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遁二

死遁二

淡淡的黑氣就像是幻覺,仔細注意時才能看到,聞到其中的焦糊氣味,當親吻從眉梢離開,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開,一切又像是錯覺。

陸尺循着那若有若無的黑氣看過去,終于瞧見那朵像是快進似的,迅速綻放又迅速凋零的小朵黑花,來自于孔爵的因果藤上的,象征了殺意與惡念的花朵。

哪有人會在告白的時候心生殺念的?

也許是太過驚訝,陸尺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問道,“你想殺誰?”

不約而同地,孔爵也正好皺着眉開口,“你在想誰?”

兩人停頓了兩秒,又同時回話。

孔爵:“我……”

陸尺:“什麽?”

孔爵笑了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我明白了,是我的因果藤?放心,我只是有點嫉妒被你愛過的人。”

因為嫉妒,因為吃醋,所以恨不得将情敵抓出來殺死的惡念。

可無緣無故的,怎麽會在告白時想到這些?

看出了陸尺的困惑,孔爵無奈地垂下眼,放松了身體徹底靠坐在椅背上,“你的玫瑰花,比剛才更香郁了……陸尺,難道說,我和他很像嗎?”

太相像,所以在告白的時候,想到的是另一個人,所以會心動,藤上的玫瑰會忽然散發出甜香。

陸尺只覺得百口莫辯,“我不明白你在說誰,也許是你看錯了,玫瑰什麽的,根本不可能……”

否認完了,自己都覺得這話聽着像是狡辯,死不承認。因果藤就是最強硬可靠的證據,自己這樣否認,根本就是口說無憑。該慶幸沒有直接回應孔爵的心意,說什麽我也喜歡你之類的嗎?若是真的頭腦發熱回應了,只會顯得更加不是人吧。

他嘆氣,思來想去,最終只能回了一句,“抱歉。”

拉開車門,陸尺離開了副駕座,背對着孔爵走向一旁的自助販賣機,走近了發現是個鮮榨果汁的,摸了摸兜,發現沒有合适面額的紙幣,新買的手機也因為沒綁定剛從唐棠那裏搞來的卡而不能用。

原本就只是想找個借口下車透氣,陸尺倒也不是真的口渴,正想着算了,就聽到一聲很輕的‘叮咚’。

一只手從他身旁伸了過來,徑直摁在了機器巴掌大的按鈕下,機器開始運行,發出榨汁機的嗡嗡聲。陸尺往旁邊挪了兩步,看到不知何時靠近的陌生男子,明明是大熱天卻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正一言不發地等着機器榨汁。

這個男人,好像是投了硬幣?可是只有一個硬幣的話,能買下這麽大的一杯果汁嗎?

難道是不關注新聞太久了,連發行了新面額的硬幣都沒聽聞?

陸尺沒再多想,空着手回到了車邊,然後看到了周身氣場比剛才更加低氣壓的孔爵,那雙過于耀眼的湛藍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或者是盯着自己身側的某個方向,就差在臉上寫出‘不很不爽’四個大字。

難道又是因果藤?陸尺無辜地站到車邊,“怎麽了?”

孔爵反問他,“認識的人?”

“誰?”陸尺回頭朝着販賣機的方向掃了一眼,戴着兜帽的男人已經拿着了一杯果汁,轉身離開,機器卻還在運轉着,液晶屏上顯示着剩餘一杯正在榨汁。

陸尺轉回頭,只覺得莫名,“當然不認識,只是個來買果汁的人而已。”

“他剛才一直偷看你,”孔爵吃味地啓動了車子,示意陸尺上車,“你一轉身就看你,還笑了。”

沒說出口的話是,故意買了第二杯還不拿走,肯定是故意留給沒零錢買果汁的陸尺的,簡直居心不良!沒看出來陸尺是有男朋友的嗎?!

