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蘇昔還在消化賀爵安告訴他的這個消息,對方已經開門見山地與他主動認識:“我是趙秋然,以後我就是你的新經紀人,你也是我帶的唯一的藝人,希望我們以後合作愉快。”

蘇昔僵硬地與她握完手,卻向賀爵安投以若有所思的眼神。

賀爵安以為他還有疑惑,耐心解釋道:“他和我簽了合同,所以這只是一場正常的跳槽行為。”

蘇昔等到只有兩人的時候,問他:“這個事情難道不應該先和岚姐商量?我是她的人。”

“她會找你說清楚。”賀爵安說,“更好的經紀人,打造更璀璨的你,有什麽不好的嗎?”

蘇昔露出一個淺淡的笑,順着他的話回答:“當然好。”

賀爵安見他沒有上次發現自己助理被換掉時那樣抗拒,心裏有種難以言狀的滿足。

趙秋然不僅僅是金牌經紀人,還是受過賀家恩惠很多次的人,所以他又對蘇昔的工作和生活多了一份掌控。

蘇昔也感覺出來了,賀爵安的掌控欲有點收不住。好像是想把身邊所有看得見看不見的人、事、感情都控制在可随意操縱的程度才肯放心。

第二天,應小岚果然約他見面,與他道別。

蘇昔心裏将她像姐姐像母親那般看待,強忍着不舍問她為什麽。

應小岚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不僅僅只是怕忤逆賀爵安的後果。

她不再青春年少,但始終籍籍無名,可以說是能力不足,也可以說是志不在此,但事實就是,蘇昔的這條路越走越寬敞,越走越快,以她的能量,跟上蘇昔的進度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不能再給蘇昔繼續以支持以幫助,将他交給更優秀更強大的人手上,才能讓他更好的飛翔。

應小岚說她的孩子正在需要陪伴的年歲,小孩子長得很快,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彌補不了,所以想在接下來多陪伴家人陪伴孩子,所以更不能耽誤一個同樣正在事業上快速成長的蘇昔。

蘇昔理解她,也理解自己,所以只能好好說再見。

當晚他還是免不了有些傷感。

一段長達數年的溫暖和陪伴,說結束就結束,他需要緩緩。

賀爵安說他情感豐富。

他不理人。

賀爵安于是又站在一旁給自己打圓場:“搞藝術的人情感都豐富。”

蘇昔見他一本正經站在自己卧室的飄窗前感嘆,又有點想笑:“你這樣的粗人是不是連心都沒有?”

賀爵安回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還在乎我有沒有心嗎,還以為你只是喜歡我是個‘粗’人。”

蘇昔打量着他臉上忽然意味深長的表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不要在我這麽感傷的時候搞黃色好不好?”

賀爵安也覺得自己有點無聊,無奈地笑了笑,“那換個話題,你剛拍完戲,接下來要不要去什麽地方休個假,放松一下?”

在他提醒之下,蘇昔想起來,“我确實有過這個想法。”

賀爵安說正好可以一起,蘇昔便興沖沖和他商量地點。

最後決定去一個以絕美風光著稱的熱帶島嶼,離得近,非熱門,還有金黃色的沙灘。

地點決定下來以後距離出發日期還有幾天,賀爵安的時間一空下來就往蘇昔身邊跑,跑就算了,每次見面搞得像約會,最後演變成每天早上往公寓裏擺上一束新鮮的花卉。

蘇昔在短短數日經歷了燭光晚餐熱氣球晚餐煙火晚餐等一連串不好好吃飯硬搞些奇怪操作的夜晚以後,吃蛋糕都變得小心翼翼,他不确定賀爵安是不是看偶像劇把腦子看瘸了,但是他有合理的理由擔心自己什麽時候不小心從蛋糕裏吃出奇怪的堅硬物體從而硌碎牙齒。

賀爵安觀察着他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問他怎麽了。

蘇昔厚顏無恥地問他:“你是不是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對我假戲真做動了真心。”

賀總帥臉一紅:“是又怎麽樣?”

