狗依賴着他的主人。

他說他知道自己暴躁、沖動、不可理喻,做了很多傷害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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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他說出“不合适”的那個當下,他心亂如麻,徹底慌了。

“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我錯了……”拼命忍住頭疼的感覺,秦冽每個字都是從牙關裏擠出來,“我是因為心疼你才想幫你的,不想看你孤助無援,為什麽我總是口是心非,我也不想這樣的。”

男生的臉埋在雲野的頸窩裏,随他說話而吐露出的灼.熱的呼吸,他能清楚感受到。

秦冽的唇瓣都在抖。

他是真的後悔了。

雲野的心底湧上窒息般的難過。

冷靜下來想想,他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自從那天得知了他是被買來的,而并非在垃圾桶旁撿來,還有找回親生父母的希望,他整個人的情緒就變得異常不穩定。這是前世沒發生的事情,背離了他的信息差,他一面驚喜和期待,另一面又在害怕和恐懼。

前世過得太糟糕了,從童年起就被楚思玲精神控制,操縱人生,累垮了自己的身體後,還要被強制安排聯姻。

那時,雲野有預感自己活不長,對人生處于自暴自棄的狀态,總覺得能多活幾日就是賺了。

所以,在嫁給秦冽之後,即便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也沒想過要增進感情,因為對一個病秧子來說,活着已經是最大的奢侈,怎敢期盼更多。

那時他們的狀态相敬如賓,秦冽對他客氣又尊重,雲野便感覺這樣挺好的,萬一他哪天撒手人寰,秦冽也不會太難過。

他将自己的這份感情小心翼翼藏好,直到去世都沒跟他親口講出那一聲“我喜歡你”。

這對雲野來說是種遺憾。

他在死前也沒想過還能重生,當睜開眼意識到自己回到十八歲那一年,內心自然欣喜若狂。

那種壓抑着的深情迫不及待想要宣洩而出,他在重生回來後的當下,滿心滿眼只有秦冽,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沖動從前世跨越而來,某種程度上來說逼得他失去理智。

代入秦冽的立場想想,他一定會感覺莫名其妙,并懷有警惕之心,那一次次推開他也在情理之中。

雲野了解秦冽,他是一個表面放蕩不羁,其實內心極其敏感,為自己打造了森嚴壁壘,時刻對外界充滿防備。

他能說服自己,主動提出幫他,對他來說其實是很難跨過去的障礙,自然被他拒絕之後,他整個人的憤怒值會瞬間到達頂峰。

見完那位明君大師下山之後,雲野的情緒平複許多,在和謝嘉耀喝酒時,他也意識到許多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在錯誤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本就是沖突和矛盾的。前世的他能和秦冽走在一起,那是因為他們都被現實磨平了心性,像兩只被撥了刺的刺猬依偎取暖。

而今,他們倆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紀,成年後的人生才剛開始,正是鋒芒畢露、想要大展身手的時候。

他們始終沒有學會,站在彼此的立場考慮和理解。

自卑的底色作祟,無論前世今生,雲野都是覺得自己配不上秦冽的。

每當站在從出生起就是天之驕子的秦冽面前,他總忘了自己喜歡的初心,只惦記着他們之間的身世差距,怕秦冽掌控他,輕視他,怕他們這段還沒開始的感情因此變了味,地位再不平等。

他們站在天平的兩端,搖搖晃晃,一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懷裏的男生安靜地将臉貼在他的胸口,像蝸牛縮進了它的殼裏。

除了他死之後,雲野沒有見過秦冽如此脆弱的一面,他抱緊他的動作充滿了不安,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見了。

輕輕拍打他的後背,雲野的眸中泛起淚光,一邊安慰一邊說:“秦冽,你知道我真正氣的是什麽嗎?我氣我自己沒出息,不管你對我的态度再怎麽惡劣,只要表現出一點好,我就原諒你了,我對你的喜歡就是這麽毫無底線。”

鼻音濃重,他頓了頓又說:“從來沒有什麽替身,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你一直是我的唯一。”

從前世到今生,讓他動心的也僅有秦冽一個人。

“因為沒有戀愛經驗,我也不知道怎麽去喜歡一個人才是正确的,我只有不停追随着你,讓你記住我……”

