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晏輕帶回來的消息,與那內應所說不謀而合。

李葳申時便出了宮,然回宮卻沒有走朱雀門,且從沈府一小侍處得來消息,說當晚他是在如意橋上尋到的沈清池。

沈棠說不清心裏是何滋味,恨,憤怒,還有委屈。

她喚了沈清池十幾年的父親,他對她卻沒有半分憐憫,母親亦如是。

血淋淋的真相擺在她的眼前,心痛的幾乎窒息,即使明白他們不是她的親生父母,可到底對這份親情執着了這麽多年,又如何能輕易放得下,此後沈棠将自己關在屋裏整整三日才出門,那雙豔麗的眸子裏已然多了幾分滄桑與堅定。

“聽聞母親近日在禮佛?”

東衣颔首,神色複雜:“是,聽聞沈夫人日前在龍華殿受到驚吓,回府後便常日在佛堂。”這裏面的曲折東衣幾人已盡數知曉,心疼沈棠的同時對沈府多了幾分怨念,稱呼也從夫人變成了沈夫人。

沈棠見到沈夫人時,沈夫人手持佛珠一身素衣跪在佛堂,沈棠禀退了下人在一旁安靜的立着。

她這是,在贖罪嗎。

欺君之罪,還是弑君之罪,亦或是包庇兇手?

佛堂一片寂靜,沈棠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兀:“聽聞母親自那日出龍華殿後便常日在佛堂,母親可是心有不安?”

沈夫人手中佛珠聞聲掉落,身子微微一顫彎腰撿起佛珠,強做平靜:“後宅婦人哪曾見過真刀實槍,是受了些驚吓。”

沈棠剛一進來她就發現了,只是如今她已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她,沈棠對親情的渴望她都明白,但因着她的身份她做不到與她親近,這些年也是刻意疏離,但好歹也是盡自己所能給了該有的體面,心中倒還能無愧,可自龍華殿她親眼看着葳兒殺了她的帝後,又得知莀兒也是死在威爾手裏後,她便再沒有任何臉面見她了。

就連她如今喚自己的那聲母親,她聽着都覺得羞愧和諷刺。

沈棠上前盯着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話鋒一轉:“阿莀找回來時身子都僵了,我當時就覺得整片天空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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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活到現在,只因心中有一個信念,那便是替阿莀報仇。”

沈夫人眼裏的驚慌一閃而過,她脫口而出:“棠兒可尋到線索了?”

沈棠聽着些微急切的語氣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線索倒是有一些。”

沈夫人手中的佛珠驀然停下:“尋到什麽線索了。”

沈棠盯着沈夫人,慢悠悠的道:“之前尋到一些,如今都斷了。”

沈夫人肉眼可見的放松了神色,随後出言安撫:“棠兒別急,總能将兇手找到。”

沈棠終是失去了耐心,偏過頭:“若是母親有什麽線索,還請告知。”

沈夫人露了一絲淺笑:“本當如此。”

本當如此?

呵…好一個本當如此。

沈棠壓下心中的失望與鋪天蓋地而來的委屈,只道了句:“多謝母親,棠兒便不打擾母親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不帶絲毫眷念。

沈夫人轉身瞧着那道決絕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麽将永遠離自己而去。

沈棠走出沈府,步伐堅定,阿莀是李葳害死的,她的親生父母也是死在李葳手上,哪怕這不是沈夫人所願,可從她隐瞞阿莀與先帝先後的死因開始,他們就注定站在了對立面。

上馬車前,沈棠最後看了眼那門匾上的沈府二字,而後決絕的轉身,或許,她這一生都不再會踏進這裏半步。

沈棠知道,她即将要走的這條路很艱難,可她必須要走,接下來她會不計一切代價扳倒李葳,報這血海深仇。

時間在指縫中悄然流走,數十個春秋一閃而逝。

天谕十一年。

今年的冬天仍舊冷的瘆人。

公主府內,一小小少年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熱湯朝寝殿而去。

“公子,您慢些,小心腳下。”

小公子面如冠玉,眉眼裏一片清澈:“天太涼,慢些這湯就冷了。”

母親近日又瘦了許多,太醫說了需要好生進補,可母親越發不愛吃東西,他要不親自盯着,母親又會将下頭的人糊弄過去。

沈棠此時正躺在貴妃椅上,瞧着窗外飄着的雪花兒,輕輕念了句:“快到二月十六了。”

東衣西衣聞言皆轉身抹了淚,這一晃已經十一年了。

公主與昭王攜手籌謀了十一年,還差幾日這一切就将徹底結束,然她們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們都明白,大仇得報,公主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近日裏,公主在長安城給她們二人各自置辦了一處宅院,公主名下的鋪子莊子也分別移到了小公子與她們的名下。

