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蘇昔也沒指望有人能相信他和賀爵安之間清清白白,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畢竟兩人從第一次見面就做了些這樣那樣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是他也沒辦法證明自己和賀爵安之間的關系沒有劇組傳言的那麽複雜,他上午在化妝間的時候甚至還聽到有人說他和賀爵安之間之所以能有那種關系,是因為兩人都是皮鞭小蠟燭愛好者,于是兩人一拍即合惺惺相惜。

這就比較扯了,如果和賀總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就能抱到這條大腿,讓自己多了賀爵安這種級別的靠山,這麽多年來,賀總的小蠟燭可能有點不夠燒。

蘇昔十六歲還在中學裏傻呵呵和人一起讨論動畫片的時候,這個圈子裏就有先他一步出賣節操往上爬的同行了,什麽樣難搞的金主都有,還不是有一堆人願意為了上位而使勁渾身解數努力。

大家一起出道,有人飛黃騰達光鮮亮麗,有人籍籍無名落寞狼狽,除了本身逆天的實力和運氣之外,其他原因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罷了。

助理小梁見蘇昔沉默不語,以為自己問的問題讓蘇昔生氣,讪讪地道歉:“對不起,我以後不多嘴多舌了,要是我再聽見有人這麽說你,我就去罵他們!他們真的是太讨人厭了,純粹就是嫉妒你!”

蘇昔搖着一把上午從探班的粉絲那裏接過來的小芭蕉扇,看起來不像是來拍戲的,而是影城看門的老大爺,臉上也不見有惱火的意思,“你是應該注意一下了,我不喜歡聽到自己身邊的朋友也和別人一樣誤會我。”

他是不會因為別人說三道四而火冒三丈,但是那僅僅是覺得火冒三丈也沒什麽用,于其火冒三丈不如選擇性地忽略不提,可應小岚給他雇來的助理都是這樣,他沒道理繼續當個沒脾氣的軟柿子,讓人随便談笑。

真正認真工作的,誰想憑空多出個“靠睡上位”的名聲,簡直将自己在工作上做出的所有的努力都一概否決了。

小梁愣了一下,體會到蘇昔這句話的意思時有些羞愧。

蘇昔對他的稱呼是“朋友”,但是這句話整個聽起來又帶着警告的意思,語氣是和平常一樣随和的,但是他要是還聽不出蘇昔生氣,就真的可以直接卷鋪蓋走人,而不是在這裏繼續當蘇昔的助理。

人家脾氣好,又好伺候,拿他當自己人,當朋友,他卻成天裏和外人一樣,背着他嚼舌根,議論八卦,還直接沖到人跟前去問,何嘗不是昏了頭,仗着人家和氣,蹬鼻子上臉。

蘇昔瞥了他一眼,見他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随口轉移了話題,“下午拍落水的戲是什麽時候,我只顧着背臺詞,忘了看時間表了。”

小梁迅速翻找出工作表,跟蘇昔報了下午第一場戲開始的時間。

越接近傍晚,光線越差。

外景戲不比室內,打光派不上用場,多半只能靠天氣。

今天為了可以拍出更好的效果,拍那場在瀑布下的落水的戲份時間提前了,選擇在正午剛過一會兒的時間點,光線既不會太亮導致曝光過度,也不會太昏暗。

蘇昔那天在水裏泡了幾個小時,又是着涼又是受傷的,那場戲就一直往後無限推遲,直到今天蘇昔養好傷重新回到劇組。

鄭吳思倒是恩怨分明,知道受傷生病這種事情屬于不可抗力,無可避免,所以并不像平時那樣一味地兇巴巴,稍有不如意就罵罵咧咧,不管影帝影後還是入組打醬油的龍套,全都受過鄭導的白眼。

蘇昔換完一身白衣精精神神地往鏡頭前一站,鄭導在監視器後面滿意地鼓掌:“小蘇狀态恢複地不錯,今天加把勁,把這場過了,晚上給你盒飯加個雞腿。”

這場戲的難度就連拍戲多年的老手鄭放都看得直皺眉,又是打鬥的動作戲,又是瀑布的水流往人身上沖刷,再加上大量的打鬥時的對話,以及掩藏于表面的變幻莫測的角色內在情緒,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對演員自身的能力要求也太高。

蘇昔先熟悉了一下自己的走位,等了半天,和他對戲的那名男演員換好衣服化好妝走過來。

鄭吳思說道:“你倆先演練一下,待會兒争取少下幾次水。”