當然,為了避免陸尺真的回去拿第二杯,或是追過去搭話提醒那個兜帽男還有一杯,導致一來二去真的搭讪成功甚至互留聯系方式……孔爵還是沒繼續說下去,只催促着陸尺上車,借口這地方不能長時間停車趕緊離開。

兩人還是一起吃過了早飯,而後一同去了白家,商議重振淩鳶和解決百鬼問題的方案對策。

白玄原本不太歡迎孔爵這個外人,更是擔心有孔爵在場,很多事不方便明說。聽陸尺說孔爵為了他們的事被孔家趕了出來,還極力維護陸尺,才态度緩和了許多,還對孔爵表示了感謝和敬佩,畢竟不是随便一個年輕人都有勇氣與所有人為敵,還能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

“孔先生會遇到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不嫌棄的話,可以暫時住在白家。”

孔爵雖然被趕出了家,也凍結了一部分和家族挂鈎的資産,但自己并非啃老的富二代,仍然有很多自己名下的錢和房子。白玄和朝江會提出暫時讓他借住,倒不是因為他連住處都沒了,而是當下情況非常。

孔家的宅子,白家的別墅,都在周圍布置了許多防護性的術法,能防止有不壞好意的惡鬼闖入,也能防範一些別有用心的同行。要想布置這些并非一兩天就能完成的小工程,孔爵本就容易受到鬼魂攻擊,近期又惹了家裏衆怒,加上頻頻發生的百鬼夜行,實在不适合再去住什麽都沒有的普通房屋。

若是沒有白玄的主動收留,孔爵也有對策,只是那樣的對策,怎麽也比不上和陸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來得誘人,便順水推舟裝作的确無處可去,答應了住下。

這麽一住,也幾乎等于是站在了淩鳶的這邊,表明了不會為丹魯與他們敵對的态度,白玄很是滿意。

“一般的情況下,鬼魂只會在人死後七天內出現,七天之後,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和執念支撐,就會自然消散。”白玄依然戴着那亂糟糟的假白胡子,做出長輩的姿态來,一本正經地分析着近期的事件,

“在這七天裏,鬼魂都是較為無害的,腦子不清楚,有的不知道自己死了,有的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所以盡管平時也會每天出現很多新鬼,也不能稱得上的百鬼夜行。唯獨這一次……”

朝江面色嚴肅,在一旁接了話頭,與上次見面時不同,他已經不再時時将那副眼鏡帶在身邊,身上的氣質看起來也沒有那麽文弱了,

“這一次,日落之後、日出之前,每個時辰都會有一批憑空出現的鬼魂,全都是近期死亡的人,但有的已經死了很多天,有的是一周之內死亡的。這些鬼沒有遵循它應有的規則,多則三日,少則不到一日,就會迅速适應現狀,成為數不清的、有自主意識并且會攻擊活人的鬼魂。”

鋪在四人中間的桌面上的,是一張簡易的市內地圖,其中有多處地方用紅筆畫了大大小小的圈。

“它們第一次大規模出現,是在這裏,三天前,估算的話,一共有不到五百只新鬼。第二次出現是在這裏,兩個小時之後的淩晨,距離我們一個街區的距離。”得了白玄的應允,朝江繼續說了起來,手指點在一個又一個紅圈上,根據旁邊的小字說了每次出現百鬼夜行的規模、地點、兇險程度和時間。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單靠丹魯派的那些驅邪師一味滅殺或封印,的确只能救個燃眉之急。”孔爵也提供出了自己這邊知道的信息,開口說道,

“驅邪師也是要休息的,不可能不眠不休的解決這些,連錢都不掙了。近期也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惡鬼傷人被爆出來,就連那些大論壇和微博上都湧出大批的親身經歷者,很多以前不相信有鬼的,現在都改變了看法。已經有驅邪師提議,特殊時期特殊情況,暫時別管那些鬧事的是惡鬼還是別的,一律滅殺才能緩解。”

“哼,一群毛頭小子,遇到事就知道殺來殺去,真以為自己的壽命無窮,輪不到自己成為刀下冤魂了!”白玄聽着很是不爽,當即就拍了下桌子,“哪個鬼不是人變得?就算是全都滅殺了,他們以為自己承擔得了這個因果嗎!”