她們都清楚公主這是何意,可都不敢吭聲,只在背地裏哭的撕心裂肺,沒有人比她們清楚這些年公主過的有多苦。

“公主,昭王來了。”東衣瞧見外頭清瘦挺拔的人影緩緩而至,忙斂了思緒迎了出去。

沈棠順着窗戶望去,微微勾了唇,這些年若不是他陪着,她或許真的就撐不過來。

“三伯伯,您來了。”

沈棠收回目光瞧向另一邊,見小公子手裏小心翼翼的捧着湯,看向李昭笑得純真燦爛。

許是被他臉上的笑意感染,沈棠也勾了唇,這孩子自兩個月便養在公主府,如今也長成個小少年了,那輪廓也越發的像簡王妃。

李昭柔和一笑,熟稔的從他手上接過湯:“又是你親自去熬的?”

容念點頭,皺着眉道:“母親近日越發不愛吃東西,非得我盯着才肯用一些。”

只要是他親自熬的,母親才不舍得拒絕。

李昭腳步微微一頓,而後輕笑:“嘉和倒沒白養你這一遭。”

容念粲然一笑,跟着李昭進了屋,他一直都知道他是母親撿來的,可就算他與母親沒有血緣,母親也是他想要保護一輩子的人。

李昭瞧着沈棠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裏就帶了幾分打趣:“瞧瞧念兒,自己還是個孩子倒是把你當孩子看待了。”

沈棠自然而然的接過李昭遞過來的湯碗,頗有幾分自傲道:“我養出來的孩子,自然是懂事的。”

幾人又打趣了幾句,沈棠便借口說想吃混沌将容念支開了。

屋子裏只剩下沈棠與李昭二人,兩人的面上都斂了笑意。

“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二月十六,嘉和便能替容驸馬爺報仇了。”

沈棠輕笑:“也要提前恭喜三哥哥榮登大寶。”

這十一年,李昭陪在沈棠身邊,用這三哥哥的身份幾乎将她這些年缺失的親情全都補給了她,李昭于她,已是生命裏不可或缺的親人。

也是這個世上,她唯一的哥哥。

那兩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公主,這些年也都相繼過世了。

“二月十六可要我陪你去如意橋?”

容莀死後,沈棠就下令不許再辦花朝節,而長安城的百姓竟無人反對,甚至還做了天燈,只為在這日祭奠泉下人。

這良緣佳節也就硬生生變成了祭祀。

“不必,李葳手段非常人所及,三哥哥還是小心為上。”

他們早已籌劃周全,只等二月十六動手取李葳性命,就如十一年前李葳在龍華殿布下天羅地網誘李簡上鈎一樣。

至于為何是二月十六。

因為這日是阿莀的生日,也是他們相遇的日子。

還是阿莀的祭日。

李昭點頭沒再堅持,只道:“沈蔚如今是城門守将,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必須先将他控制住。”

“還要勞煩嘉和去禦書房取得玉玺。”

沈棠輕輕嗯了聲算是應下,沈蔚是李葳的嫡親大哥,也是李葳最信任的人,沒有李葳的诏書,沈蔚不可能會擅自進宮。

想到沈蔚,沈棠的眸色又暗了幾分,那些年沈蔚是沈府裏唯一一個待她如家人的人,後來與沈府逐漸疏遠,沈蔚竟也一直未來見過她,她了解沈蔚的性子,怕是已經知道了真相。

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覺得對不起她,沒臉再見她。

就連李葳都對她很是縱容,這其中,也難免是有幾分愧疚。

思緒越飄越遠,眼皮也逐漸發沉,沉睡前沈棠好像聽到自己說了句:“別傷他性命。”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李昭轉頭瞧着那張沉睡的容顏,眼裏終于有了別樣的神色。

過了許久,他才嘆了口氣,将沈棠攔腰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這動作熟稔的好像做了無數次。

李昭離開時,沈棠眼睛微微睜了睜,只模糊的瞧見那道背影,還有耳邊若有若無的三個字:“對不起。”

沈棠半夢半醒間只當是做了夢,而後又沉沉睡去。

容念小心翼翼護着回府的混沌,最終也沒能吃上。

清冷的宮殿似有一股微風襲來。

沈棠打了個寒顫收回思緒,她垂眸一笑,她都不明白,她為何要坐在這裏同李昭回憶往昔。

這一切,都結束了。

她最終也沒能為阿莀報完仇。

從在宣化殿聽到真相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不是李昭的對手。

他費盡心思謀劃了這麽多年,每一步都将她計算在裏頭,這等籌謀與心思,她就算再活幾個十一年,也鬥不過他。

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做,就為了這個皇位嗎?

她覺得并不像。

這麽些年,她對他多少有些了解,他不像是喜歡這個位置的人。

不過,她又何曾真正了解過他。

“我同你講個故事吧。”李昭輕輕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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