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我同你講個故事吧。”李昭輕輕的道。

他将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沈棠的身上。

沈棠沒動,帶着體溫的披風,對此時的她來說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心涼了,一件披風怎麽捂得熱。

“願聞其詳。”即使面上平靜,可心裏卻是不甘的,這些年,他便是用他那股與生俱來的溫柔讓她沉溺,利用她步步為營籌謀至今,可這其中當真沒有半分親情嗎?

她很想知道這位三哥哥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他的心又為何這麽狠辣去利用善良的阿莀。

“在長安千裏之外,有一處隐蔽的山谷,那裏生活着一群族人,他們世代行醫以拯救蒼生為己任。”

沈棠一怔,心裏冒出一個念頭,隐蔽的山村,世代行醫,莫非是百年宋氏?

“他們的族長名喚宋梨,新婚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馬,乃世間少有的美人,在他們成婚第二日,谷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男子身受重傷命在旦夕,谷裏的人本就以行醫救人為己任,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族長親自将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卻怎麽也沒想到,他救下的是一頭惡狼,那男子看中了族長的新婚妻子,強占未果便讓人屠了村。”

“因着族長大婚乃族裏最為隆重的盛時,谷裏外出游歷行人之人盡數趕回,且俱都在谷中停留了十日,所以屠村那天除了族長夫人,其餘族人一個不剩。

沈棠僵着身體,心裏頭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她了解李昭,這人一向話少且不喜長篇大論,他的嘴裏不會說些無關緊要之事。

“男子将族長夫人帶走後強行占有了她,并派人日夜守着,還威脅她若敢尋死,宋梨與族中所有人都不能保得全屍。”

“所有人都因她而死,她又怎能讓他們再死無全屍,她生不如死的撐着,只待尋着機會親手殺了他為自己的丈夫與族人報仇雪恨。”

“可老天又與她開了一個玩笑,不過一月,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前後兩次同房相隔不過三日,即使她會醫術,也沒辦法分辨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于是她就抱着那這點兒希望将孩子生了下來。”

“她那時候想着,如果這個孩子是自己丈夫的,她拼死也要護住丈夫唯一的血脈,若不是,她親手殺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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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這個孩子是誰的?”

李昭伸手附在她冰涼的手背上,似是安撫:“宋氏世代研習醫術,以身試藥更是常事,長久以往宋氏後人的血液裏都會有一種淺微的異香,且時代遺傳,而這是外人絕不會知曉的。”

“族長夫人将孩子生下後,驚喜的發現了孩子血液裏的異香,至此她茍延殘喘的活着,只為将丈夫這唯一的血脈養大成人。”

沈棠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她竟沉浸在了這個無比凄涼的故事裏。

“因着她對這男子心存怨恨,常年以冰冷相對,久而久之男子便失去了耐心,對她不聞不問,男子的妻妾衆多,早已看她猶如眼中釘,瞧着那男子對她失了興趣,自然就不會再手軟。”

“在這個孩子十歲那年,族長夫人被那男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尋了個私通的理由灌了毒藥,她在臨死前,将這一切告訴了這個孩子。”

“那男子非常清楚她絕不可能私通,但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背上了這個罪名,死後也只在城外得了一個小土堆。”

沈棠此刻渾身冰涼,好像有什麽就要破土而出,她下意識覺得李昭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會是她想聽到的。

李昭頓了頓轉頭盯着沈棠,一字一句的道:“族長夫人,姓原。”

沈棠雙目睜大,心裏猶如被重重一擊,整個人緊緊僵持着,如果她沒有記錯,晏輕曾對她說過,李昭的生母姓原,且是在李昭十歲時過世的。

而李昭接下來的一字一句讓沈棠徹底掉入冰窖。

“母親臨死前告訴我,我本姓宋,取名為昭,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為父親為族人沉冤昭雪,報此血海深仇。”

沈棠雙唇忍不住打顫:“不,不可能。”

若他就是那個孩子,他的母親是原妃,那麽殺他族人的就是先帝,毒死他母親的就是先後。

李昭沒說話,從懷裏掏了把匕首,面色極為平靜的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鮮血順着白皙的肌膚緩緩溢出,他将手腕遞到沈棠面前。

若有若無的異香傳入沈棠鼻尖,沈棠絕望的閉上眼,李昭不會拿這種事騙她,且血液裏的異香騙不了人,即使李昭所說太過駭人聽聞,即使她再不願意相信,心裏也明白這不像是杜撰,只是嘴裏仍無意識念了句:“不,他們不是這樣的人。”

李昭輕笑:“棠妹妹了解他們嗎?”

沈棠一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嗎,她真的了解嗎?

她雖是唐洲唯一的嫡公主,可她自小便長在沈府,三歲離開長安,養在江南十二年,直到十五歲才回了長安。

十六歲因救駕有功被破例封為公主,可她是到蒼渝帝後薨逝,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她從未與他們有過親密的接觸。

所以,她真的了解他們的脾性嗎?

