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畢業考試那天克裏斯特意起了個大早，他在鏡前足足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出來，見到客廳裏的斯年時，那顆狂跳不止的心安靜下來，他走到斯年身邊，彎腰問他。

“在看什麽？”

“奧蘭多歷年畢業考試。”斯年把書交給克裏斯，自己躺了下來，那張沙發太小，放不下一個成年男子，斯年只能擡起一條腿，勉強把腳放下。

在克裏斯翻了大半後，斯年微微擡起腦袋，看着克裏斯，“怕嗎？”

作為帝國第一軍校的奧蘭多，它的畢業考試和其他學校不同，每年參加畢業考試的人都有發生意外，年年如此，從不例外。

意外，就是死。

克裏斯的目光停在某一屆的畢業考試，它被人用紅線圈了出來，并在旁邊注釋。歷史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畢業考試，達到了三百十七人，其中一些人的姓氏極其有名。克裏斯對他們沒有太大興趣，他的視線停在了優秀學員上。排除幾個陌生的名字後，一個名字映入了克裏斯眼簾。

科爾·布萊克，以及米歇爾·懷特。

他下意識用指尖去摳後面那個名字，在聽到斯年的問話時，克裏斯把手收回，望着躺在沙發上的斯年。

黑發青年的眸光中帶了點關切，雖然他的面容依然冷漠，但這一點就夠了。

他很開心，因為斯年在關心自己。

“挺怕的。”克裏斯拿着書想了會，表情為難說，“畢業考試還被你拿第一，沒有臉面回家了。”

這類玩笑在過去三年已經開了不止一次，到現在克裏斯還會說，只因為斯年。

他能看到斯年在這句話，眼裏淺淺的笑意。

一點就夠了，這個人因他而笑。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永遠這樣下去，以斯年最好朋友的身份陪在斯年身邊，因為在奧蘭多軍校，沒有人能擁有比朋友更親密的身份。

同學和朋友是不一樣的，他比其他人更親近斯年。

可是出了學校就不一樣，朋友這個身份比不上養父。

他不喜歡米歇爾。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斯年把頭歪向克裏斯，以一種倨傲的口吻向炫耀，“我的成績一直在你上面。”

精致的面容浮現出本性的狂傲時，克裏斯的呼吸一亂，有一瞬間想俯下身親吻的沖動。但良好的自制力壓抑住了這種行為，克裏斯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随便說了抱怨的話，重新翻閱資料。

所以他也沒有看到，斯年眼中不一樣的情緒。

每日一撩結束後，斯年從沙發上坐起，撿起茶幾上的白手套，走到落地窗前，俯視三三兩兩走過的學生，使斯年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克裏斯的情景，那個時候十三號說了什麽？因果碎片，而他又回答了什麽……

因果碎片，感情凝結他都要。來自心底深處的欲望使斯年眸光越深，三年的時光足夠編織好一張網，差不多是該收網的時候了。斯年舔了舔嘴角，用平常的口吻對克裏斯說，

“畢業後，去一趟你家吧。”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後，斯年滿意笑了。

**

剛開刃的長劍還帶着從鐵爐裏出來的沸熱，冰冷的劍身下裹藏着對鮮血的渴望。斯年握着這把長劍，和所有人一起站在了鬥獸場。

這個鬥獸場的年齡已經很大了，它的觀衆席大部分破破爛爛，歲月侵蝕了浮雕上的圖案，只剩一團模糊不清的紋繪，有幾處坍圮塌陷，野草紮根在石堆裏，随風晃動。

克裏斯靠到斯年背後，聽着其他人對這裏的抱怨，詢問斯年，“你覺得校長是什麽意思？”

好好的校區不待，偏偏跑到這個荒郊野外，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裏是格雷鬥獸場，在某個黑暗的時代，昏庸暴戾的皇帝會讓人在這裏和機械獸搏鬥，以供娛樂。

“情景再現？”