雲野斂下眸,唇角勾起苦澀的笑,“還記得最開始你懷疑我別有用心,因為你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可你為什麽不想想,這個世界是真的存在一見鐘情呢?也許我們前世有緣,今生注定要相遇。”

雲野說到這一句時,秦冽猛然擡起了頭,視線怔然望着他,慢半拍地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

雲野想重複,秦冽卻面露痛苦之色,一下松了手,讓他出去。

隔斷間的門打開又合上,雲野聽見裏面傳來一陣陣的嘔吐聲。

秦冽吐了好幾分鐘,一門之隔,雲野聽得無比揪心,他感覺他快把膽汁吐出來了。

忽然,門裏面沒聲音了,雲野輕輕拍下門,“秦冽?”

“我……我沒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比。

雲野趕緊去外面拿了漱口水,在他拉開門後,遞給了他。

秦冽十分懊惱,關鍵時刻他吐什麽?

漱完口後,秦冽靠在門板上安靜了會兒。

腦海中親吻雲野的那個畫面越來越清晰,就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他分明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更不可能是真的和雲野經歷過,因為那地方他根本沒有去過。

結合雲野的那句話,秦冽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可能,一個他從來不敢去設想的可能。

會不會………

雲野和他擁有過美好的前世,口中所說的那個深愛的男生就是他?

他嫉妒了那麽久,都是在吃自己的醋?他其實替的是自己的身?

woc,這麽勁爆的嗎?

秦冽攏了下頭發,犀利眉宇下的一雙眸滿是震驚之色。

難怪雲野每次看他的時候都像在看另外的人。

難怪他們兩個人之前都沒怎麽見過,他的深情卻來得那麽猛烈。

難怪他會說那一句“你根本不是他”。

還沒來得及細想前世的他們倆究竟是怎樣的關系,雲野的聲音又從外面傳來。

“你怎麽還不出來?胃疼嗎?”

空腹連喝了幾瓶酒,怎麽可能不胃疼。

此刻,秦冽的胃裏翻江倒海,猶如火燒一般。

不過他習慣了,這點痛還是能忍住的。

調整好自己的狀态,秦冽揉揉發脹的眉心,拉開了門。

一走出來,雲野便攥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說要帶他去醫院。

“只是胃疼,不用小題大做。”秦冽拒絕了,但沒拿開他的手。

“只、是、胃、疼?”雲野一字一頓重複他的話,“你知道胃穿孔有多嚴重嗎?你剛剛吐那麽狠,肯定把胃傷到了。”

“你沒喝過這麽多酒吧?吐是很正常……”話沒說完,觸到雲野淩厲的目光,秦冽默默給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鏈,牙關緊閉着悶聲說:“吐是不正常的。”

勉強聽出來他說的是什麽,雲野的眼底掠過一抹無奈,想說他又覺得沒資格。

他又何嘗不是拒絕了他的關心。

兩人走出去,韓煜正在走廊裏徘徊。

秦冽過來那麽久,他不放心,特地過來看看。

“你喝酒了嗎?”雲野見到他,直接問。

韓煜下意識搖頭,做完這個動作後一愣,他怎麽感覺雲野的氣勢變那麽強了?

“那你送秦冽去醫院吧。”雲野說完就要把秦冽交過去。

奈何,他的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松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也不吭聲。

但那意思很明顯了,想讓雲野送他去。

雲野不是不能去,只是他和謝嘉耀事先約好今晚一塊喝酒的,兩人見面後還沒聊多久,不能把他一個人扔那兒吧。

他起碼要過去知會謝嘉耀一聲再表态。

氣氛僵持。

韓煜站在這兒都感覺自己有點兒多餘。

他蹭了蹭鼻子,咳嗽了聲:“那啥,要不然我當司機送你倆一起去吧。”

從秦冽的動作中,雲野能感受到他的執着,看他此刻的樣子,像個倔強得不肯認輸的小孩似的。

他還是妥協了,“走吧。”