蘇昔說:“你這麽說我就不太信了。”

他感覺自己被頭頂上方炸了半天的煙花炸得頭有點暈,起身去洗手間。

回來的時候看到賀爵安對面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有段時間沒見過面的楚儀。

他準備過去的,結果在轉角聽到楚儀詫異地問賀爵安:“你不會是在拿蘇蘇當他的替代品吧?”

楚儀擋着賀爵安的臉,蘇昔看不見他的表情。

就聽見賀爵安的聲音隐隐約約傳過來:“你為什麽有這種想法?”聽起來很平靜。

楚儀說:“別糊弄我,我記性好得很,不僅記得你和林寒以前經常背着我膩膩歪歪,我還記得你以前對着電影裏演乖乖學生的蘇蘇一臉惆悵,說他像林寒。”

賀爵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楚儀說:“我可聽說了,下個月有個秀展,林寒明天就回來,你不能這麽無恥,一邊吊着這個約會瞎撩,一邊吊着那個藕斷絲連,我作為朋友我看不下去。”

蘇昔接着又聽到楚儀說了很多賀爵安和那個叫做“林寒”的人從前有過好,最後對蘇昔表達了一波心疼。

楚儀說他要走了的時候,蘇昔下意識地躲了起來,沒讓他發現自己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他出現在賀爵安面前,問:“剛剛看到楚導走了,他是來找你的?”

賀爵安看起來姿态放松,沒有任何心情受影響的痕跡,道:“找我借錢。”

如此言簡意赅的答案又讓蘇昔怔了一下。

第三天早上,按照計劃,是出發去海島的時間。

賀爵安前一天晚上就沒有來。

蘇昔以為他臨時有事耽誤了,所以第二天早起又開始等。

等到還有一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還是沒見到和他約好同行的夥伴。

被放鴿子不奇怪,想到對方放自己鴿子背後有可能的原因,蘇昔的心情就有點奇怪了。

如果記得沒錯,那個叫做“林寒”的人昨天回來了。

這種橫亘在他人感情中間卻找不到确切立場的滋味不好受,如鲠在喉。

航班時間顯示上午七點,賀爵安也是七點給趕回公寓的。

蘇昔正合上裝滿東西的行李箱,聞聲轉頭,看了眼時間,表情平靜地說:“你好準時。”

賀爵安此時顧不上回應他那句反諷之情溢于言表的話,打量着他這副要離家出走的造型,驚訝道:“你這是做什麽?”

蘇昔神色坦蕩地表示“現在你真正的男朋友回來了,我的忙就幫到這裏。而且從前幾次見面看起來,我覺得賀夫人并不是需要你做戲敷衍她的那種人,所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賀爵安怔了半天:“說好的一起去島上玩,也不去了?”

蘇昔搖頭:“不去了。”

賀爵安心生煩躁,向他走近。

剛擡腳,他退得比誰都快,遠遠地讓開。

賀爵安無數的話在舌尖轉了個彎,變成一個單調的字:“行。”

蘇昔拿着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賀爵安在空蕩蕩的房子裏轉了一圈,這才發現蘇昔住了這麽久,竟然只用一個行李箱,就帶走了所有痕跡。

“他就從來沒把那兒當成過家。”一向獨自面對和消化難題的賀爵安幾杯酒後破天荒地開始向好友吐露心事。

只這麽一句,就招來楚儀的強烈不認同。

“你也沒明确跟他說過,那是個他能當成家的地方啊。”

微醺的賀爵安開始嘴硬:“有些事情不用說也該懂。”

楚儀很粗魯地“呸”了一聲:“有些事情,就是要說清楚,才能避免不必要的誤解。你看你現在這慫樣,心裏肯定悔得要死。”

他說着,開始捏着嗓子充當起賀爵安內心的小人,“哎呀原來我是那麽舍不得我家蘇蘇小寶貝呀,怎麽當初就沒發現呢!”

