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卦
第一卦
仲夏季節,齊州。這座位于北方的小城實在悶熱得很。正午時分,陽光炙烤着大地,放眼望去,大馬路上壓根兒沒幾個行人。
漢青跆拳道館,一道清脆的女聲回蕩在空氣中:“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裏,大家可以回去了。”聲音的主人名叫溫軟,是這家道館的教練之一。
約摸七八歲的小女孩兒朝她揮了揮手,颔首微笑,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軟軟姐!”
暑假來學跆拳道的孩子當中,年齡最大的也才十二三歲。
溫軟走到小女孩兒面前,蹲下身,雙手并攏,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觸碰到小女孩腰帶的那一瞬間,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透過玻璃窗,溫軟朝道館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的陽光,可真是毒辣得很。
接着,她又擡起手——原本溫軟只是想要摸摸女孩子的頭發,然而,她的手半空懸了許久,又鬼使神差地縮了回去。
雖然她手上動作是停滞的,歪頭想了想之後,最終還是對小女孩兒道:“乖,你媽媽來接你了,回去吃午飯吧。”
小女孩兒并未察覺到溫軟手上以及語氣中的異樣,一頭撲進了她懷裏,晃着她的手臂,聲音甜糯,撒嬌道:“軟軟姐姐,明天還是你帶我們訓練嗎?”
這幾個教練裏面,她最喜歡的就是軟軟姐了,要問原因嘛,其實也很簡單啊,她漂亮,帶他們訓練的時候認真負責。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有點冷,不愛笑。
她在這裏學了一個多月了,至今只見到過一兩次軟軟姐的笑模樣,說實話,她笑起來真的美好又溫柔,簡直就像是大熒幕中走出來的明星一樣。
別的教練哪裏比得上他們的軟軟姐啊。
只是,對于這一點,她心底還是有個小小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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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軟姐笑起來那麽好看,為什麽就不能多笑笑呢?
溫軟那雙澄澈的眸子中噙了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略微站起身,認真解釋道:“不啊,明天帶你們訓練的是原野哥哥。”
其實這群孩子年齡那麽小,叫她阿姨都不過分。溫軟微抿了抿下唇——如果真要細細品起來,相較“溫阿姨”,那還是“軟軟姐”好聽些。
所以,她還是別糾正他們了,就這麽叫吧。
“那好吧。”小女孩嘟了嘟嘴,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溫軟低頭,單手伏在地上,檢查了一下她的運動鞋的系帶,而後又擡起頭來道:“乖,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道館的訓練室鋪了一層軟墊,孩子們光腳練習完全沒問題。
“那好吧,軟軟姐再見喔!”小女孩仰頭看着她,抓了抓她道服的衣角。
溫軟一時沒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矗立在半空中的手指動了兩下,動作有些無法言喻的僵硬,她讪讪縮回手,道:“嗯,再見。”
話音剛落,溫軟朝牆上的挂鐘看了一眼——
十二點四十五分,她也要趕緊回家了,原野那家夥還讓她帶奶茶給他。
溫軟倒是沒什麽意見,因為道館樓下就有一家奶茶店。
這麽熱的天,她不至于跑太遠,買完直接坐公交回家就好了。
十二點五十分,溫軟換下道服,出了道館。
她左手拿着一把粉色遮陽傘,頭發則梳了起來,紮了個高馬尾,條紋T恤搭配短裙更顯身材,皮膚白皙如玉,鎖骨精致顯眼。
不過最引人矚目的,當屬那雙筆直的大長腿。
溫軟右手提着兩杯奶茶,肩上跨着包,撐着傘,腳下卻一動不動。她沒有立即去對面的公交站牌旁邊等車,而是被不遠處的場景吸引了視線——
一輛自行車甩在路邊,遠遠望去,車把的方向和原來相比已經偏離了不少,似乎已經變形。
溫軟走上前仔細瞧了瞧,怎麽都覺得這不像是撞的。這痕跡,反而有點像是飛出去的自行車後來又遭到了四輪車的碾壓,
她低頭,發現自行車車底,有部分脫落的零件碎片。
溫軟檢查完車子,才注意到,就在距離車身不到兩米的左後方,竟然還躺着一個人……
正午時分,陽光炙烤大地,街道上偶有幾個開車或是騎車經過的路人,也都只是朝事發地點看了一眼,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溫軟放下手中的奶茶,顫顫巍巍地從包裏掏出手機。
她左手拿着手機,右手壓在左手上方,克制着心緒,竭盡全力想讓手指停止不自然的顫動,過了幾秒,溫軟才終于播出了急救電話。
她深吸一口氣,提上奶茶,往前走了幾步,“漢青跆拳道館前面,北園大街中段,對,請你們快點過來,拜托了……”
溫軟咬了咬唇角,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比先前順暢些了。
溫軟倒覺得,她手裏的奶茶還有用,雖然喝不成了,可暫時還能作為障礙物擋一擋行人。
萬一真要遇上哪個不長眼的徑直把車往這邊開過來,那她就直接把奶茶朝他們扔過去;至于傷者,她是絕對不敢随便動的。
離傷者越近,溫軟那顆心就跳動的越厲害。前後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她卻好似走出了紅毯的長度來。
終于,溫軟來到了傷者的身邊,她把奶茶放在那人旁邊,手裏的遮陽傘也整個傾斜而去,一時間,刺眼毒辣的陽光全都照射在了她的身上。
溫軟把裙子收好,探身低頭,看清了傷者的樣子。
躺着的人,難道真的是……樂茗嗎?