一旁的朝江連忙給端茶倒水,連聲勸解讓白玄別生氣。

在淩鳶的原則看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滅殺衆鬼是在造孽,退一萬步講,只要那些鬼魂不是無差別傷人,而是去尋各自的冤仇,又有什麽不可?現世能了結的因果,總比拖成轉世後償還的罪孽要好。

活人死人,哪個就不是人了?

陸尺不必問,也能猜到白玄也是這樣想的,“光是由我帶着誅邪劍出現,控制衆鬼,也不能算是萬全之策。”

鬼魂的數量一直在增加,靈異事件也頻頻發生,到了夜裏,願意出門玩玩吃夜宵喝酒的人都變少了。就算他有力量控制住所有新鬼,也只能是拖延時間。

驅邪師不可能日夜不休地驅邪,陸尺也不能日夜不休地握着誅邪劍,跟個鎮煞的神像似的一直呆着——雖然他的确是個半神,有本事做到這一點,但在凡人面前,還是不要暴露太多實力的好,能辦到這一點,也不是個長遠之計。

“近期會出現這些事的源頭,我這三天也簡單調查了一下,有了些眉目。”陸尺看向白玄,後者果不其然有點心虛緊張,擔心自己前幾日做的不夠好,真的被陸尺當下揭穿成嫌疑人,也擔心自己冒充罪魁禍首的事被發現,無論怎樣都不是白玄想要的結果,“這個我們稍後再說,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我也不好斷然下結論。”

白玄松了口氣,一雙被僞裝刻意弄小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眨了眨,閃着有神的精光,“沒事,不急于一時,這才三日,我算過了,按現狀來看,再撐上個二十多天沒問題。”

二十多天?不,陸尺在心裏反駁,最多半個月,就已經是極限了。

雖然不能明說,但他清楚一切的真正原因是位面融合,鬼魂憑空冒出的速度不會保持,不會勻速上漲,而是随着位面的融合以可怕的加速度加劇,說半個月的時限,也是在陸尺主動控制了大部分鬼魂的情況下計算的。

只要順利解決了這次百鬼夜行造成的混亂,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主神空間布置的臨時任務了。陸尺原以為任務會更加艱巨,沒想到只是讓他解決位面融合後的最大災難就可以,至于如何讓位面重新分開,如何讓世界的規則恢複,可以交給更擅長這些的其它神明。

‘在此之前,您只需要注意一點,’與主神空間通話時,陸尺了解到,臨時任務還有個需要注意的特殊前提,‘完成任務的同時,絕對不能讓各個位面的氣運之子相互碰面,讓他們聚集在一起,互相幹涉。’

當陸尺詢問所謂的氣運之子該如何确認,尋找,為何不能碰面,空間那邊卻無可奉告了。

‘現在這個位面的氣運之子,就是孔爵,對嗎?’

氣運之子,應當是注定了命數最旺盛強悍的人,也是最容易憑借一己之力影響整個位面的人。

‘是。’

“陸尺……陸尺?”孔爵的聲音将他從神游中拽回現實,“怎麽了?”