男演員叫宋兆,宋兆小有名氣,年紀比蘇昔大不了幾歲,但是已經是個吃完麻辣燙就能上熱搜的流量擔當小鮮肉,這次在鄭吳思的戲裏出演戲份長達十多分鐘的配角N號,粉絲早已經吹上天,仿佛分分鐘就能靠演技封神。

蘇昔對鄭導說了聲好,然後對宋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宋兆是前幾天剛和他有過接觸的,平時只在網上看過這人的視頻和采訪,感覺是個很可愛禮貌又陽光的大男生,蘇昔好不容易見到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演戲資歷和差不多的,有種終于不用被一群老戲骨前輩蹂.躏的慶幸感,對于兩人接下來的合作持有美好的想象。

不料宋兆從出現在他面前開始,就一直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就好像蘇昔什麽時候欠了他一百萬忘了還。

蘇昔主動打招呼沒得到回應,于是放棄和人私下交流的念頭,公事公辦,按照鄭導的要求,在正式開拍之前先演練起接下來的戲,至于宋兆會不會按照戲裏那樣接他的戲,這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他剛握緊手裏用一根代替長劍的蘆葦杆,從宋兆身後繞過,作勢要偷襲,宋兆沒有像剛才那樣給他臉色看,而是像劇本裏寫的那樣,敏捷地轉身,反手揚起劍鞘,擋住他的劍刃。

兩人維持這個姿勢,目光交彙,本該隐忍中含着困惑的眼神,蘇昔卻從宋兆的眼中看見了很明顯的憤怒和不滿。

蘇昔差點被他的表演帶出狀态,強忍着沒被帶着跑偏,說完了劇本上的臺詞。

宋兆說着和劇本上一樣的臺詞,做着劇本上該有的動作,慢慢湊近他耳邊,低聲開口,這次,說出來的卻不是劇本上的詞。

宋兆的聲音壓得很低,憤怒而又不甘地道:“本來我今天下午有個飯局,可以搭上青龍影視的副總,你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要今天回來砸我的局,不是已經抱上賀爵安大腿了嗎,還這樣辛苦做什麽,直接做他的金絲雀不就好了,何必來擋我的道!”

蘇昔皺了下眉,沒有說話,心想原來對方今天總是對自己甩臉色的原因是這樣的。

他沒有接話,鄭吳思喊道:“小蘇你怎麽回事啊!在酒店歇兩天把人歇傻了嗎?接下來你得繼續用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偷襲他啊!”

旁邊各捧着一塊瓜圍觀蘇昔拍戲的影帝影後勸鄭導:“哎我說鄭導,能不能對咱孩子溫柔點,這才剛養好病回來呢。”

鄭吳思哼了一聲,扭頭對兩個老搭檔吐槽:“你倆什麽時候養了孩子就自己照顧去,想怎麽溫柔就怎麽溫柔,別拉上我!”

影後陳吟因對着助理的鏡子摸摸自己的臉,深以為然:“那倒也是,鄭導這基因也生不出這麽好看的孩子。”

鄭吳思就知道這倆除了真正拍戲的時候,否則私下肯定每一句正經,根本不給他這個導演留面子,不擅長和人打嘴炮的鄭導選擇繼續調.教新人,站起來朝着蘇昔喊:“重來!都認真點!”

蘇昔應了聲好,下意識瞥了一眼宋兆。

宋兆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對蘇昔嗤笑了一聲,小聲說道:“你說,要是沒了賀爵安這個靠山,鄭導那樣的人,還會對你這麽寬容嗎,你應該早被踢出劇組了吧?”

蘇昔幽幽嘆了一口氣,“那你還要不要在我被踢出劇組之前,先努力把自己這男八號的角色保護好?”

宋兆聽出他話裏反擊的意味,正準備繼續說話,蘇昔已經轉過身去面對着鏡頭,沒給兩人繼續私聊的空間。

宋兆咬了咬牙,盯着那張側臉,明明只比自己小幾歲而已,卻看起來那樣年輕,充滿着青春的朝氣,如同清晨點綴着晨露的花骨朵兒,只看一眼,就讓人無限地期待起之後完全盛放時的模樣,該是何等迷人,何等風華絕代。

不過轉念一想,這張臉再好看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很快就得罪了賀爵安,怕是好不容易撈到手的《臨淵》一部戲還沒拍完,就要被踹。

哄不好金主,這張皮長在他身上就是浪費。

宋兆不無得意地想道。

接下來的拍攝依舊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

不過出問題的卻不再是蘇昔了。

蘇昔看清楚了宋兆的小心思之後,就不再受對方幹擾,就當作自己是在和想象中的人在演對手戲,而不是宋兆這個總不在狀态動不動把他帶偏的人。

鄭吳思在第十次挑出宋兆的毛病卻依舊不見對方有任何改善的時候,有些抓狂,拿起手邊很久沒派上用場的喇叭大喊:“宋兆你到底還拍不拍了!?像你這樣不認真的人我真的是頭一次見!你的心思要是不在拍戲上,就趕緊給我收拾東西走人!”

