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某種程度上來說,蘇昔在許硯受傷的整件事中并不是完全的受害着,而是有所受益的。

蘇昔憑借微弱力量并不能證明自己在這件事中的無辜,然而,那些順着網線追在他後面罵罵咧咧的人,同樣也沒有證據證明蘇昔就是害人兇手。

于是他們能做的只有議論,就事論事還不夠,還要扒出蘇昔從出道以來的所有相關資料,試圖尋找出關于蘇昔是個壞人的蛛絲馬跡,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蘇昔在《鎮山河》之前,除了在許硯主演的電影裏打過一次醬油之外,一共也就拍過寥寥無幾的幾步網劇,粗制濫造,撲得連水花都沒有,這次竟然也被一些好事者扒出來圍觀,躍躍欲試着将這些爛劇加入蘇昔的黑歷史。

只是蘇昔的顏值太能打,在那樣畫風成謎的劇集和造型師審美清奇的扮相的集體拖後腿之下,依舊好看得像是一幅畫。

最後蘇昔沒有被扒出鐵證如山的黑料,反倒吸引了一小撮顏粉。

這次鄭吳思要拍《臨淵》,古風武俠,男一男二戲份相差無幾,用雙男主戲來形容更合适。

此外,從導演到編劇到目前官宣出來的幾位演員,都是圈內頂級,功底和名氣兼備。

武俠片拍起來不容易,演員吊威亞飛來飛去,受衆又不大,但凡有些名氣的演員,都會選擇更輕松一點的賺錢和出名方式,而不是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是《臨淵》就是個例外了。參演這部電影顯然是一種投入高、但回報更高的行為。

蘇昔也能收到鄭導的試鏡邀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部分愛操心的人直接鬧到了鄭吳思的微博下面。鄭導一共就幾條微博,往日裏平平靜靜歲月靜好,除了彩虹屁還是彩虹屁,這次卻冒出來很突兀的争議的聲音。

“蘇昔要演您的電影是真的嗎!!鄭導你被威脅了就眨眨眼【/狗頭】。”

“我用盡畢生的勇氣都沒撐過某人拍的那部《大妖精和小美人》第一集,現在我瞎着眼睛打出這行字:拒絕蘇昔出演《臨淵》!就算是個只有兩句臺詞的路人甲也不行!我不允許鄭導的作品裏出現那樣的不完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妖精和小美人》真的有毒,好吧我承認蘇昔的臉還挺适合舔屏的——但是,但是!鄭叔叔你清醒點啊!不要輕易被美色所迷惑好不好!”

“容我歪了話題,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臨淵》的男主人設其實也很适合我們家硯硯來演嗎?啊,我們硯硯真是百搭,完美。”

“樓上麻煩抱着你家蒸煮去別處舞。”

“蘇昔真的要來演《臨淵》嗎,好緊張啊,聽說他人品不好喜歡害人欸,演技不好我都認了,千萬不要搞事情連累我鄭導啊。”

……

面對這些讨論的聲音,鄭吳思像從前一樣,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至于蘇昔,作為當事人之一,連抓緊時間準備試鏡都來不及,更加顧不上理會這些網絡世界裏的雜音。

試鏡當天,應小岚說什麽都要推掉手中其他工作,陪蘇昔去現場。

她看起來比蘇昔還要緊張,一遍遍安慰:“別怕別怕,啊,岚姐陪着你,岚姐相信你一定行!”

蘇昔有點想笑,但還是做出乖巧懂事的樣子,鄭重其事地點頭:“嗯,謝謝岚姐。”

應小岚坐在車上惴惴不安地搓手,反複确認:“劇本都看了吧?臺詞記住沒?餓不餓累不累,要不要先喝點兒水?”

蘇昔這次真的笑了,“岚姐,我又不是試鏡主角,放寬心吧,我都看過陳導給過來的劇本了,我要試演的角色人物性格沒那麽複雜的,臺詞也不多,你剛還說相信我,怎麽轉眼就不放心起來。”

應小岚橫了他一眼,嗔罵道:“小沒良心的,擔心你還有錯了是吧。”心裏卻稍稍放下心來。

上回《鎮山河》的那個角色,不就是蘇昔憑實力掙回來的麽,當時網絡上都在傳蘇昔是靠巴結許硯拿到的機會,那可不都是不明狀況的吃瓜群衆在瞎扯淡。

她對蘇昔的能力還是有信心的,覺得蘇昔一直只是缺少個機會而已,這幾年跟在她這個三流經紀人後面,也沒什麽好機會,為此她還暗自歉疚過。

蘇昔喝了口水,又翻起了劇本。

和《鎮山河》不同,這次的《臨淵》劇本,他是發自內心地喜歡,尤其是那個男二號阿淵。

蘇昔一邊看,一邊為阿淵的成長變化感到唏噓,末尾阿淵以一種非但不壯懷激烈反而有些落魄狼狽的方式死去的時候,他更是心情複雜感慨良多,甚至想爬起來給男二寫三千字小論文分析人物內心世界。