“沒什麽,”陸尺笑了笑,“只是在想,有一個辦法或許能一勞永逸,但風險其實很大,而且……光憑淩鳶一派的術法,怕是不能辦到。”

孔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溫聲接話,“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盡全力幫忙,丹魯派的術法,我基本都掌握一些。”

聽了這話,陸尺看向白玄,白玄也表示認同地點了頭。

“那我就說了。”陸尺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還記得道清真人的丹青吧,它因為道清的力量過于強大,又繼承了對已逝之人的哀悼之情,在道清無意識中生出了畫中人的幻象,并随着年月流逝,有了一個可供白家所有鬼魂藏身的小世界。”

白玄愣了一下,神色微變,震驚道,“你的意思難道是……”

孔爵也面色凝重起來,這樣的對策太過大膽,雖然理論上可行,但是自古以來鮮少有人敢這樣想,更別提真的去做了。

唯有朝江坐在一邊,還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耐心而困惑地等着解釋。

“是的。”陸尺唇角勾起,“創造一個足以容納所有鬼魂的小世界,這樣一來,就算以後再發生類似的災禍,也不必再擔心了。”

無論是以丹魯派的做法将它們趕盡殺絕,還是像淩鳶派的原則那樣,過于放任百鬼的行為,引得人心惶惶,都是太過極端的對策,無法解決問題的根本。

倒不如,給它們一個容身之處,以此為限制,讓融合後的世界、人們、鬼魂,都得到一個緩沖,有更多的時間精力面對這些,驅邪師可以更妥善的處理,鬼魂也可以在約束之下不至于引起太大的禍患。

這樣的做法,往小了說,是制造一個臨時的空間,和道清的那幅畫異曲同工,往大了說,就是人為制定了新世界的新規則。

“至于通往小世界的媒介,”其它幾人已經陷入了這大膽想法的沖擊之中,保持着沉默,陸尺繼續說道,

“用畫卷來作為媒介,不夠妥善,我的建議是,用鏡子來代替。這樣的一個小世界,不是依附于畫卷的畫中世界,而是依附于整個現實世界的鏡向小世界。”

媒介太脆弱,則小世界容易受影響、輕易損傷,小世界的空間太廣闊,則依附的事物也需要有更強大的力量、廣度。

但如果媒介是鏡子,依附對象是現實世界……一切都能夠得以解決,小世界會足夠大,絕對能容納數不清的鬼魂,作為媒介的鏡子也是數值不清的,到處都有,不會因一面鏡子被損壞,就破壞整個小世界的穩定和平衡。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的事從未有人做過,一切風險和變數都是未知的,制造這樣的世界,需要的力量也難以預測。

若是真的成了,就不僅僅是解決當下的百鬼夜行這麽簡單……而是整個世界上的人與鬼都會受到影響,直接動搖整個驅邪圈的基本規則。

“如果是別人這麽說,我一定不會同意,也不會看好這種瘋子般的行為。”許久,白玄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摸着幹巴巴的胡子說道,“但您是祖師爺,我相信您的判斷,有丘妄君的經驗和能力在,又有姓孔的小子助陣,也許真的能成。”

被倚老賣老地稱為‘姓孔的小子’,孔爵也不惱怒,只當白玄是個老小孩,“我只有一個要求,以你的安危為第一考慮,必須做好萬全之策,一旦中途出現意外就立刻停下,不能逞強。”

兩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凝重模樣,當即就這一事需要的術法準備和陸尺讨論起來,還敲定了這個大型術法開始的确切時間。

之所以需要孔爵的輔助,一是因為在這種術法方面,擅長封印鬼魂的丹魯派更加适合創造小世界,道清也是這一行的大成者,另一方面,完成這樣的小世界只是第一步,事成後還需要有人引導衆鬼自願進入這個鏡像世界,當陸尺這樣做的時候,就不能同時看守作為鏡子的媒介。

換句話來說,鏡像世界的誕生是為了約束和限制,規則在創造世界那一刻起就已經固定,沒有小世界外的孔爵在最後拉一把,進入了小世界的陸尺會和那些鬼魂一樣,很容易被困在沒有活人的世界裏。