秦冽的力道頓時放松了幾分,唇角邊都有淺淺的笑意蕩開,但面上還是維持着一貫的冷酷。

出去之前,雲野先去找謝嘉耀,告訴了他一聲。

謝嘉耀早知道雲野那麽久沒回來是去見誰了,他剛才還和韓煜聊了一會兒天,對秦冽這人有了新的認識。

謝嘉耀一直都很奇怪,秦冽的脾氣這麽差,身邊朋友還很多,他之前只以為那些人是想巴結他,才圍在他身邊,眼下有機會,便問韓煜怎麽願意跟他做朋友。

韓煜說:“你覺得是當面沖你發脾氣的朋友好,還是面上和顏悅色背後捅刀子的朋友好?秦冽他在我這兒,永遠不會懷疑他會為利益或者其他什麽事情背叛我,對他的人品就是這麽堅信。”

聽完之後,謝嘉耀抿了口酒,似乎明白了。

雲野過來找他,說要送秦冽去醫院,謝嘉耀笑了笑,說:“真沒想到你會堅持這麽久,而且還能成功。”

“成功?”雲野不知這話從何而來。

“對啊。”謝嘉耀下巴輕擡,“剛才秦冽不是裝醉過來找你示好的?”

這都被他看出來了。

雲野淺勾下唇,沒說什麽,臨走前把單買了。

在他去到酒吧門口時,秦冽還站在那裏等着他。

他身形頹廢靠在一根柱子上,手無意識搭在胃部輕揉着,目光專注地凝視着他走來的方向。

在看到他來以後,緊繃的神經都好似放松了,面部神情不再那麽凝重。

“雲野,冽哥還怕你偷偷溜走,把他給甩下。”

韓煜揶揄說了句,也不知是誰這半天直勾勾盯着拐角處,都不敢先上車等着。

秦冽這次都沒責怪韓煜多嘴,雲野出去後,他默默跟了上去。

注意到這個細節,韓煜摸了摸下巴。

啧,敢情還是個忠犬系的啊。

三人前後走出酒吧,來到車旁,秦冽先為雲野拉開了後座車門,待他坐進去後,他也随之繞到另一邊,一起坐到了後座。

韓煜透過後視鏡朝後看了眼,調侃了句:“你倆真行,還真拿我當司機了。”

“開車吧。”秦冽聲音淡淡說了句。

雲野能聽出來他很不舒服,都這樣了他還不去醫院,未來隔三差五犯一次的痙攣性胃病,肯定是這時候給折騰出來的。

附近就有家中心醫院,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

一路上,胃部的絞痛十分劇烈,秦冽努力壓制疼痛,沒讓自己表現出來。

等到了醫院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濕了,襯衫緊貼在皮膚上,風一吹,涼意乍起。

進醫院後挂了急診,人家醫生有經驗,一看秦冽這樣子就知道他是發燒了,先拿額溫槍一掃,果真三十八度五。

“腸胃炎引起的急性高燒,先打退燒成分的消炎藥。”

一通忙活,秦冽被安排進了病房,紮上了針。

該幫的地方都幫完了,韓煜故意說自己還有事兒,拜托雲野在這邊看着,他得先走了。

雲野這邊還沒反應過來,那邊人已經溜走了。

他錯愕眨眨眼,下一秒看見護士進來。

“你別在那兒坐着了,給病人把衣服脫了,擦擦身上的汗,特別是腋下這些位置,幫助他散熱,進行物理降溫。”

夜裏值班的護士小姐姐很霸氣,直接下達指揮。

秦冽這時候已經燒迷糊了,再加上藥裏有安眠成分,估計睡得很熟了。

雲野去買了新的毛巾和盆,洗幹淨後,端着來到病床邊。

幸好秦冽今天穿的是襯衫,雲野一顆顆解開了他的扣子,當男人的胸肌漸漸露出來時,他的指尖都有些發燙。

毛巾打濕後擰幹,雲野幫他把上半身流的汗全部擦去,之後去解了他的皮帶。

多少還是會有點兒忐忑,但害羞的感覺是沒有多少,不如心潮澎湃來得多。

抽出皮帶,雲野拉下他的褲鏈,看見他黑色內褲裏的那一坨時,喉結不自然滾了下。

要不……下面還是別擦了。

重新拿起毛巾,雲野準備去擦他的腰腹時,忽然看見一道淺色的疤。

那道疤顏色很淡,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趴在上面仔細瞧是看不到的。

雲野恍惚了下,猛然意識到,秦冽不是有道刺青在這個位置嗎?