而鄭吳思導演發來的試鏡邀請,就是男二號阿淵在戲中後半段收下的小徒弟長燈,性子單純良善,清澈得像一團初雪,作為黑化後的大反派師父的小跟班,竟然毫發無傷地活到了最後,幫衆叛親離的師父收屍并安葬。

小徒弟長燈戲份少,受性格所限,人物也簡單,對演技的考驗不多,更考驗的是演員本身的氣質,那種純澈天真的感覺是寫在眼睛裏的,靠演技很難做到渾然天成。

試鏡現場人不多,主演早已定下,是鄭吳思導演的禦用男主角鄭放。

蘇昔看到了很多正當紅的演員,有幾位從保姆車中被工作人員簇擁着出來,簡單地化了些妝容,看起來是和蘇昔一樣來試演小徒弟長燈的。

對比之下,蘇昔在星光璀璨的現場顯得很不起眼。

沒有人理會他,更沒有人将他視作可以造成威脅的對手。

應小岚又緊張起來,給他打氣:“別緊張別緊張,鄭導看重的是實力,我們家蘇蘇一定要穩住。”

蘇昔乖乖坐在人群中等待,低聲對她笑道:“那我們家岚姐要先一步穩住,給我做個榜樣。”

應小岚見自家孩子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地慚愧起來,心想怎麽就有心态這麽好的小家夥,她的年紀都能夠當蘇昔的媽了,怎麽每次遇到事,她還沒一個孩子淡定。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尤其是看到有幾位實力不俗的藝人自信滿滿地走進去、又灰心喪氣地走出來的時候。

蘇昔在看到某位剛拿過最佳男配的實力派進入室內影棚的時候,扭過頭來對應小岚可憐兮兮地說:“岚姐,我現在真的緊張了,我想喝水。”

剛進去的那位實力派,外形好,年紀輕,拿的最佳男配獎含金量極高,不是什麽野雞獎項能比的,這一行很多演員終其一生也達不到那樣的成就。

更重要的是,對方試演的也是小徒弟長燈。

突然冒出這麽實力強勁的對手,應小岚看向自家孩子俊秀漂亮的臉上露出來的可憐表情,心軟得像把他抱進懷裏哄一哄。

她把從飲水機接過來的溫水遞到蘇昔手邊,“來,喝水,喝口水咱就不緊張了。”

蘇昔笑得有點狡猾:“還是岚姐會心疼我啊。”

應小岚愣了一下,敢情這是在跟我撒嬌?我這次又白替你緊張了?

十分鐘後,那位最佳男配獎獲得者昂首挺胸地走出來,和自己的助理笑呵呵地說話。

離得不算太遠,蘇昔隐約聽到對方在說“選上了”之類的。

蘇昔是最後一個進去試鏡長燈的人。

經過那位最佳男配身邊的時候,對方朝他點頭示意,友好地笑了一下。

蘇昔回了個有些迷茫的笑容,轉身走進影棚。

剛進去,幾個選角導演副導演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這個形象很合适了有沒有?”

“幹淨,不錯,我看比之前的都要好。”

“話別說得太早,形象是最合适的,還是要再看看演技才能下定論。”

其他幾人交頭接耳,唯獨最中間一人不說話。

一人就是《臨淵》的導演鄭吳思,神色嚴肅,從他進來就上下打量他,嘴唇緊抿,靜默不語,一雙精明而冷靜的眼睛好像化作兩道強光燈,将他從裏到外地照穿。

隔着十米遠的距離,蘇昔都能感受到這位國際知名大導的嚴厲。

傳言果然不假。

他再往一旁的角落看,神色一怔。

趙泉松竟然也和一堆工作人員坐在一起,明顯一副來湊熱鬧的樣子。

趙泉松是鄭吳思的恩師,出現在鄭吳思的新戲選角現場其實也不奇怪。

感到奇怪的,是除了趙泉松和蘇昔以外的在場工作人員。

因為趙泉松竟然朝剛進來的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演員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略有些意外地說:“小蘇也來了啊。”

蘇昔眼睛亮亮地望着敬仰神往的大佬導演,乖巧禮貌地問好:“趙老。”