所以即便是不太認同這樣的冒險舉動,孔爵仍沒有提出太多意義,比起冒險,更加擔心陸尺會另尋他人來做這件事,而其他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約定時間到來之前,我們就暫時分頭行動吧,”讨論告一段落,陸尺呼出一口氣來,主動擔任起領頭人,“朝江繼續練習我說過的那些術法,追查這次事件真兇的事交給白玄和我,孔爵,你比較了解行情,可以先準備陣法需要的材料之類,到時候我就靠你了,忙完這些可能還需要你從其他驅邪師那裏多多關注一下最近的動向。”

安排完這些之後,陸尺再次轉向白玄,借口去畫裏找些東西,跟着一同進了畫卷內的世界。

“白玄前輩,還有一件事,我剛才沒說,”進了畫裏,就不會再被其它人聽到對話,陸尺走在層層石階上,開門見山地對白玄說道,“這幾日,被不少驅邪師發現的罪魁禍首的痕跡,其實都是您故意制造出來的吧。”

白玄猛地停了腳步,長長、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底是沒能瞞過祖師爺。

“你說自己有辦法,就是打算親自冒充百鬼夜行的真兇,以此來反證我的清白,讓他們不得不承認淩鳶流派,對吧。”陸尺向前幾步,來到白玄的身前,“停手吧。”

“為什麽?”白玄喪氣地往旁邊的大石頭上一坐,“所有人都堅信蒙面的神秘人就是真兇,可我想不通,究竟是哪裏露了馬腳,讓祖師爺相信我是冒充頂罪的?”

“因為真正的兇手已經被你引出來了。”陸尺嘴唇一抿,溫和地笑了,親口揭穿了白玄的把戲,臉上卻沒有責怪的神情,反而是話鋒一轉,“多虧你近幾日故意留下的那些痕跡,引走了衆人的注意力,真兇想必是因此放松了警惕。白玄,你做得很好,接下來只需将他揪出。”

白玄一下子站了起來,“真的?!那我也應該繼續假扮真兇才好吧,讓真兇繼續放松警惕?祖師爺,您是怎麽發現真兇的線索的?是什麽樣的人?我可以幫忙抓他!這種事由鬼魂來做肯定比活人要方便很多的。”

“他既然有能力藏到這個程度,就是個聰明人,你繼續這樣做下去,早晚會被他發現你的真實身份,發現了你,還猜不到我們想抓他?到時候只會弄巧成拙,打草驚蛇。”

為了更好的說服白玄,陸尺借助了腦海中丘妄君的樣子,學着丘妄的模樣微笑、說話,還拍了拍白玄的肩膀,身上的衣服也在進入畫卷之後變幻成了丘妄君的那一身長衣。說完這些,還特意指出了一起三日內發生的靈異事件,指出那一次的事件比其它幾個更加兇險,還害得幾名驅邪師險些受傷,就是因為有真兇在場。

只不過因為有了白玄的幹擾視線,所有人都以為那次出現的人,也是白玄假扮的那個。

“祖師爺,您真是我淩鳶一派的救星。”白玄果然感動地不行,早早就做好了冒充真兇,哪怕被打到魂飛魄散也要推陸尺上位,要讓淩鳶再次崛起的準備,此時卻因為陸尺的這一番頗有說服力的言辭,多了幾分生機。

白玄沒出息地坐了回去,不知從哪兒摸出酒杯喝了好幾口,“太好了……”

趁着這個勢頭,陸尺順便又交代了打算讓朝江接手淩鳶的事,隐瞞了自己改善朝江天賦的事,換成發現朝江的能力其實很好,經過自己的訓練已經突破極限,前途無量的的說法。

“如果不信他能做到,白玄可以找時間親自去試試他。”

陸尺自然是不怕白玄去試,他已經叮囑朝江對外保密這幾日訓練術法能力的細節,只管埋頭苦學,二十幾日或許太短,但有了主神空間答應給開的挂,朝江絕對能在這短短的二十幾天裏,達成其它人幾十年都不一定有的成就。