所以,後來他見到時,秦冽已經用紋身把疤給遮住了。

他為什麽要特意遮住這裏?難道僅僅是因為嫌疤太醜?可是這疤并不明顯,他如果嫌棄的話,現在為什麽沒有去紋?

在那道疤上摩擦着,雲野越想越不對勁。

秦冽明顯不是喜歡刺青的人,否則他身上不太可能只有那微小的一處,當時看到,他也覺得奇怪,感覺紋身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如今回想起來,确實不大正常。

秦冽的高燒到淩晨三點多才退下去,護士過來為他拔了針,交代雲野等人醒了之後多喂幾杯水,喝點小米粥,把藥吃上。

他全身大汗淋漓,唇瓣幹涸,雲野一直沒睡,在不停地幫他量體溫、擦汗,還用濕棉簽幫他潤唇。

許多心裏話講了出來,他坦然多了,面對秦冽的态度也不會再扭捏。

雲野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着他。

不可否認,秦冽許多時候說的話真的很打擊人,每次都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他變得清醒幾分,想靠近他又怕受傷,但他只是嘴巴毒,心裏卻在為他着想。

面對這樣的他,雲野真的毫無辦法。

“秦冽,你說我們倆是不是兩只刺猬啊?”

雲野撥弄着他的手指,喃喃自語:“刺猬想要擁抱是不是就得拔掉身上的刺,那樣可是會流很多血的。”

深夜的病房裏,回蕩着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熟睡中的秦冽眉頭緊蹙,沉浸在夢境裏無法脫身。

他又做了一個夢,夢裏的他和雲野在花園裏。

兩人的面前,園丁在彎腰栽種,肥沃的土壤被開墾成整齊的一排排溝壑,種子灑進去,只等開花結果。

“秦冽,你為什麽想種向日葵啊?感覺和別墅的建築風格不太搭。”

“這種花積極向陽,看了會讓人心情好,想想開每天早上推開窗,你從卧室朝下看,整座花園裏的向日葵在對你微笑,感覺是不是很棒?”

“你好會形容,說得我迫不及待想看它開花後是什麽樣子了。”

“別急,很快就能看到了。”

“那向日葵的種子可以拿來炒瓜子吃嗎?”

“應該可以試試,我還沒嘗試過炒瓜子。”

“我也沒有,感覺應該會很好玩。”

夢裏的那個男人在用一種寵溺而溫柔的笑望着雲野。

他的臉逐漸能看清了,可身體卻是模糊的。

睡夢中的秦冽發出呢喃,“雲野……”

實在困得不行,趴在他手上想要眯一會兒的雲野猛然驚醒,他擡起頭,看到秦冽不安皺着眉,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

幾乎是在指縫交合的瞬間,秦冽的情緒就慢慢平複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雲野才松開他的手,揉揉困得發脹的眼眶,再次去接水為他擦汗。

秦冽特別愛幹淨,渾身濕黏肯定會不好受。

扣子一直都是開着的,雲野掀開後,直接上手。擦了好幾次,已經熟練多了,完全沒有停頓,從脖子到腋下一氣呵成。

當來到秦冽的腰時,雲野想了想,要不然還是幫他擦下關節處吧,肯定積了很多汗。

反正秦冽睡得那麽熟,他也不會知道。

将褲子褪下一點點,雲野進入賢者模式,手拿毛巾伸進去,來到他的大腿。

擦完之後,雲野剛要把手拿出來,一個低沉沙啞的嗓音忽然傳進耳朵裏,“你在做什麽?”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醒。

“幫你擦汗啊。”

雲野回答得坦然,特意強調,“這是護士交代的。”

秦冽凝視着他,想說什麽卻表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剛剛還以為是在做夢,如果不是睜眼看到了他,真不敢相信。

雲野沒解釋太多,之後端盆進了洗手間。

出來後,看到秦冽的胳膊搭在額頭上,關心問他,“頭很疼嗎?”

