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蘇昔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可憐兮兮,但是宋兆卻越看越覺得對方擺出這副姿态其實是在表達對自己的不屑一顧。
宋兆望了一眼分別圍在蘇昔兩側的鄭放和陳吟因,這兩位不僅在戲裏的角色重要性無人能比,就連實際上在劇組也是牢牢占據着高高在上的地位,整個主創團隊裏面,除了導演,剩下兩個衆人最想親近卻又最不敢唐突的人,就是這兩位。
他實在不明白,蘇昔不過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露臉的機會,為什麽忽然就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
“鄭哥因因姐,你們不要被他這副樣子騙到了,剛才落水的時候他故意拉了我一把,然後就趁你們所有人都看不清楚,故意那樣做!”
宋兆急着要證明蘇昔剛才在水下欺壓自己的事實,替自己沉冤得雪,不顧鄭放等人臉上不耐煩的神色,不停地重複剛才的話,指責蘇昔。
蘇昔不理會他,只顧着自己捧着劇組人手一個的小茶缸子呼哧呼哧地小口喝熱水暖身子,怎麽看怎麽氣定神閑又無辜可愛。
鄭放從鄭吳思導演那裏學來的直率性子容不得他眼睜睜看蘇昔被欺負,不冷不淡地說道:“要是跟我搭戲的人總是心不在焉開小差,連累得我半天都不能收工,還要在冷水裏泡幾個小時,別說把他摁水底下,我都想當場把他摁泥坑裏,讓他好好清醒一下,到底是來工作的,還是來投機取巧鑽營心機的。”
鄭放出身好,專業素質又很能打,不管是玩陰的還是光明正大地比較,縱觀圈內也沒幾個能與之相抗衡的,別人在這個圈子裏漸漸變成圓滑的老油條,只有鄭放這樣的人一直直來直去橫沖直撞,随性而為地給自己闖出一條路。
他不需要看別人臉色。
宋兆憋着一口氣,但是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瞪着蘇昔。
蘇昔說:“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麽問題,能不能先把分內的工作做好再說?你就不覺得拍來拍去總是過不了很麻煩嗎?”
宋兆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問題是他的表現不合鄭導滿意的原因不僅僅在于他沒有專心,而是他根本沒辦法做到讓鄭導滿意,他已經很努力地在體會鄭吳思指點他的內容了。
這邊休息了一刻鐘,鄭吳思看到時間差不多了,又瞅了瞅日頭,催道:“再有半小時光線就不行了,趕緊的,再來一遍。”
蘇昔把裹在身上的幹毛巾拿開,先一步站起來,往拍攝的位置走。
鄭放和陳吟因又給他分析了一下接下來的戲怎麽拍更省力,鄭吳思拿着喇叭在後面喊:“鄭放陳吟因你倆能謝幕了嗎,快讓開都擋鏡頭了,到底你倆拍還是他倆拍啊!”
鄭放擺了擺手,“知道了這就回去。”
返回的時候,遇到跟在後面的宋兆,低聲說了一句:“把戲拍好今天我就當什麽都沒看到,再讓我發現你搞些自以為是的小動作,後果自己掂量掂量。”
宋兆一下子驚醒過來,他做的那些小動作,包括對戲時總想要給蘇昔挖坑,包括在水下想要絆倒蘇昔,八成是全部都被鄭放看在眼裏了。
找茬陷害的方式無非也就那些,見多識廣的圈內前輩不至于連他的那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只是有人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人像鄭放這樣站出來敲打他而已。
鄭放給他留了後路,他本來應該感激,但是想到對方的仁慈很有可能是看在蘇昔的面子上,不想鬧出太多的麻煩,他就覺得自己是被嚴重地輕視了。
心情越是複雜,表現就越是差勁。
半小時後,劇組在場所有相關工作人員都嘆氣連連,看向宋兆時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欠錢不還的仇人。
鄭吳思的眉間擰出一個深深的“川”字,瞪着宋兆沉思了半天,表情嚴肅,沉默不語。
蘇昔今天又在水裏泡了大半天,從水裏拖着一身濕漉漉的長袍往岸上走,一邊走,一邊擰衣服下擺的水。
泡過水後的古裝厚重,濕噠噠地緊貼在身上,嚴重影響動作。
宋兆被鄭吳思盯得心裏發虛,已經顧不上再去找蘇昔的茬,忐忑難安地跟在蘇昔身後往岸邊走。
蘇昔瞧了他一眼,正準備再來一遍,一只腳還沒從岸邊踩下水,鄭吳思喊道:“蘇昔別下了,今天就到這裏,浪費不起這個時間!”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在吐槽誰。