白玄大笑了幾聲,明明是不會醉的鬼魂,此時又好像有了醉意,聽到了這樣的好消息,看起來并沒有高興多少。

“這是個苦差事啊,朝江他……哎,我剛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怕鬼怕到快要發瘋的小子,整個人的生活都被那雙能通陰陽的眼睛給毀了,我看他實在可憐,才……”

“他其實成長得很快,心智也比你想象的要堅強很多。”陸尺安慰地說道,“想讓一個人不再逃避的最好方法,就是像你做的那樣,讓他真真正正地逃避一次,真切地擁有一條安穩的退路,從被迫面對或逃避,變得可以主動選擇。”

無論怎樣,對于朝江來說,這都是一件好事。

從此以後,那副能讓人看不到鬼魂的法器眼鏡,對朝江來說就是不再需要的東西,也是最珍貴的寶物。

最終,白玄答應了陸尺不再去冒充真兇,而是将精力放在追查露出馬腳的真兇上面,并把朝江當做真正能繼承淩鳶一派的人對待。

正如陸尺說的那樣,随着百鬼夜行的事件頻發,那個真兇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頻頻留下痕跡,白玄不再出現,這個真兇就開始模仿、加班成白玄蒙面時的模樣,還故意混淆衆人視線,試圖僞裝成一個鬼魂而非活人。

陸尺一邊準備着陣法,一邊在夜裏偷偷離開宅邸,代替白玄成為了那個被衆人追逐的真兇,一晃就是七天過去,主神空間那邊也打來電話,準備好了輔助他的術法,讓融合後的位面能夠順利形成新的平衡。

空間還帶來了新的消息,告訴陸尺第三個位面已經開始新的融合了,要加快做任務的腳步了。

這樣的一句提醒就像是某種征兆,未等陸尺想到如何加快腳步,讓許多天後才能時機成熟的計劃提前發生,變故就先一步到來了。

創造鏡面世界的大型術法是在白家的結界內舉行的,選在了正午十二點。朝江在結界外以防萬一,白玄以己身作為引子助力,孔爵護法,古鏡為媒,現世為依。

原本兇險非常的術法,憑借着陸尺半神之身的無窮盡力量,孔爵氣運之子的鼎力相助、願力使然,以及真正的衆神暗中扶持,鏡像世界迅速形成。

白家宅邸上空,豔陽破雲而出,聖光大放,晴天驚雷,轟隆聲宛如龍嘯。

狂風平地起,巨大的古鏡之中,陸尺與孔爵兩個活人的影像逐漸消失,原本無法被鏡子映出的鬼魂白玄同時出現在了鏡子之中。

與此相對的,世界各地的鏡子、玻璃、光滑無波的水面……但凡能夠反射影像的光滑平面,紛紛出現異象。像是不穩定的燈光那般,活人的影像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一閃而過,仿佛有一瞬間消失在鏡面,又仿佛一瞬間映出了別的什麽東西,卻因發生的太快而被大部分人當做眼花時的錯覺。

尚未結束的術法中央,古鏡依然維持着異象,單單映出白玄一鬼的影子。

盤坐中央的陸尺睜開雙眼,手握誅邪劍,對白玄輕聲吩咐,“去吧。”

現在只剩為通道和世界留下最後的約束和封印了,先是白玄在鏡內配合,确保小世界趨于穩定,再由陸尺引出白玄,親自進入鏡內世界引導衆鬼。

至于陸尺親自引導衆鬼的這個步驟,卻不是像這個術法一般能夠在短時間完成的。

只見白玄站起身來,朝着古鏡一步步走近,當他的手指接觸到鏡面時,碰到的不是光滑的冰冷鏡子,而是水波一般的柔軟。

先是手指,然後是手臂,白玄輕而易舉地走進了鏡內的世界,明明是背對着陸尺走進去的,進入之後卻颠倒了方向,瞬間成為了正面相對。

按照陸尺與孔爵事先交代好的那樣,鏡像世界完成之後,兩人要對世界設下禁制,讓通道從雙向變成單行道,一旦進入,就不能自主離開,除非鏡子之外有人将其拉出,再設下第二層封印,讓鏡子作為媒介,非特定情況下無法被常人注意到異常,使得世界各地的鏡子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只能被鬼魂和驅邪師注意到小世界的存在。

