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遁三
死遁三
第二天,陸尺和厲荀同時出現在了影怪肆虐的步行街。
——以允許他協同獵殺影怪為條件。
接下來的許多天,兩人都像是真正的影怪獵人搭檔一樣,晝伏夜出,配合默契地解決一只又一只兇猛的影怪。
厲荀并不清楚陸尺想要跟着自己行動的原因,正如他也不明白陸尺為何選擇相信自己,明明聽到了那些關于自己的傳言也沒有變得警惕。
但很快,他就大概猜到了後者的一半原因。
随着時間的推移,在外面游走的影怪也變得越發躁動,見到厲荀都不像是碰到了耗子的貓,反倒像是聞着肉香的餓狼,一個個奮不顧身地飛撲過去,不要命的襲擊。
這樣的情況,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嚴重,一旦襲擊人的影怪連害怕都忘記,那麽就算是戰鬥力再低的影怪,配合無法一刀解決的數量,也會造成威脅。
厲荀一如既往地不慌不忙點燃一支香煙,在影怪近在咫尺時猛然出手,陸尺也如同往常那樣,習慣性地咬碎幾顆果味硬糖,然後閃身而出。
“這樣真的很煩。”陸尺在兩人擦身而過時抱怨,“它們到底怎麽回事?”
同樣是并肩戰鬥,厲荀的走位卻要少上很多,也比陸尺忙碌很多,四面八方扭曲拉高的影怪如同來自地獄的惡花,張開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入花心,一瞬間的黑暗覆蓋後幾道銳利亮光閃過,厲荀從裏面切破只只影怪,氣喘籲籲地一一吞噬,這才有了開口解釋的理由。
“他們在賭,”他緩慢站起身來,身後的影子卻不聽話地躁動着,一會兒是獵狗形象一會兒又變回人形,做出預備攻擊的樣子,“輸了會被我吞噬,贏了就再也無需害怕獵人的賭局。”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個影怪就能撿到這樣一個便宜,剛好在厲荀達到臨界點、徹底失控時襲擊,然後就能将厲荀的影子徹底吞噬,成為力量強大、且沒有寄生在人體上的可怕影魔。
相比之下,厲荀自己失控、影子轉化成影魔倒是成了更好對付的情況。
陸尺揮動鐮刀,直朝厲荀砍去,一刀消滅了他背後剩餘的最後一只影怪,“你之前沒說過這些。”
吞咽和咀嚼聲響起,厲荀的影子自動起身,将被襲擊了的影怪一點點吞噬消滅,而厲荀還站在原地,一把拽住了為保護自己突然貼近身體的陸尺,阻止了對方想要後退的動作。
“你不問,我當然懶得說。”
陸尺看了他一眼,毫無預兆地動手,将人拖進一旁的暗巷深處。
那甚至不是一條能夠讓自行車進入的窄巷,只是兩棟建築物之間的狹窄縫隙,是以兩人擠進去後彼此貼得更近了,幾乎是擁抱的姿勢。
厲荀暗自驚了一下,倒是排除了陸尺惱羞成怒想揍自己一頓的可能性。
“怎麽,你……”
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
如陸尺判斷的那樣,唇瓣的溫熱觸感的确讓厲荀的思維當機了那麽一會兒,忘記了出聲和觀察四周,這比任何方式來得有效直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陸尺的影子已經拔地而起,像密不透風的蠶蛹那般将二人包裹在內。
不用思考也能想到,此時此刻的二人遠遠看去多半已經完全融入窄巷中的陰影裏,不足夠了解影怪又沒有仔細觀察的話,絕對無法發現二人的存在。
然後他聽到了腳步聲。
就在陸尺下意識屏住呼吸,因某種熟悉的香氣蔓延而緊張不已時,厲荀聽到了腳步聲。
眼睛迅速适應黑暗,兩人都朝着其實并非密不透風的縫隙瞥去,無聲活躍的影子有如編織的網,藏了兩人的身形,卻仍然留着細密的縫隙,讓人能夠窺見窄巷外的景象。
奇怪的是,與腳步聲一同靠近的,卻并非什麽人影,而是一扇被風吹開,慢慢朝着街上大張開來的玻璃窗戶。
可是,風?這時候哪裏有風?
