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皇帝緊繃的身子驟然轟塌,軟軟的攤在龍椅上仿若沒了神魂,他這才覺得眼前的人太過可怕,他那點不為人知的龌龊心思就如此被他擺在了明面上,讓他無地自容。

李昭并不覺得龍陽之好于世不容,只是沈葳的那點子情意,比起嘉和,真的算不得什麽。

嘉和為容莀守寡一生,為替他複仇籌謀了十一年,而沈葳,卻是親手折了他的人。

而後卻還故作深情将來儀殿空置,抱着自己那點兒情意在裏頭悲春傷秋,難不成還等着容莀從棺材裏爬出來入住來儀殿?

就算容莀能爬得出來,也住不了來儀殿。

李昭這一字一句,皆是皇室辛秘駭人聽聞,旁邊的神武軍早已低下頭,有些話,不該他們聽。

沈葳,你有心麽?

你心心念念的人,不還是死在了你的手裏。

這些話,字字刻在了皇帝的心上,猶如利刃,剜的他鮮血淋漓。

悔嗎?

是悔的吧?

這十一年來,他幾乎夜夜夢魇,夢裏都是他将匕首插進容莀心口的那一幕,仿若那刀是插進了自己的心頭,痛的讓人窒息。

過了許久,皇帝才嘲諷一笑,這就是報應吧。

他大勢已去,今日難逃一死,他這條命就要還給他了,只是不知九泉下還能不能與他相遇。

想來應該不會吧,如他那般良善之人,是不會與他這等手上鮮血無數的惡人同處地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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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後只問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朕的身份。”

人之将死,豈能抱憾

李昭擡眼朝武軍首領瞟了眼:“十二年前,嘉和公主病重,皇後微服前去探望時與沈國舅爺起了争執,正好,我聽見了。”

再說,嘉和的眉眼,與蒼渝帝像了七成,說是巧合,怕也只能糊弄那些眼和心都瞎了的人。

皇帝唇角勾起一絲怪異的笑:“原來,你知道的這麽早啊。”

宣化殿門口,那抹青色裙角依稀可見,會在今日穿這種青色素衣且出現在這裏的,只有那一人。

要說李昭待任何人都是溫和疏離,卻也不盡然,比如,他待嘉和便不一樣,至少那雙清冷疏離的眸子看嘉和時,隐隐能窺見些溫情。

他們一樣是性子涼薄之人,所以他懂,就算是那一點點溫情,也足矣驚天動地。

皇帝對那越來越近的神武軍首領恍若不覺,唇角泛起一抹玩味:“容莀的死,是你一手促成,嘉和還蒙在鼓裏吧。”

以嘉和的性子,知道李昭不僅是害死容莀的罪魁禍首,還利用了她這麽多年,定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皇帝輕笑,還真是天道好輪回啊,李昭曾讓他歷過的兩難抉擇,如今他自個兒也要經這一遭了。

而他清楚,這人的選擇不會與他不同。

因為,他們是一類人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李昭眉間終于有了一絲厲色:“這便不勞你操心了。”而後他微微轉身:“送先帝上路。”

冰冷的刀插進胸膛,鮮血如湧泉而至,皇帝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原來,冰涼的刀鋒插進心髒這麽疼啊。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麽疼吧。

這個日子應當是嘉和選的,因為今日不僅是容莀的忌日,還是他的生辰。

所以她選擇這個特殊的日子來為容莀報仇,比起嘉對容莀的深情,他自愧不如。

十一年了,那人死前的一幕恍若發生在昨日,他臉色蒼白如飄渺的浮萍,倒在他的懷裏,那一刻,他是真的崩潰了。

其實,他真的沒想殺容莀啊,那是他放在心上之人,他如何舍得。

可偏偏是容莀撞見了他驚天的秘密,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他離開,他原是要将他帶走藏起來的,可容莀不願,拿了匕首出來拼命反抗,掙紮之間,他親手殺了他。