蒼渝帝對她格外親厚幾乎有求必應,可他卻在并不知道李昭不是他親生骨肉的情況下,看着一個十歲的孩子在宮裏摸爬打滾受盡屈辱卻不管不顧。

蒼渝皇後對她溫和有加,賞賜不斷,明裏暗裏護着她,可若真是将她放在心裏,她又怎麽舍得拿自己的親骨肉去換一個為她穩固地位的太子。

所以,她不了解他們。

沈棠瞧着眼前手腕上鮮紅的血跡,隐約能看見許多細微的刀印,還有那有些熟悉的異香,她突然猛然盯着李昭:“你給我送的藥…”

李昭一愣,沒想到她會發現這事,若無其事的将手腕收回,不甚在意的道:“宋氏後人的血液對人體有一定的治愈作用。”

沈棠微微愣神,難怪不得用了他帶來的藥後身子好的極快,可是這藥她用了十一年啊,他的身上到底要劃多少道傷痕。

過了好一會兒,沈棠才道:“你明知李葳不是先帝血脈,為何還要費勁心思除掉他。”

李昭:“當初聽命絞殺谷中族人的人喚作沈清池。”

沈棠眼角劃出一滴淚,心中被絕望吞噬,若說先帝做下的這些事她還存有幾分懷疑,那麽沈清池,她信,能為了家族榮耀将自己的兒子送到宮裏,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弑君,殺了自己的親妹妹,這樣的人為讨帝王歡心殺人算得了什麽。

這樣的真相讓她措不及防,心中的恨也被盡數埋葬。

宋氏一族傳世已久,她也略有耳聞,傳言族中人個個身負絕世醫術,然都淡泊名利常年隐居于山谷,無人知曉他們的所居地,族中之人也會偶爾入世行醫,造福百姓,在唐洲乃至整片土地上都受人敬仰與愛戴。

可自許多年前,他們突然沒了任何行跡,好像從這世間徹底消失,原來,這便是他們銷聲匿跡的真相。

沈棠心中猶如萬箭穿心,難過的喘不過氣。

她的親生父親殺了他的父親搶了他的母親,下令屠了他的全族三百餘人,她的親生母親以私通之罪毒死他的母親,死後只葬在城外的小土坡,她的養父親舅舅手裏沾了他全族上下上百條人命。

她還有什麽臉什麽資格去恨他,去說他手段殘忍可怕。

“他們的死,與你有關嗎?”

當年查出蒼渝帝後都是李葳所殺,五年前,沈清池從邊關回京途中死在山匪手裏,眼下看來,這些所謂的真相都不可能是真的了。

李昭沒有否認:“有關。”

是他在李簡進來儀殿時,安排人給他透露了李葳的身份,讓其在蒼渝帝面前将此事捅破,蒼渝帝得知後雷霆大怒,拔了龍華殿的劍要殺沈清池,李葳為保護沈清池失手将蒼渝帝一劍穿心,他提前安排了人将蒼渝皇後與沈夫人請到來儀殿,恰好撞見這一幕,蒼渝後受不了這等刺激,怒氣攻心下撞進李葳手中的劍上,這一步一步,他算的無分毫差錯。

如果說沈葳是殺人的刀,那他就是背後推動這一切的人。

五年前,沈清池回京,他安排人混在山匪裏,取了沈清池的命,李葳震怒下令徹查此事,可最終也沒有查出個所以然。

沈棠無聲的吸了口氣:“皇兄呢?”即使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可仍舊抱着那點微乎其微的僥幸。

李昭身側的拳頭微微握緊,能讓嘉和公主喚作皇兄的,只有一人,蒼渝帝的皇長子李淵:“是我。”

當年帝後駕崩,李淵帶着親信趕回長安,他給敵國暗探露了消息,将李淵截殺在邊關三百裏的方草坪。

“兩位公主呢?”沈棠問出口便覺得多餘,先帝殺他族裏三百口人,他又怎麽會放過先帝的骨肉血脈。

“是我。”

“兩個公主府我都安排了內應,在她們的吃食裏下慢性毒藥,潛伏期長達六七年,死後也只能查出病重。”

沈棠發現自己的身子開始顫抖,說不上是心悸還是悲涼,這人在她身邊整整十一年,待誰都是一派溫風和煦,全然看不出他的身上背負着如此滔天仇恨。

沈棠閉上眼睛,這便是因果循環吧。

她與蒼渝帝後沒有太多的親情,甚至對蒼渝皇後還有些怨念,可是聽到他們慘死的真相時,心還是一陣一陣揪着痛。

可大哥,是真心将她當作妹妹的啊,她卻親手蓋了玉玺,将他召回宮裏讓他死在了朱雀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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