分明是連樹葉草叢都紋絲不動的夜晚。
有那麽一瞬間,厲荀的心裏的旖旎情愫一掃而空,原自身體本能地警惕升騰而起,讓他繃緊了渾身的神經,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身後同樣被包裹糾纏的影子。
陸尺見他冷靜下來,不打算再出聲了,才緩緩放開了兩人緊貼着的嘴唇,一手緊扣着厲荀的手腕緩慢而無聲的呼出一口熱氣。
先是離窄巷有一段距離的玻璃窗戶被‘風’吹開,然後是距離更近的一處,順着通向樓頂的排水管道滴落而下的積水,出現了一圈圈漣漪。
等待積水上漣漪歸于平靜,更近處,停靠在路邊的摩托車後視鏡恍惚間閃過一道暗光,快得叫人難以捕捉,那其中透出的視線卻讓躲在窄巷的兩人皆是背後一凜,仿佛就在剛才,有一雙眼睛透過後視鏡看了過來。
随着一個個越來越近的物件出現異動,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停駐在窄巷入口。
對這樣的一個窄巷來說,既是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
陸尺忍不住輕輕捂住了口鼻,這個動作讓厲荀感到有些奇怪,他試着嗅了嗅,除了和剛才無異的雨水、泥土和很淡的灰塵味道,他沒有聞到任何讓人想捂住口鼻的不适氣味。
空蕩蕩的大街,唯有在陸尺的眼中,變了模樣。
與腳步聲同時靠近的,還有讓人幾欲屏住呼吸也無法阻隔的中藥味,極苦、極重,讓人單單聞着就口中泛酸,一支又一支深色的藤蔓如探路的觸須般,從那些出現異動的玻璃、鏡面、水面探出,又逐個收回。
街上的确是沒有風的,可鏡面世界的那一頭卻始終有冷風吹拂,陸尺看到一片片冰雪般的細小花瓣随着藤蔓的一次次探出飄落,飛舞,在空中有生命般打着轉,遲遲不肯落下。
看起來美麗脆弱而夢幻的花雨,卻是空氣中苦澀藥味的來源,陸尺的望着這一切,看着幾片花瓣甚至來到巷口徘徊、最終飄落在地上,眼底終于流露出些許動容。
他知道這些屬于誰,也知道那些腳步聲,這些花朵意味着什麽。
按理說,按照他的推測和猜想,那個人……本不該會被影響到如此地步的。
現在還不是見面的時候。
直到腳步聲如同來的時候那般,一點點再次遠去了,空氣中濃重的中藥氣味兒也終于消散,陸尺才微微松了口氣,神情中的異樣也被厲荀一一看在眼裏。
供兩人藏身的影子已經四散開來,恢複原狀,陸尺背靠着牆,忽然覺得有些心不靜,忍不住剝了一顆糖果塞進嘴裏。
這一次沒有像吃冰塊似的狠狠咬碎,而是緩慢地舔着,等待糖塊自行融化在口中。
“陸尺。”
一聲低低的輕喚将人喊回了神,厲荀的嗓音本就低啞,壓低聲線時更是頗有磁性,聽着讓人耳根發癢。
“啊,該回去了是吧。”陸尺眨了眨眼,面上恢複了一貫的無波無瀾,然後擡腳就走。
“不解釋一下嗎,剛才那是怎麽回事?”厲荀視線盯在他臉上,片刻也沒有挪開,追問過去,“你知道情況的吧。”
“嗯?剛才?”陸尺顯然不太想解釋,心不在焉地回着,這會兒功夫已經摘下了摩托車的安全帽。
厲荀擋在他身前,逼迫他對視般霸占了他的全部視野,然後擡手,輕易捏着了陸尺的下巴,指腹在方才還與自己親吻的唇瓣上擦過,
“你在躲誰?”
等待回答時,他仍然盯着陸尺,注意力卻集中在了視線的餘光上,暗自瞧着陸尺的影子。
平日裏什麽都仿佛毫不在意,除了獵殺影怪時都嘻嘻哈哈對一切遲鈍不已的厲荀,此時忽然嚴肅了起來,讓陸尺不禁有些驚訝,一時愣住了。
而後他又想通了,自己與厲荀的第一次碰面,就是自己從鏡面世界來到現實世界的,由此看來,厲荀能通過剛才的那些判斷出自己在躲避的是一個人,而非什麽別的東西,也是情有可原。
陸尺想了想,斟酌着詞句,“放心,和影獵沒有任何交集的人而已,不會影響到正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厲荀皺眉,情緒稍一波動,身後的影子也開始抓耳撓腮,“我是問,就是……”
“哦,”陸尺看着他這幅模樣,秒懂,“硬要說的話,是,前任,吧。”
厲荀深吸了一口氣。
前任就前任,為什麽還要加一個‘吧’。
看他還沒繼續上車趕緊回家的意思,陸尺私自猜測着應該是在等解釋,體貼地繼續補充道,“按理說他不應該還記得我了,我只是不太想現在見面,放心,分開後就沒有再聯系了。”
“在看到你從那種地方出現時,我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厲荀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腦補猜測了什麽,看上去神情很是沉痛,還帶着仿佛變了人格般的認真,“抱歉,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是這樣的,讓你又要經歷更多生生死死。以前我也聽說過這類鬼神的事,沒想到……”
沒想到,你不止是和陰間有牽扯,還和前任有着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死了前任又要遇到我這種人,親手殺死新情人,我這算不算揭人傷疤……?
被他人當面背地裏罵了不知多少年的人渣混蛋的厲荀,終于在‘陸尺的前任死了這麽久還念念不忘舊情’、‘陸尺已經死了一個前男友了現在還要再死我這麽一個情人還被我逼着親手殺’的刺激下,頭一次生出了‘我真的好渣’、‘這樣太欺負人了’的感嘆。
就連陸尺被因果藤的氣味熏到捂住口鼻的動作,被厲荀這麽一回想,也成了觸景生情忍着心痛憋住嗚咽哭泣聲的可憐模樣。
畢竟,光有腳步聲不見人影,各種鏡子啊玻璃積水都有靈異動靜,陸尺好像能看見自己又看不見身影什麽的,不是有鬼飄來了又是什麽?只聽過傳聞但并不了解鬼神之事的厲荀覺得自己推測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陸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