宋兆被訓得完全沒有心情再繼續嘲諷蘇昔,只盼着這一刻快點過去,幸好現在沒有粉絲來現場探班,不然面子丢大了。

他誠惶誠恐地道歉:“對不起鄭導,我會注意的,再給我一次機會。”

鄭吳思已經沒力氣再和他分析應該怎麽做表情怎麽接蘇昔的戲了,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你随便吧。”

這人他是知道的,進組沒幾天,就三天兩頭往外跑,戲沒拍幾條,飯局跑了多少次。

本來當初就沒怎麽看好這姓宋的,只是圖省事覺得這個角色演起來難度也不大,戲份也沒那麽重要,想着到時候手把手地教,也不至于演成災難片現場,剛好又是多年老夥伴拜托給個機會,于是就勉勉強強讓人進組了。

蘇昔在水裏泡幾個小時那次,鄭吳思就想發火讓宋兆走人,換個稍微有一點,哪怕只多那一點點天分的人進來代替這個角色了,後來蘇昔受傷,一直沒宋兆的戲,鄭吳思就沒想起來要處理這個事。

今天再感受一次,鄭導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真的不能圖省事,貪便宜,因為便宜的才是最貴的。

他還是高估自己這個導演的能力了,不是任何人都能被鄭導手把手教會演戲的。

宋兆瞧見了鄭吳思臉上失去了憤怒之後的寫滿失望的表情,也看到了周圍各個工作人員臉上寫滿的疲憊和無奈,不經意地瞥了蘇昔一眼,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蘇昔看了半天的笑話。

明明這個快要被金主抛棄的家夥才是最大的笑話。

“再來。”他對蘇昔說道。

蘇昔的唇色有些蒼白,托宋兆的福,戲拍了一遍又一遍都過不了,他今天又在水裏泡了差不多快三個小時。

不過好在現在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間段,今天的溫度又比前幾天更高一些,所以還不至于讓他像那天一樣從凍得打哆嗦。

他點了點頭後,開始做重複了很多遍的動作,說重複了很多遍的臺詞。

保持狀态很重要,一遍遍失敗後,依舊保持最初充滿活力的狀态更是難上加難。

水一直淹沒到蘇昔的腰部,腳下踩着參差不齊的石子,偶爾打滑,蘇昔調動起全身的力氣,揚起手中長劍,劃破水面,揭起一片水花,朝對方刺去。

對方閃避,蘇昔追上,作勢繞到身後偷襲。

按照劇本,宋兆應該等到他繞過身後、劍尖即将刺破皮膚時才來得及做出反應。

然而蘇昔剛在水下走過幾步,就察覺到他周圍的水波晃動出來的漣漪泛大——宋兆藏在水面下的雙腿竟然也在移動。

蘇昔一個不慎,被他在水下伸出來的一條腿絆倒,惱火之下動作極其迅速地抓住他的領口帶着他一起撲進水裏。

兩人全身一起入水,蘇昔回想起這人今天給自己造成的無數麻煩,以及很沒有禮貌的挑釁和陷害行為,脾氣也上來了,仗着自己水性好,把人帶到水更深的位置,再摁在水裏死活不讓人上來。

蘇昔過一會兒冒出水面上來換一口氣,換完氣再繼續摁着對方不讓上來。

讓他胡說八道,讓他沒有禮貌,讓他心懷惡意!

周圍衆人只當不小心落到水深的地方的兩人在手忙腳亂地瞎撲騰,并沒有想到水下竟然是那樣一副弱肉強食的畫面。

蘇昔等救他們的人跑過來的時候,終于放了手,拉着宋兆一起從水裏冒出頭來,呼哧呼哧地喘氣,一張臉被洗得白嫩幹淨,清新惹人愛。

宋兆被這個衆人眼中清新惹人愛的家夥折磨得差點咽氣,被救上岸後,剛喘過氣來,就怒不可遏地指着蘇昔大喊着:“他想害死我!他剛剛想要把我摁在水裏憋死我!”

鄭放和陳吟因圍在蘇昔身邊,一副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着他:“你被水泡懵了吧,你還是蘇蘇從水底下拉起來的呢。”

蘇昔不說話,捧着小梁送過來的熱水慢悠悠喝着,眼中一層氤氲霧氣,看着像只可憐的小貓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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