“後悔死啦後悔死啦,早知道小寶貝說走就走無情無義,就該早點下手套牢得嘛!”

“那應該怎麽套才套得牢呢,又領不了證。”

“先不管領不領證,告白追求甜言蜜語豪車豪宅珠寶首飾把人心抓住了再說嘛!”

楚導演不愧是電影圈的名人,戲精附體的時候表演欲止都止不住,翹着蘭花指做出各種誇張表情對着空氣比劃。

賀爵安看得直皺眉,“我問過他要不要正式在一起。”

楚儀不解:“那怎麽會發展成現在的狀況?”

“當時他在裝睡。”

“哦,那就是不喜歡你。”楚儀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吐出無情的真相,“婉拒。那你也就別強求了,強扭的瓜不甜,林寒要回國了,你要不要試試吃回頭草?”

賀爵安作回憶狀,顯然沒把對方後半句胡說八道的話聽進去,“他搬走之前,也跟我說什麽林寒,還說什麽我真正的愛人要回來了。”

說到這裏賀爵安臉上就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他看向楚儀,眼裏寫着懷疑。

多少年前的事了,從那個年紀一起走過來的、還維持不錯關系的、又和蘇昔走得比較近的,這些條件一排除,楚儀就可以直接判刑了。

“喂!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對天發誓從來沒在他面前提過你以前的風流債!”

楚儀信誓旦旦。

賀爵安不想說話。

楚儀忽然想起來,“該不會那天我找你的時候吐槽你的那段話,其實被剛從洗手間回來的他碰巧聽到了吧?”

賀爵安思考了一下,換上更兇狠的眼神瞪着他。

楚儀甩鍋:“這不能怪我,誰讓你不早點說清楚,這麽多年了,那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就一直藏着掖着,準備百年後帶到棺材裏去啊?”

賀爵安悶哼一聲:“你也說這不是什麽大事,所以又有什麽好說的。而且,你也沒問過我。”

沉默良久,楚儀看不下去對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建議道:“要不你臉皮厚一點,去抱大腿認錯,然後死乞白賴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軟硬兼施把人追回來?”

“聽上去不是什麽好主意。”

賀爵安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儀在背後罵罵咧咧:“死傲嬌,活該注孤生。”

賀爵安在車上打了個噴嚏。

第二天的集團決策會議,賀總罕見的缺席了。

其後幾天,更是沒有露面。

傳言稱,賀總生病休養在家。

大家都相信了平日裏不生病的賀總病來如山倒,紛紛表示擔憂。

可賀總閉門謝客。

見不到賀總的忠心下屬出于擔心,将希望寄托在蘇昔這位曾經與賀總關系頗好的人身上。

然而蘇昔正在趕往度假的路上。

經紀公司給的福利,去一處位于鄰國邊境的海島。

上次被賀爵安放了鴿子以後他一怒之下中斷了去海邊的計劃,這次趁機補上。

等收到賀爵安生病的消息,他已經在鄰國機場落地。

再趕回去,顯然不太現實――除非賀爵安是他重病将逝的親爹。

蘇昔有些走神,等緩過來,發現原本說好碰面的同事一個都沒來。

有個陌生的女孩走過來說她是負責接人的,其他人已經先去酒店了。

蘇昔說:“原來是這樣啊。”心裏還是有點疑惑。

可對方證件齊全,還當着他的面給他的經紀人打了電話說蘇昔到了,也不太可能是騙子。

于是蘇昔就跟着她走。

上了車,一直往南開。

“酒店呢?”

“快了,就在前面。”

這樣的對話發生了數次。

最後車子直接開到了港口。

領路的妹子說:“就是在這上面了,被包下來了。。”

蘇昔指着巨大的游輪,問:“這麽大手筆?”

那停泊的游輪确實豪華,蘇昔覺得起碼可以住上千的人,并且個個房間配上大浴缸。

妹子不做回答,把他從車上放下來,就走了。

這個港口似乎并不熱門,蘇昔張望一圈,愣是沒見到除自己之外的活物。

也不知道那些提前來的人都在裏面忙什麽。難道裏面還有更大的驚喜?