前一個禁制,由陸尺親自完成,後一個封印,則由孔爵來動手。

抱歉了……

陸尺手執誅邪劍,劍尖直指鏡面,一道禁制落下,鏡面閃過一道亮光。

然後是第二道禁制無聲落下。

陸尺執劍一揮,白玄順利從鏡中走出,回到兩人身邊,他驚訝地看着陸尺,欲言又止,而後在陸尺的視線中裝作了什麽都沒發現,保持了沉默。

第一道禁制,通往鏡像世界的通道成為單行,可輕松進入,非外力相助不可出。

第二道禁制,為通道增加了特殊情況,使得進入鏡像世界者,在特殊情況下可以不借助境外之人的力量也能離開。

因果藤足夠成熟,執念足夠深刻,鬼魂便能逃脫第一道禁制的束縛。

原本将成為世間衆鬼牢籠的鏡像世界,因陸尺臨時添加的這一條禁制,成為了一把雙刃劍。它既是牢籠,也是鬼魂完美的藏身之處,給予了部分鬼魂與驅邪師抗衡的力量。

術法正式完成,鏡子恢複正常、重新映出陸尺與孔爵的身影,疾風停歇,頭頂響雷聲與過于耀眼的陽光一同散去。陸尺放松了從剛才開始就緊繃的神經,緩緩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辛苦了。”

孔爵沒有應聲,疲憊地起身之後,直接問道,“陸尺,你剛才做了什麽?”

“讓鏡像世界的禁制更加完美而已。”既然決定了要這樣做,就要做到底,陸尺沒有隐瞞,笑着起身與人對視,“單方面地禁锢所有鬼魂,讓活人來決定他們是否有權出來,未免太不公平了些。淩鳶需要被傳承下去的,不止有那些珍貴的術法本領,還有它的理念。”

他看着孔爵的眼睛,“所以,我為一部分鬼魂開了後門,讓他們在合理的情況下能主動離開鏡像世界……很抱歉沒有提前告訴你這些,現在,你後悔了嗎?”

“我很生氣。”孔爵的手捶在身側,此時緊緊攥成了拳,剛消耗了大量力量讓他的情緒更難穩定,“你不該在這時候坦白,讓我知道這些,也不該……陸尺,我不明白,在你眼裏,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嗎?”

想說的話太多,他反而變得無所适從了。生氣,可到底在氣什麽都不分明,氣自己被欺騙利用?氣陸尺寧可騙自己也不提起說出實話?可扪心自問,如果真的知道要做到這一步,他的确不會同意做出這樣的鏡像世界。氣陸尺選擇了與自己對立的一面,最終還是認同了淩鳶而非丹魯派的做法?

更氣的是,既然不肯相信自己,為何不幹脆騙到底?!如果陸尺随口找個理由,說是在加固第一道禁制,或是別的什麽,就算有再多懷疑他也願意徹底打消!

“如果我說後悔了,”孔爵的眼睛因疲勞過度而微微充血,眼眶發紅,有細細的血絲,看起來像是走在失控的邊緣,

“如果我後悔,不肯認同你的做法繼續幫你,還将你做的事告訴所有人,讓衆人在感謝淩鳶有個幫助解決了百鬼夜行事件的新任宗師之前,先對你産生偏見厭惡,如果我因為憤怒徹底與你決裂,處處妨礙淩鳶一派時隔百年有餘後的再次崛起……你打算怎麽辦?”

死遁倒計時~

孔雀要氣死了哈哈哈哈哈

陸尺:對,我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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