在過去的數個小時時間內,由于宋兆的表現沒有任何進步,各種大大小小的問題屢教不改,鄭導演陷入對自己深深的懷疑當中。
轉念一想,他訓不好宋兆沒有關系,還有個潛力無限的可塑之才在等着他,可要是因為宋兆反反複複地NG,拖累得蘇昔又在水裏泡出毛病來,就得不償失了。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從人堆裏扒拉出來的好苗子,可遇不可求,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找別人替換掉的。
說句不怕蘇昔恃寵而驕的話,這就是顆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寶貝,需要好好呵護着。
蘇昔從戲裏的那個角色脫離出來後,依舊是一副乖巧好說話的樣子,對鄭吳思點了下腦袋,拖着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往休息區走。
鄭吳思招呼了一聲:“去把濕衣服換了,今天就到這裏,回去休息,明天再說。”然後背過身去和劇組的副導演等人在一旁低聲讨論着什麽。
宋兆經過蘇昔身邊的時候,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撞了下蘇昔的肩膀,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蘇昔面對這種低級的挑釁方式無動于衷,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幹毛巾,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跟小梁說話:“你在外面等着就行,我換完衣服就出來。”
小梁連忙點頭:“好,剛好我可以去把中午帶的姜湯端過來,等你一出來就喝下去。”
蘇昔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謝謝。”
小梁原以為,自己那天多嘴多舌引得蘇昔暗自反感,此時見他笑得真心,眉眼彎彎十分好看,心裏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蘇昔一個人進了更衣室,更衣室是臨時搭建出來的,周圍很随便地用了幾塊布做遮擋,四處漏風,很不受女演員的待見。
蘇昔進去之後匆匆把身上的濕衣服往下扒。
厚重的古裝吸飽了水,緊緊貼在身上,他剛把上衣褪到腰上,門口的那塊布簾子呼啦一聲被掀開,從外面灌進來一陣風。
蘇昔從進來後就一直聽到外面就幾個女工作人員在聊天,這時候身後一傳來動靜,他下意識地把脫到一半的上衣又穿回去。
于是剛進來的許硯只感到眼前迅速晃過一片潔白的後背,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消失在眼前。
蘇昔回過頭來,發現不是誤闖進來的女孩子,而是許硯,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詫異道:“你怎麽進來了?”
許硯的注意力并沒有在他臉上,而是滿腦子揮之不去的那片白皙。
昙花一現,好似幻想。
再定睛一看,領口露出的脖頸,确實也是一片瑩潤潔白,許硯不受控制地幻想起領口以下失去衣服遮擋的身體又是怎樣的風景。
蘇昔濕透的衣服緊緊包裹着那細瘦腰身,許硯的眼神帶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癡迷,半響才反應過來蘇昔問自己的問題。
“對不起,外面的人告訴我說你在這裏,我沒多想就進來了,不知道你是在換衣服。”
許硯望着他的眼睛道歉。
蘇昔知道劇組對于這種事情不太注意,條件不好的時候,通常都是很多人擠在一個地方換衣服,別說男人和男人,就是男人和女人,也沒有那麽多心思和時間去計較這種問題。
可是他不習慣,能避開就避開。
他看起來不是很想多說話,許硯則是牢記自己如今還是“待罪之身”,讨好還來不及,更別說做他不喜歡的事情惹他不快。
許硯一心想要讓兩人的關系回到以前,蘇昔對他疏離,他就心裏總惦記着,自從那天從對方家中離開後,日子就過得有點心不在焉。
沒等到蘇昔說話,就急忙表示:“我先出去,等你換完衣服再聊。”
說着就轉身離開。
蘇昔不覺得兩人有什麽可聊的,很久不見面,他以為彼此默認整件事就此結束,沒想到許硯今天說找過來就找過來,還是在他拍外景戲的時候。
他迅速換好幹淨衣裳,正等着卸頭上的假發套,小梁在門口問:“蘇蘇,我把驅寒的姜湯現在就給你端進去?”