她們有将近兩年沒見了,更何況,這人原本白淨的臉上,還有溶在一起已經幹涸的印漬。
溫軟仔細瞧了瞧,一時也分不清哪裏是血水哪裏是汗水,又或是,二者兼具。
溫軟實在不敢肯定,這究竟是不是她。
最壞的結果,有那麽一瞬間出現在了溫軟的腦海中——而後,她又立刻搖了搖頭,好巧不巧的,後腦勺一下就撞到了傘尖。
她把手裏的傘又往身外移了移,輕聲喚道:“樂茗,是你嗎?”
不會的,不管是不是她,溫軟都不希望躺在這裏的人出什麽事。更何況,這個人和她真的很像。
“樂茗,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你再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馬上就來了。”
可不管她說什麽,躺在地上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幸運的是,溫軟這句話剛一出口,耳邊就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
她身體一顫,回頭望了一眼——
雖然急救車目前只能看到一點點的痕跡,但溫軟能夠肯定的是,它正以最快的速度沖破霧霾,向她們駛來。
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救護車就停在了路邊,随行的醫護人員擡起傷者,讓溫軟跟他們上了車。
溫軟雙手合十,低頭望着擔架上的樂茗,視線半分都不舍得移開。
如果先前她還只是懷疑傷者是樂茗,那麽現在,她已經完全肯定了。
躺在這裏的人,的确是她。
溫軟用手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得不承認,樂茗的變化太大了,不然她也不會到現在才能認出來。
她也沒想到,再見到樂茗的時候,自己心底勉強維持的平靜仍會被打破,猝不及防。
溫軟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她皺着眉,輕聲問:“醫生,她沒事吧?”
雖然她面上沒什麽特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與往常一樣,可天知道溫軟心裏有多緊張。
就在确認傷者是樂茗的一剎那,她的心髒都要炸了。
樂茗剛才經歷了什麽,這兩年又經歷了些什麽?對于這一切,溫軟實在無從知曉。
從高中開始,她就一直獨來獨往,沒什麽朋友。
不過,溫軟不清楚的是,在她轉學後,那些原本只是抱着想和她做朋友的想法才去接近她的同學們,幾乎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她高冷孤僻的性子給勸退了。
久而久之,班上甚至全校的同學都自發形成了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溫軟,是他們只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女神。
随行的男醫生把檢測儀器取下,低頭看了一眼擔架上的樂茗,低聲道:“目前病人呼吸有些微弱,現在還不能确定結果,需要進一步檢查。”
“……”溫軟一顆心焦躁得很,她手指動了動,沒再言語。
“你是她的妹妹?”出于好奇,一旁的小護士打開了話匣子,倒不是她多嘴多舌,只是目前躺着的女孩子看起來年齡實在是比坐着的這位大一些。
她嘴唇泛着白,沒有一點血色,臉色偏黃,身體也足夠瘦弱,簡直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反觀坐着的這位,打眼兒一看就是富人家庭出身,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這麽一對比,也不能怪她多想了。況且,如果她們倆沒有關系的話,這女孩兒又怎麽會平白無故對一個陌生人出手相救?
許是這小護士八點檔狗血劇看多了,她不由得猜測——難不成她們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溫軟輕扯了下嘴角,若是擱在兩年前,誰要說她是樂茗的妹妹,那她必定是要把那人臭罵一頓,估計還會跟說這話的人拼命。
不只如此,恐怕當年的她還會頗為倨傲地想:誰要做樂茗那種軟包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