想到這裏蘇昔忙不疊上了船。

甲板上擺放的酒水食物沒有被人碰過,他迅速進了船艙,裏面還是一片沉寂。

華麗的大廳亮着燈,一切都是最整齊的模樣,并不像是來過一群懷着歡快心情來這裏放松的成年人。

“有人嗎?”

蘇昔剛喊了一聲,眼前一黑,所有的光源一同消失。

四周黑暗,死寂。

窗外,港口的建築在移動,倒退,沒一會兒,眼前的景象被藍色海水代替。

蘇昔适應了昏暗的光線,挪動身體試圖尋找到光源的開關。

東張西望的時候後背忽然撞到一堵人牆,湧來熟悉的氣息。

他錯愕地轉身,被身後一雙手按住了腰,動彈不得。

“猜猜我是誰。”那人手上用力,将他帶進懷裏,手臂纏上來,緊緊從背後摟住了。

蘇昔被那力量箍住腰,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困惑迷茫猶豫惱火驚慌,一瞬間浮上種種情緒。

他強作淡定:“什麽意思,你先放開。”

賀爵安聞着他身上的氣息,不滿足地說:“讓我再抱一會兒。”

蘇昔前後一聯想,知道自己八成是被騙過來了,這哪兒是什麽豪華郵輪,這是輛賊船。

“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他不急于掙脫,因為知道自己拼力氣拼不過體格更加強壯的賀爵安。

賀爵安的臉蹭着他脖頸處露在外面的肌膚,很是貪婪和依戀的模樣,“那天你走得太急,我沒來得及問,你是從哪兒聽來林寒這個名字的?”

蘇昔見他提起那個名字時語氣坦蕩,便也大方承認:“上個月底,楚導來公寓找你那次,你倆說話,我經過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

賀爵安頓時回想起那天楚儀和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什麽“你該不會是拿蘇昔當替身吧”,瞧瞧這都是些什麽沒腦子的猜測,不愧是拍電影的。

他苦惱地伏在蘇昔肩頭,“這你也信?”

蘇昔說:“信一信也無妨。”

替身什麽的這種只有在爛俗言情劇裏才會出現的狗血劇情,他才不相信正常人會做,除非賀爵安是個打着替身的幌子一邊裝情聖一邊風流快活的渣男。

可那天的對話确切證實了賀爵安曾經有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年少的愛情常伴随着種種意難平,如今人家要回來,再續前緣也未嘗不可。

蘇昔自認為還算是一個道德觀念比較強的祖國好青年,那種情況下,還不走,萬一破壞了一段有可能複合的感情,豈不是很過分。

他不做插入別人感情的第三者。炮友沒了可以再找,

賀爵安在他脖頸後面嘆氣,溫熱的氣息灑在上面,偶爾用柔軟潮熱的唇瓣輕蹭過那細膩光滑的肌膚。

蘇昔掙紮的時候,上衣竄上去一截,露出雪白清瘦的腰身,賀爵安的手觸碰上那片綿軟嫩滑,就像沙漠中幹涸數日的旅人忽然遇見綠洲和清泉,欲望在燃燒,蘇昔身上的氣息清甜不膩,不知用了什麽洗發水或者沐浴露,令他一接近,腦海中頓時就浮現出對方如嬰孩般裸露全身毫不設防的模樣。

曾經彼此纏綿的身體親密無間,細聲呻吟的語調仿佛還在耳邊,賀爵安将自己深深埋進對方身體裏的時候,以為自己可以永遠擁有這個人。

直到對方突如其來的離開。

蘇昔試圖掙紮,沒用。

賀爵安經過短暫的沉默和猶豫,緩緩說道:“事實不是你,以及他們以為的那樣。”

