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卦
第三卦
不過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一種辦法了。
“告訴黑白無常,不要帶走她的靈魂,先壓制住,我會盡快找到她的前世。”
話畢,崔判官手臂微微蜷縮,手掌攤平豎起,左右一滑,空氣中立刻出現了許多不同的圓面鏡像。
那鏡子裏的畫面和電影電視中的影像別無二致,确是全都有動作和聲音的。
一張張畫面從崔判官手中撥過去,正如幻燈片播放似的。
一兩分鐘過去,他才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
鏡頭中的女孩子躺在草叢中,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旁邊的樹叢裏,葉子簌簌作響,若是再往後看,就會發現一條眼鏡蛇。
崔判官查到她的名字之後,立刻從旁邊的保險櫃中拿出來生死簿,檢查了一下她的壽命。
崔判官仔細審查過後,狠狠白了一眼犯下錯誤的秘書,“這個小女孩是她的前世,可她被蛇咬了,陽壽已盡,
但為了彌補你的錯誤,就暫且讓她成為那個小姑娘的靈魂,代替她活下去吧。”
不管怎麽說,一個人的前世今生總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淵源,如若讓今生的債前世來還,倒也不算太喪心病狂吧?
雖然他的秘書能幹出這種事來已經很缺德了。
可是……話說回來,現在他們剛好遇到了這個機會,那就不如好好把它利用起來。
畢竟,截止到目前為止,除此之外,崔判官也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別的好法子了。
崔判官坐在轉椅上,伸出大拇指狠狠揉了兩把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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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家夥搞的,他現在是真·腦闊痛。
必須得免了他的官職,不然這小子肯定是不會長記性的。況且,在他崔判官這裏,絕對沒有例外這一說。
過了一兩分鐘,他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吵鬧聲——
崔判官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摸着下巴上又粗又糙的胡須暗自思忖着:難不成是他安排下去的事情已經有成效了?
這牛頭馬面效率那麽高的嗎?
“喂喂喂,你們想幹什麽!我不是已經死了嗎,別拉了,诶,說您呢,別扯了行不行?我自己能走!”
牛頭馬面勾過來的魂魄可謂數不勝數,可像樂茗這麽鎮定自若的,真是少有。
“我們撒手,你保證不會跑嗎?”牛頭馬面異口同聲地問她。
樂茗抖了抖胳膊,不再掙紮,她三指并攏,作起誓狀:“不會跑,你們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絕對服從!”
她這話一出口,牛頭馬面就緩緩松開了她的手臂,這可真是意料之外。
樂茗抱拳打趣道:“謝了,兄弟!”師父從小就教導她一不惹事,二不怕事。
只可惜她剛出師就去西天拜見佛祖了,哦不,佛祖沒見着,倒是先見了牛鬼蛇神。
可惜了,她空有一身精通機緣通曉命格的本事,卻無處施展。
牛頭嘴唇向下耷拉着,望了一眼他旁邊的兄弟,敢跟他們稱兄道弟的游魂可不多——
罷了罷了,小姑娘不懂事。
而說多又容易錯多,他們還是閉口不言最好。
擺脫這倆人的鉗制後,樂茗登時覺得自己身上輕松了不少,情緒也随之高漲起來。
哪成想,迎面走來一鬼差,看到她高興成這樣,不由得停住腳步,輕聲嘆道:“人都死了還那麽高興,心真大。”
原本他正為自己費心巴腦地考上了公務員,但每月到手的工資就那麽一丁點而苦惱,但是現在看到個樂觀漂亮的小姑娘,他的心情忽然好一些了。
鬼差在心底默默感慨,有些事還真是活久見啊。
他真該感謝這小姑娘,至少她讓他發現了,在地府工作并不是一件無趣的事。
鬼差感嘆完就走了,可他身後的樂茗聽他這麽說,臉上的笑容僵住:“……”這話她應該怎麽接?
十秒過後,樂茗就像是腦抽似的,當着衆多鬼差和崔判官的面,為自己舉辦了一場大型詩朗誦:“此一生恰似浮雲一般消散,只嘆吾一身本事無處施展!
罷遼罷遼,來世投個好胎,比什麽都強!”死了就死了,不接受現實她還能怎麽樣?
難不成來到地府之後,她就非得要鬼哭狼嚎的嗎?嗓子哭壞了倒是其次,她可不想讓別的陰魂看她笑話。
樂茗覺得,保持一顆積極樂觀的心态,坦然面對以後的日子,這才是她最應該做的事。
不過,倒黴如她,下山采藥還能被一條毒蛇咬死的也是沒誰了。
樂茗撇了撇嘴,情緒低落——
她實在不願意再去回想自己的“光輝事跡”。
難道真如師父所言,一個人的好運氣在用完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嗎?
還是說,也許會有什麽轉機呢?如果有,會發生在她身上嗎?