那人軟軟的倒下去,鮮活的人兒再無聲息,他失去了所有理智,抱着他發了瘋的要去尋禦醫。

心腹怕将事情鬧大,當即就将他打暈帶走了,而那人,就倒在了冰冷的如意橋上,第二天被人發現時,身子都僵了。

他沒有理由怪罪心腹,那時人已經沒了氣息,別說禦醫就算華佗在世也無法了。

且世人都知,容莀是嘉和心尖尖上的人,誰敢動一下,她定是拼了命也要将人咬下一口肉來。

那時的他正與簡王鬥的激烈,萬萬承受不起這等大罪,要是将事情捅出去,他恐怕連皮都不會剩下。

最後一絲光亮逐漸消失,皇帝終是解脫了,伴了他十一年的噩夢,也終于畫上了句話。

可是悔嗎?

當然,悔了。

可惜,悔已無用。

皇帝死前最後那一刻想的仍是心上人,對于他用盡手段得來的皇位卻沒有半分放不下,如此看來倒真有幾分諷刺,得不到的時候不惜一切代價拼了命的去要,到最後,卻又想去将當初所付的代價尋回,可這天下又怎會處處有兩全之事。

錯過了的,就是不屬于你了。

而李昭,卻早已顧不得他。

因為他一轉身,便看見了立在殿前的人。

嘉和公主,以豔麗聞名,年輕時是長安城裏最耀眼的國色,如今年已快四十,皮膚仍舊保養的極好,連眼角的紋路都能為她添上幾分成熟的魅惑。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靜靜的盯着他,眼裏的陌生好像是今天才剛認識他。

李昭揣在袖間的手緊緊握住,她都聽見了。

兩人對視了許久,誰也沒有移開目光。

仿若過了幾個春秋,才聽李昭道:“将嘉和公主請到來儀殿。”

來儀殿是歷任皇後的寝殿。

自十一年前蒼渝後薨逝,來儀殿便再沒有過主子。

沈葳做了十一年帝王,也封了後,卻始終将來儀殿空置。

沈棠端坐在來儀殿的主位,手心在那張鳳椅的扶手上輕輕磋磨。

她已有許多年未來過這裏了,從蒼渝皇後逝後再未來過。

記憶中那張臉已經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記得,那位母儀天下的娘娘,貴氣的端坐在這個位置上慈眉善目的瞧着她。

她那時只覺得這位姑姑看她的眼神有些複雜,她不解其意,後來才明白,那是愧疚。

而她真實的身份,也因蒼谕皇後駕崩又埋藏了十一年之久。

大約是想的太入神,連李昭進來沈棠都未發現。

李昭緩緩走近,将手中的湯婆子放到她的懷裏:“今日天涼,怎麽不多穿些。”

沈棠擡頭,對上李昭的視線。

這人還是一貫的溫和,對她更是柔和到了骨子裏。

這些年她将他當成了唯一的親人,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傻的可笑。

心心念念為自己的驸馬報仇,卻陪着這仇人攜手并肩走過十一年還不自知。

懷裏的湯婆子不僅沒為她帶來絲毫熱意,還讓沈棠打了個寒顫,似有一股涼意浸入到了骨子裏頭。

她知道,是眼前這人帶給她的。

沈棠移開視線,輕飄飄的道:“今日是阿莀的忌日,理應為他着素。”

早過豆蔻年華,又經過這麽多年的煎熬,她也學會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此時已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萬剮,面上卻未顯露分毫。

“外頭該加件披風才好。”李昭自然而然的坐在沈棠身側,語氣熟稔與以往一般無二。

沈棠回頭,看向李昭。

如果沒有聽到剛剛的真相,沒有看到朱雀宮道上沈蔚的屍體,她定是會如以往一樣動容,慶幸在這世上自己還有一個親人可以信任依靠。

可這人還真是沉得住氣啊,被她撞破如此辛秘,他還能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與她閑話家常。

這道行,她真的自愧不如。

其實,她或許從未看懂他。

她最煎熬時他出現在她的身邊,對她無微不至,陪着她度過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可今日才知,她的這些痛苦,都是他帶給她的。

包括他來到她身邊,對她體貼入微,都是算計。

沈棠轉頭看向殿外,思緒逐漸飄遠,他與這位三哥哥真正有交集,是在驸馬離世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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