蘇昔和賀爵安靠得太近了,近到好像要融為一體,賀爵安一說話,那聲音似乎不是經過空氣傳到耳中,而是從一顆心直接傳遞到另一顆心裏。

他連忙說:“那你放開,我們坐下來,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賀爵安對他的請求置若罔聞,牢牢将他掌控在自己眼前可親吻可觸摸到的範圍內,“不行,就這樣說。”

蘇昔答應的同時一腳往後面踩下去。

賀爵安面不改色地生生承受下這一腳,然後眼神一冷,掃落身後長桌上的酒水鮮花,将蘇昔從懷裏推倒在長桌上,不由分說地壓上去。

“你要是不急,過一會兒再說也行。”

蘇昔見情況不對立即認慫,堆起乖巧笑臉,擡手輕撫賀爵安胸口,像是順毛又像是讨好:“開個玩笑,你說,你說,我真的想聽。”

賀爵安盯着他盛滿笑意的眼睛,沉默不語。

不知僵持了多久,最終兩人還是以和平共處的方式端坐在長桌兩側。

蘇昔姿态閑适地給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聽賀爵安用不太痛快的口吻說從前。

拜賀爵安父母的甜美愛情所賜,這對夫妻似乎一生都處在熱戀期,眼中第一個看到的永遠只有彼此。

賀爵安小時候自然也受到不少寵愛,但再長大一些,就逐漸被若有若無地排除在父母的二人世界之外。

少年時期最敏感,作為肉.體凡胎,賀爵安也不例外。

友情,成為親情缺失時的彌補。那是一種尚未理解和感受愛情之前的最珍貴但也最澄澈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楚儀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林寒也是。

不過比起從小活蹦亂跳沒個正形的楚儀,林寒那時候更內斂更溫和,楚儀跑出去和人侃天侃地的時候,他通常會安靜地待在賀爵安身邊,陪賀爵安吃飯,走路,看書,像一只性子溫和的貓咪,對年少的賀爵安充滿依賴。

賀爵安正是少年人意氣風發時,對于自身所受到的這種依賴并不覺得厭煩,相反有種近乎中二的成就感。他們是兄弟,是朋友,是一起對抗邪惡的夥伴。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十七歲那年的林寒展露了他的野心,想卸下前十七年的順從表象,去念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學校,做出最了不起的設計。

這個理想本身沒錯,放在林寒身上就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林家自小寄予他傳承家業的厚望,更重要的是,林寒的父母始終在努力樹立家長的絕對權威,無法容忍孩子的自作主張,不肯輕易讓前面十七年的努力打水漂,死活不肯放人,綁也要綁住。

賀爵安也是後來才知道林家的矛盾已經發展到需要動用私刑的地步。

他更沒想到,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少年反抗的手段相當瘋狂。

他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收留了全身濕透的林寒,作為保護朋友扶持弱小的英雄,少年的賀爵安慷慨地奉上自己最鐘愛剛拆封的新款睡衣,讓對方換上。

林寒走出浴室時像中了邪,緊盯着他的眼睛,擋在他面前,讓他吻自己。

賀爵安還處在茫然的狀态,林寒已經脫下了印着超人圖案的棉質上衣,露出還未長開的、屬于少年人的青澀身體。

他本就瘦弱蒼白,身形比起同齡人更嬌小些。

賀爵安那時的确意識到自己對男人更有想法,但此刻眼中看到的,不過是個瘦弱的性別模糊的孩子。

彼時還沒養成十多年後那副古板老派的個性的小賀總,甚至很想問對方一句冷不冷。

林寒沒說話,拖動着木椅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又打開窗戶,讓狂風裹着暴雨入侵了這間本該溫暖如春的卧室。

他狀态很不對。

小賀總差點以為他要從那裏跳出去。

剛要伸手去拉,林寒又轉過身,一步步朝他靠近,聲音顫抖着說:“你不是喜歡男的嗎,現在我就在你面前,求你上我,你不願意嗎?”