秦冽無聲搖頭。

他不是頭疼,是心塞。

夢裏的那個男人什麽都和雲野做過了,親過他也摸過他的腿,還和他那麽甜蜜。

就算知道那個人是他自己,他也沒辦法接受。

憑什麽他和雲野就能那麽好?而他們倆卻要針尖麥芒,橫眉冷對!

雲野真正喜歡的是夢裏那個他吧?因為再也見不到對方,才會把情感轉移到他的身上。

好抓馬。

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

醋壇子徹底打翻了。

身體裏有兩個小人反複橫跳。

一個說:“你發什麽神經?那不就是你自己嗎?”

另一個說:“人家溫柔體貼,成熟穩重,雲野的心還在他那兒,豈是你能夠得上比得了的?”

“喝點水吧。”

雲野把杯子遞到面前。

秦冽拿開胳膊,雙眸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要看進他的心底。

看到秦冽一言不發,雲野直接把杯子抵到他的唇邊,“快喝。”

張開嘴,小小地抿了一口,秦冽語氣苦惱,“你怎麽對我這麽兇?”

“我不是看你身體缺水,心裏着急嗎?”雲野哄着他,“護士說要多喝水,這樣才能好得快。”

秦冽喝完一杯,雲野又給他倒了一杯又一杯。

接連三杯水下肚,醋全被水淹了。

秦冽渾身沒勁,再次躺平。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這麽難過?

閉上眼睛,将自己做夢的畫面與雲野和他相處時的一幕幕聯系起來,秦冽越想越悶。

他感覺有人拿着打氣筒在對着自己的身體裏打氣,快要把他憋炸了。

夢裏那個男人真的是他嗎?他的性格怎麽會變成那樣的?

如果他現在往那個方向改,能做到嗎?

怎麽可能,那是他坐火箭也追不上的速度啊。

眼睛微微睜開,秦冽想問雲野,卻見他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雖然秦冽昏迷了,但他心裏明白,這一晚雲野為了照顧他肯定沒睡好覺。

拖着虛浮的腳步,秦冽走到沙發邊,彎腰将雲野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雲野困極了,眼睛睜開看了他一下,很奇怪他在做什麽。

“睡吧。”

秦冽輕輕拍着他的肩膀,低聲輕哄。

看他慢慢睡熟之後,他小心翼翼拉上被子蓋在了他的身上。

在床邊看着他,秦冽心中默想:我一定會比那個男人做得好的。

他清楚知道自己還有哪裏不足,可能與雲野理想中的那個人有差距,但這才剛剛開始,他也沒去愛過誰,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秦冽凝視着雲野時,目光裏有幾分迷茫。

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嗎?心情随他而動,不受自己控制。

他輕拂開男生額前的碎發,唇角漾出一抹笑。

雲野,我真的怕自己做得不夠好,讓你覺得愛情不過如此。

可不可以給我時間,等我成長得更優秀,和我在一起?

翌日清晨。

世界萬籁寂靜,病房裏也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東方的地平線泛起微光,照亮淺藍色的天幕,新的一天如約而至。

病床上的少年睫毛顫動着,被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吵醒。

睡了不過兩個多小時,醒過來哈欠連連,雲野的大腦開機後停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人在何處。

他的手撐在病床上坐起來。

一不小心碰到旁邊毛茸茸的腦袋,指尖反射性蜷縮。

呃……

讓病人趴床邊睡,他睡床上?

這不純純搞笑的嗎?

大概是察覺到雲野的小動作,秦冽緩緩擡頭,目光迷離地看向他,“醒了?”

“我怎麽到床上來了?”

雲野十分懊惱。

昨晚他是醒了一下,但當時只以為秦冽讓他在沙發上躺平了,根本沒感覺到他抱他。

“這還怎麽了?”秦冽不以為意。

“你是病人啊。”

“老子的抵抗力比你……”話說一半,秦冽噤了聲,硬生生開口,“沒事,我體質好。”

不能再自稱老子了。

雲野不喜歡。

秦冽自我pua着,肚子裏的小算盤打得飛快。

雲野從床上下來,去拿了體溫計。

腋下的溫度最準,一會兒護士查房肯定要問。

他遞過去給秦冽,他直接把胳膊擡起來。

雲野把溫度計塞到他的腋下,表情氣呼呼的,“看你還喝那麽多酒。”

“你不懂,我那是自我懲罰。”秦冽有理有據,“你又狠不下心打我消氣,那我不得自我折磨?”