鄭吳思礙于恩師在場,不敢發作,換作平時可能早就嚷嚷着罵開了,現下只能畢恭畢敬地耐着性子等待恩師和人聊完。

好在蘇昔和趙泉松都不是閑話太多的人,在現在衆工作人員和其他幾位選角導演猜測蘇昔到底是什麽來頭的時候,蘇昔在鄭吳思的示意下開始了他的表演。

長燈這個角色在全片中的爆發點不多,在蘇昔看來,小徒弟長燈純潔得就像是一個符號,專門用來折射阿淵靈魂的另一層面。

阿淵黑化後,似乎把所有的善良和溫柔都留給徒弟長燈。

長燈第一次見面時救過他,那時候長燈還是天真快樂的少年,純淨得不染塵埃,就像阿淵自小和師父師兄一起長大的臨淵峰頂終年不化的白雪,像那個渴望中的自己。

第二次見面,就被一群人毆打得鼻青臉腫,還執意抱着一把偷來的劍不肯放手,嚷嚷着要殺人,要報仇。

阿淵替長燈殺了人,報了仇,又将長燈收為弟子,帶在身邊。

不知是出自有意還是無意,阿淵總是在守護長燈的那份天真。

而師父的一身紅衣,給別人帶來的是恐懼或者唾罵,給長燈心中留下的,只剩極致的驚豔和溫柔。

自選的試演片段,蘇昔選擇了長燈和阿淵第二次見面的那場戲,也是他所認為的長燈的人物性格最飽滿的一場戲。

生養于平凡農家的少年長燈,自父親死後被繼母趕出家門,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由于心慈手軟生性單純,很快就被人騙走身上僅有的積蓄,淪為一個弱小可憐的小乞丐。

得知父親被繼母和奸夫聯手害死,平生第一次在心中生出莫大的恨意,發誓要替父親報仇。

這天,長燈用煤灰塗花一張俊秀白嫩的臉,潛伏在集市生意最繁忙的那家兵器鋪子外面。

他要去偷一把劍。

盡管他從來沒有摸過劍。

偷匕首是他第一次作惡,很快,他要用這把偷來的劍去殺人。

曾經救過的一個武林人士告訴他,這家兵器譜的劍最輕巧,劍刃也最鋒利,殺人最省力,但是從你動手殺死第一個人那一刻起,就是你堕入深淵的開始。

他害怕堕入無盡深淵,但面對仇恨,沒有人能泰然處之。

趁兵器鋪主人不備,他迅速伸手抓起靠近門口的一把短劍,就要逃跑。

不料被人發現,氣勢洶洶地追了出來。

長燈慌亂,想哭,但又生出強烈的恨,恨命運多舛,恨自己無能。

一群強壯的鐵匠輕而易舉抓住他,拳打腳踢,逼他認錯,逼他交出偷走的那把短劍。

長燈死也不放手,向來友好天真的眼眸中湧現出與從前兩樣的兇狠,臉上交織着痛苦。

不知是在被人踢打辱罵的時候想到了什麽,長燈的臉上隐約露出一點瘋狂的笑意,幾分邪性,幾分瘋癫。

這一笑,坐在對面的幾個選角導演都愣住了,彼此之間你看我我看你,湊到一塊兒小聲讨論了起來。

蘇昔全程還沒來得及說臺詞,只用身體語言和表情就将衆人帶進了戲中角色的世界,沉浸其中忘記說話。

直到這裏迎來第一個充滿張力的爆發點,幾個選角導演才想起來自己是在選演員,不是在看演出。

“這裏好像演出點感覺來了,像阿淵,真像。”

“劇本裏沒寫長燈像阿淵吧,他這演的還是長燈嗎?別是在故意耍心眼秀演技,想給自己掙個男二號吧。”

“我覺得劇本裏這段就是這個意思,他這理解沒錯。”

“你們說這個沒用,還得看鄭導的意思,劇本是按他的意思來寫的,他最懂。”

選角導演們在低聲讨論,蘇昔的戲還沒結束。

羸弱漂亮的少年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死死抱着那把用來報仇、也用來将自己推進深淵的劍,用喑啞的嗓音顫抖而堅定地說出了第一句臺詞:“我不放手,我要先去殺了他們。”

話音剛落,鄭吳思高聲喊道:“停!”

蘇昔收住,從戲中的狀态出來。

衆人也很奇怪,明明演得比前面的每一個都要好,幾乎可以确定,這個角色就是他的,為什麽鄭導要喊停?

難道這次又沒有跟上鄭導的眼光?

不會吧……八十分和八十五分他們可能瞧不出誰更勝一籌,但是八十分和一百分,怎麽可能分不清!

就在其他幾人做好了和鄭導辯論的準備時,鄭導用依舊嚴肅的表情指着蘇昔說道:“你,去化妝間換身古裝,紅色的那套。”

衆人因為鄭導的發言而詫異,實在沒有料想到鄭導會臨時起意,想讓這樣一個能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沒有的、接近于新人的年輕人演男二!

這可是雙男主戲啊,說是男二,其實戲份已經和鄭導最偏愛的禦用男主角鄭放的戲份不相上下了啊!而且還要和大滿貫影帝得主鄭放有大量的對手戲……這個看起來二十歲都沒到的小演員,真、真的行嗎?

“還愣着幹什麽?”不茍言笑的鄭導有些惱火,“不懂我的意思嗎,我是說紅色的那套,阿淵在戲裏邊穿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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