樂茗不敢奢望什麽,自打溫家大小姐被她爹娘接走那天,她就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
可她走的這條路荊棘叢生,好像是比旁人的都難走了些。
想到這茬,樂茗不由得撇了撇嘴,她盯着光潔锃亮的地板看了一陣,沒有任何動作。
心不大又能怎麽辦?
她要是不樂觀心理承受能力很差勁的話,早就死在山上了。
佛家常道“随遇而安”,樂茗就是這麽一個人——
反正就……活着的時候聽師父的,死了以後聽鬼差的呗。
“真不難受?”不知何時,崔判官已經來到了樂茗旁邊,他附在她耳邊,冷不丁地問了這麽一句。
他也不能上來直接就跟樂茗說她可以繼續活下去吧,這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情緒讓她在短時間內都經歷一遍,她一個小姑娘真能受得了麽。
另一方面,他現在不說也是因為黑白無常剛剛給他發了郵件,被誤判壽命的女孩兒靈魂已經被壓制住了,暫時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
這樣的話,他也就不用太着急了。
崔判官此前已經查過了,說來也巧,這姑娘前世和今生用的都是同一個名字——樂茗。
不過,靈魂這東西是不會消散的,雖然她今生的魂魄現在已經被壓制住了,可是說不定哪天受了刺激,還會再冒出來。
他一定得把所有的注意事項和這小姑娘說清楚。
有舍就有得,反之亦然。作為前世的樂茗若是進入了她今生的身體中,那她們可就真的成為一個人了,再沒有什麽前世今生之分。
樂茗擡起眸子,眼睛裏閃着光,上下打量着他:“難受有什麽用啊,不都一樣死嗎?
還不如趕緊投胎,來世再好好做個人。”不過這個鬼差是誰啊,穿得竟比其他人都好。
從乍一來到地府開始,樂茗就發現自己和這群人身上的不同了。
就連他們的穿衣風格也很不一樣,她身上穿的皆是長袖長衫,至于裙子嘛,家裏沒有,她沒穿過。
主要是因為幹起活兒來太不方便了。
再者就是,師父自小就把她當男孩子養,沒有那麽多規矩。
崔判官欠了欠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摸了兩下胡茬——
這小姑娘,還真教他有些刮目相看。
樂茗臉上笑容依舊,她倒想得開——
雖說師父常與她道人活一世有諸多辛苦,可她覺得,不管怎麽樣,活着都算是件好事了,至少她心裏還有追逐的目标,還能每天摘些野果子吃。
她現在算是精通了兩項技藝,若是離開師父自個兒出去混,想必也是餓不死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樂茗也沒想到這種意外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要知道,她可是自打七八歲就開始跟師父學的算命,再怎麽着,都比那些江湖上拿着牌匾到處招搖撞騙的老頭兒能力強一些吧。
至于自己的身世麽,師父只跟她提過一次。
樂茗揉了揉耳朵尖——罷了罷了,那些糟心事都過去十多年了,還是不去想為好。
她現在能接受自己意外身亡的事實沒錯,可樂茗實在擔心她的師父。
他老人家年紀越來越大,腿腳不靈便,走幾步路就晃晃悠悠的,這以後吃飯都是個問題。
“怎麽了?是擔心你師父沒人照顧嗎?”崔判官猜到她心中所想,直接問了出來。
樂茗眉頭皺了皺,拉扯着衣袖道:“是啊。他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不管怎麽說,人都總不能只顧自己吧。
她此時的心境,就像是原本平靜無痕的小湖泊突遭狂風侵襲,原本她以為會沒事的,還安慰自己順其自然就好。
可樂茗沒想到的是,實際後果遠遠比她想象之中的要糟糕。
崔判官摸了摸她的頭,道:“別擔心了,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你師父不僅不會餓着,還會活得好好的,長命百歲。”
“真的?我警告你啊,你可別騙我。我……我我還是很厲害的!”樂茗蹦跶起來,戳了戳兩下崔判官的胳膊。
旁邊的鬼差都看呆了,這小丫頭還挺厲害啊,竟然敢跟他們的判官大人動手動腳,怕不是活膩歪了?
哦不不,她本來就已經死了……
難道她還想再死一次不成?這麽說好像也不太準确,對于樂茗的“冒犯”,他們敬愛的崔判官竟然沒有絲毫不耐煩。
“做個交易,願意嗎?”判官一邊這麽說,一邊把手上的文件遞給了樂茗。
樂茗那顆心蠢蠢欲動,指間輕顫了兩下,就在她差點就要接過文件簽字畫押之際,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卻死死地拉住了她——
她還沒明白現在究竟是個什麽狀況,怎麽就能稀裏糊塗地簽下這份文件呢?
她轉了下身,伸出食指在那份文件上戳了兩下。
沒想到就是這一小小的動作,使得她整個身子都抖了抖,手指也像觸電了似的,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樂茗立刻将手縮了回去,她雙手抱臂,故作輕松地問:“這上面寫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