“誰說我狠不下心?”

“那你現在動手。”

二人無聲地進行着目光拉鋸,空氣中火花四濺。

雲野率先別開視線,“下次一定。”

“別想套路我,不會有下次了。”秦冽的口吻聽上去纨绔不羁,眼神分外認真。

說完,他斂下眸,“雲野,我知道我哪裏不好,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說過我,脾氣陰晴不定,暴躁無常,平時悶得像葫蘆,一開口說話就像開機.關.槍,在他們眼裏,我這樣的人特別難以相處。我以前沒想過改,自己活得随心所欲就好,直到昨天我才發現,對我最親近的人而言,我這張嘴無異于劊子手裏的刀……”

秦冽的話裏充滿了自我否定,雲野聽得于心不忍,想開口他又接着說:“所以,我會改的,盡量不再對你造成傷害。”

雲野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

雖然秦冽輕描淡寫的,但他卻想象到他從小到大因為性格被人議論的樣子。

他難道真的不在乎嗎?

當然不可能,沒有哪個人能完全做到不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和評論。他只是在演,将自己僞裝得冷漠薄情,活得我行我素,讓旁人看了以後覺得閑言碎語傷不到他一分一毫。

這是他對抗外界的武器。

雲野很難過,面上卻努力維持着笑容,耐心對他說:“秦冽,性格是天生的,旁人随意議論那是他們的不對。你說你想改,我不反對,因為溫柔與愛要留給親近的人,暴戾和冷漠才要對外,但我相信,随着時間和經歷,你會變得越來越平和的,不用着急,每個人的成長都需要過程。”

這番話既說給秦冽,同樣也是說給自己。

不必急于去證明,時間自然會給你答案。

護士推門進來時看到格外美好的一副畫面。

兩位少年專注看着彼此,窗外大片的金色陽光照進病房,成為天然的背景。

他們一位笑中帶淚,一位蓋不住眼裏的深情,看起來像電影鏡頭。

秦冽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擡手揉了揉雲野他的後腦勺。

——好,我會全部留給你。

秦冽在心中無聲地說。

他在給予他那句話的回複。

護士實在不忍心破壞這麽美好的一幅畫面,但工作在身,她只能咳嗽了聲,“打針了。”

雲野回下頭,耳旁都染了紅。

“我去給你買早飯。”

他匆匆出了門,護士笑着調侃,“一開始我還當他是你弟弟,後來看他那麽貼心細致照顧你,就知道肯定不是了,弟弟可做不到這種程度。”

秦冽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亮光。

針紮進手背都沒感覺到疼。

過了會兒,雲野還沒回來,唐境澤拎着打包盒進來了。

“兄弟,你這為愛犧牲夠大的。”他上下打量着秦冽,嘴特損,“不過大病初愈,怎麽看起來還容光煥發呢?”

對方假裝聽不懂,“別在這兒說風涼話,請回吧。”

“嫌我在這兒當電燈泡啊?”唐境澤挑下眉稍,“昨天也不知道是誰振振有詞地說,雲野他算什麽,老子才不會慣着他。”

“還說什麽雲野虛情假意,是在釣你,看那架勢這輩子都不想再理他,怎麽又去找人家了。”

唐境澤雙臂環胸,可讓他逮到機會調侃,反正秦冽在打針也不能起來揍他。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這兩番話說完之後,雲野進來了。

看他面無表情,應當是全聽見了。

空氣一瞬間鴉雀無聲。

唐境澤尴尬得腳趾扣地,預感大事不妙。

完犢子了,他闖大禍了。

雲野什麽話都沒說,将買的粥放桌上,拿出消毒濕巾,慢條斯理擦了擦自己的手。

視線輕飄飄掠過秦冽時,他警鈴大作,反射性開口:“我算個什麽東西?不慣着雲野慣着誰?”

唐境澤,“………”

人活久了,真是什麽場景都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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