他答道:“好。”
小梁進來後,在門口躊躇一會兒,又小聲問:“許硯也等在外面,讓他進來嗎?”
蘇昔怎麽說也受過人家照顧,再說這棚子又不是他專用的,沒必要将一件簡單的事情鬧到很難看的地步,就沖外面喊了聲:“許哥,我換完衣服了,有什麽話進來說吧。”
許硯這才規規矩矩地掀了門簾走進來,沖蘇昔笑:“換完衣服精神多了,對了,姜湯快點喝下去,不然待會兒放涼了。”
跟着許硯進來的還有個人,是給蘇昔卸假發套的劇組造型師。
一下子多了兩個不相幹的人,許硯有些遺憾。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許硯尤其地喜歡和蘇昔獨處,蘇昔只專注地望着他一個人,只和他一個人說話的時候,會讓他打心底裏感到欣喜。
蘇昔見他坐在對面不說話,主動問:“你想跟我聊什麽?”
他看看圍着蘇昔忙活的助理和造型師,沒有直接回答,“待會兒還有其他事情嗎,咱們哥倆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蘇昔不想“慢慢聊”,微仰起臉,朝小梁使了個眼色。
小梁在察言觀色這方面充滿天賦,立即就替蘇昔開了口:“許哥,我是蘇蘇助理,這個我知道,我們蘇蘇雖然今天在劇組收工了,但是經紀人岚姐待會兒還要找他交待別的事情呢。真是太不巧了!”
小梁的從神情到語氣都充滿着無奈和惋惜,仿佛不能和許硯吃飯是錯失了一個億。
許硯被給足面子,只能順着蘇昔的心意說道:“那好,那我就等你有時間的時候。”
蘇昔打開保溫桶的蓋子,正要把湯端出來,一只手伸過來,奪過去,替他把湯往外端,又給他遞勺,遞完勺還用手隔着碗試了試溫度。
許硯的動作仔細輕柔,如果不是蘇昔先一步把碗端過來喝了起來,他甚至表露出要親手喂蘇昔喝湯的意思。
蘇昔喝完放下碗,他又往蘇昔嘴邊遞紙巾。
蘇昔又搶先一步接過紙巾給自己擦了擦嘴。
雖然許硯平時對身邊的人就很溫柔體貼細致入微,但蘇昔總覺得他最近幾次見面的表現有些殷勤。
許硯又說:“待會兒坐我的車回酒店吧,不能空出時間來陪我說話,我送你一程總可以吧。”
外面不斷傳來劇組的人打道回府的動靜,蘇昔此時已經換好衣服卸好妝,是時候離開。
面對許硯的建議,他言辭委婉但态度堅決:“許哥真是太客氣了,大家都在這裏拍戲,誰也不比誰輕松多少,就別送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以後有事的話,直接電話跟我聯系就好了,跑來跑去的多辛苦。”
許硯聽他句句都像是為自己考慮,但是句句都是在把他往更遠的位置推。
蘇昔剛走到回酒店的車邊,忽然就被許硯抓住肩膀。
許硯眉頭微蹙,看起來有些焦急和不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以為我們之間不必要在意這些,你卻跟我越來越生分,好像見我一面都覺得不耐煩?”
蘇昔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往下扒,抿緊嘴唇不發一言。
許硯忍不住追問:“蘇昔,你是不是對我有別的感情,心虛了,所以一直避着我?”
蘇昔皺了下眉,“我為什麽要心虛。”一個用力,将他的手從自己身邊推開。
許硯望着自己被推開的手,怔了片刻,回想從前,蘇昔乖巧溫和,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眼裏亮晶晶。
回過神來,越發感到難以置信:“蘇昔,你真是最多情也最無情,以前你不是這個樣子的,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蘇昔承認自己有在人前裝乖的習慣,但這不該成為他被譴責的理由。
他壓低聲音,意有所指:“難道你就沒有騙過人?”
許硯身體僵了一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兩人都不是什麽籍籍無名的小透明,在車邊僵持的狀态很快引來其他人的注意,紛紛往這邊看過來。
許硯和蘇昔,在外人的印象中,至今還是抱大腿與被抱大腿的關系,加上前段時間被讨論的熱火朝天的話題,總之沒人覺得他倆是好兄弟、鐵哥們兒。
可眼前這副場景,怎麽看都像是許硯這條大腿在單方面糾纏蘇昔,活像個被始亂終棄的怨夫。
莫非兩人的關系當真如少數人傳言的那樣不簡單?