賀爵安準備讓開卻被抓住手,林寒把他的手掌貼在自己心口,帶着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游走在上半身。

賀爵安若即若離地觸碰到那瘦弱蒼白的、并不能勾起他任何欲.望身體時,忽然有些惱火。

他不知道林寒是怎麽發現他的性向的,但很顯然,這家夥誤會了什麽。

作為一個中二氣息尚未消散的少年,小賀總感動和自己一起去屠龍的夥伴正以一種扭曲而詭異的姿态亵渎他們的友情。

準備甩開的時候,林寒就哭了:“拒絕的話,我現在就從那裏跳下去。”

瘦弱無助的少年聲音沉靜,不似一時沖動,像是早就有這打算。

這氛圍實在不像是天雷勾地火的挑.逗勾.引,更和欲拒還迎式的強取豪奪無關,小賀總覺得自己面前站着的更像是一個為了某種信仰而鑽牛角尖的亡命賭徒。

想到這裏,他冷不丁地笑了一下,并決絕地甩開對方的手:“林寒你到底要搞什麽,我又不是封建時代的黃花大閨女,你是覺得今天睡了我就能收了我這個人嗎?”

林寒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強忍着某種情緒,伸手去扯自己的褲子。

賀爵安将他的不情願看在眼裏,冷聲陳述一個事實:“其實你也不怎麽希望和一個男生睡,不是嗎?何必做這種讓你我都很為難的事。”

他知道的,林寒每次看到校啦啦隊隊長,一個身材火辣的高年級學姐時,那副呼吸急促、眼神亂飄、手足無措的模樣,分明就是少男懷春。

林寒像是被擊潰了某道心理防線,崩潰地大哭起來,質問他:“可是你不是挺喜歡我的嗎,給你上你都不要,你還想要什麽啊?”

小賀總無語,“我是喜歡男的,但我我又不是發.情的公狗,見誰都要上嗎?那也太惡心了,我想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用全部身心去愛,像我父親那樣,那樣很酷!你別這樣了,這不止是在侮辱你自己,也是在侮辱我。”

林寒想也不想就搖頭,既窘迫又絕望地大聲哭嚎,發洩着今天從家裏大吵着奪門而出後直到現在所積壓的情緒:“你別說了,你以為我想和你睡嗎,兩個男人睡一起真的很奇怪好嘛我一個直男!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才想出來這一招,覺得你把我睡了事後起碼應該彌補我幫我解決一下我爹,我至于色.誘好兄弟的嘛!啊啊啊丢臉死了楚儀那家夥說你喜歡男的我還以為你對我應該也是有點意思的!”

小賀總一臉正直地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勸道:“不要想多了,聽哥一句勸,把衣穿上,擋一擋你這身排骨。”

林寒又羞恥又委屈,捂住自己的臉,恨不得當場去世。

這個事,說出去足夠丢盡顏面。

林寒自然央求賀爵安保守秘密。

十幾歲的賀爵安人情味比現在濃些,又顧念往日情份,順嘴就答應了,将這件事瞞了下來,并且用了點賀家的力量讓林寒成功擺脫家中掌控,走上一條心儀的路。

斷在年少的友情注定只會封存屬于年少的罐子裏。若現時過得精彩滿足,那就連從時光中翻出來回味也顧不上。

賀爵安瞞着瞞着,漸漸就連自己都快忘了還有那回事。

畢竟遇到蘇昔以前,賀總守身如玉的作派使得他甚少陷入感情糾纏。

半知情人如楚儀,默認他與當年突然遠走他國的林寒有段纏綿哀愁的深刻過往,不知情者,也沒幾個膽大包天敢對賀總的感情問題指手畫腳。

于是時間越久,越是形成一種既成的誤解格局。

林寒不惜獻出直男身也要達到的目的,最終實現的方式比他計劃中的要和諧單純,綠色環保。

賀爵安提到這段經歷還有點哭笑不得,對蘇昔攤手:“楚儀都不知道林寒這事。現在我算是把那家夥底褲都給你扒了。不過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算言而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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