蘇昔被糾纏得臉色不好看,越想越覺得不公平,從未婚妻的事情到後來拍戲受傷,許硯從頭到尾沒讓他覺得自己是推心置腹的交心好友,既然關系壓根就沒到那份上,憑什麽跑過來質疑他騙人?成年人的社交,誰還不是戴着副面具半真半假了。
助理梁佟一看情況不對,連忙提醒許硯:“許哥,好多人在看着,有些話現在說也不合适,對您影響不好。”
許硯才清醒過來似的,重新記起了自己來找蘇昔的目的,不是質疑和譴責,而是修複兩人出現裂痕的關系。
蘇昔扭頭就要上車,他趕忙上前一步,擋在前面,露出笑來:“小昔,我們不争辯這個問題,上一句話是我說得太過分,我是個混蛋,你沒騙人,你一直和從前一樣,很乖很聽話。”
蘇昔垂眼看着地面。
他覺得蘇昔是在心軟猶豫,趁熱打鐵地邀請道:“坐我的車吧,我送你回酒店。”
蘇昔擡眼,說:“其實我也沒你想的那麽聽話。”
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許硯擋在車門邊躊躇不定,清楚自己這樣死纏爛打不太好,但是輕易放手又不甘心。
正在說話,身後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隔着兩輛車朝蘇昔喊:“小蘇還沒走啊!太好了!”
鄭放的聲音帶着驚喜,一邊喊,一邊邁着大長腿朝這邊走過來。
蘇昔的目光越過攔在面前的許硯,問他:“鄭哥,怎麽了?”
鄭放說:“我車壞了,小蘇,搭你鄭哥一程。”
許硯一聽,擰起了眉。
鄭放在僵持的兩人之間掃視一遍,裝作不明狀況地問:“不方便啊?那算了。”
許硯抓緊機會搖了搖頭:“沒有不方便,鄭哥,這不剛好,蘇昔和我有段時間沒見了,就坐我的車,我送他回去,你可以坐他的……”
蘇昔莫名其妙就被人代替着做了決定,微微有些惱意,打斷道:“我說過,不用麻煩許哥。”
說着就繞過他,來到另一邊車邊,拉開後,對鄭放道:“鄭哥,我們走吧。”
當着鄭放的面,許硯也不敢造次,只能眼睜睜看着蘇昔上車後揚長而去。
車上,嗅到八卦氣息的鄭影帝意味深長地盯着蘇昔:“怎麽,你和許硯看樣子還有段故事?”
蘇昔說:“故事還真沒有。”
鄭放顯得有點失望,想了想又說:“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對他也沒興趣……但是他好像對你還挺上心的,是他對你有興趣嗎?”
蘇昔欲言又止,“鄭哥,你好像對這種事情很懂的樣子……”
鄭放急忙自證清白:“不不不別誤會,我是個直男,筆直筆直的!”
停頓片刻後又說:“不過咱們這一行,彎的不比直的少,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我就是見過的多了,看出門道來了,你懂的嘛,生活就是一場表演課,藝術有時候就在身邊,觀察生活也是種……”
鄭放說着說着,就開始像劇組的日常那樣,逮住蘇昔就開始傳授演戲經驗。
于是打探八卦就不知不覺變成了鄭影帝小課堂。
分享幹貨,這對蘇昔來說還是很受用的,蘇昔吸取知識的雙眼亮得發光。
車上的氛圍融洽,老師慈愛,學生乖巧。
司機透過後視鏡時不時往後瞥一眼。
把兩人拉到酒店後,偷偷摸摸地給賀爵安發信息,嘩啦啦一連發了好多條。
“鄭放打聽蘇昔和許硯是不是戀愛關系,感覺他挺關心這個事的,還特別強調了一下是直男!”
“鄭放一路上教蘇昔怎麽演戲,還誇蘇昔聰明,上鏡好看。”
“蘇昔和鄭放在一起的時候特別開心,望着鄭放的時候兩眼放光,就好像要撲過去把人吃了。”
抱歉,最近備考,更得有點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