克裏斯抿起嘴角，他不想要這種答案。

機械獸……

穿着時下最流行的款式，确認自己的假發沒有戴歪後，校長站在了唯一完好的觀衆席上，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對底下的學生講解，卻沒有多少人聽他講話。校長對這種情況不以為然，能做到帝國第一軍校校長這個位置，他靠的從來不是這些，而是識時務，以及敏銳的政治洞察力。

他知道現在帝國真正的掌權人是誰。

“這次畢業考試很簡單，只要你們其中一人解決了對手，就算考試合格。”

有人問，“所有人都能合格。”

“當然。”他笑眯眯道。

這個規則讓不少人松了口氣，要知道奧蘭多軍校的畢業考試被稱為帝國七大噩夢，這次的畢業考試竟然這麽簡單，讓人覺得走了狗屎運。

于是有人問，“對手是誰？”

“我以為你們已經猜出來了。”校長說，“格雷鬥獸場可不是什麽文化遺跡。”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入口處傳來了沉重的腳步，仿佛有什麽重物行走，大地無法承載它的身軀，于是地面震動，斷壁坍塌。

所有人都沉默了。

正午的陽光斜射在風化的牆壁上，勾勒出從前發生在這裏的故事。弱小的人類對抗身披鐵甲的巨獸，高坐在觀衆席的貴族表情怪異，當鮮血在同類身下流出時，他們既畏懼着巨獸的可怕，又興奮同族的死亡。

格雷鬥獸場從來不是好地方。

一只巨大的機械獸出現在入口，精密整合的身軀代表這只機械獸是剛剛誕生的，它或許沒有極高的警惕性和攻擊性，但靈敏迅速的頭顱說明了另一種可能。

它的反應能力很快，可以發起有效的攻擊。

“你這是觸犯帝國禁忌。”有人叫起來，“我要向皇帝陛下舉報你。”

“我的孩子。”校長腆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慈愛向他說明一個事實，“這不是第一次，十年前奧蘭多軍校就進行過這樣的畢業考試，只不過難度系數更高。”

那個人立刻白了臉，他知道校長說的是哪場考試。米歇爾的畢業考試，當時的考試內容是要求每個小組去機械獸游蕩的紅楓森林，殺一只機械獸回來。

那次考試結果非常慘烈，死亡人數達到奧蘭多軍校歷史新高，被衆人指責。畢業成績第一的米歇爾逐漸掌握帝國大權後，沒人再敢說奧蘭多軍校畢業考試的變态，相反一部分人贊同了這種考試。

“沒有問題的話考試正式開始。”校長微笑沖身邊的法師點點頭，示意對方可以把機械獸身上的法術解除了。

“我的孩子，祝你好運。”

得到解脫的機械獸第一反應就是沖向了校長所在的觀賞臺，一口咬碎了觀賞臺，只可惜校長一行人退的比兔子還快，在得不到發洩後機械獸開始攻擊邊上的學生，首當其沖就是腳邊的青年。

腦漿混合鮮血從鐵齒間滴落，它站直身體，泛着紅光的眼睛掃描過在場每一個學生，下颚微微用力，只剩半截的身體從半空掉落，砸在衆人面前。

有幾個當場就奔潰了，他們丢下學校發給他們的長劍，哭着說不要畢業，沖向了出口。在一道藍光閃過後，那幾個人消失在了鬥獸場，剩下一些人你望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丢下武器，選擇了放棄。

原本站滿半個鬥獸場的人一下子去了一半，在和機械獸|交手的第一場後，又有十幾個人選擇了放棄。

他們從鬥獸場逃出，回到安全地帶時，聽到了教師無情的判決。

“自動棄權，不合格。”

“打仗怎麽可以臨陣逃跑呢，萬一被上司看見了，是要殺頭的。”科爾笑眯眯蹲在他們面前，語氣溫柔風趣。

在他身後，一雙紫瞳注視這些學生，将他們的未來判為死刑。

“元，元帥大人……”

**

克裏斯靠在青苔石上，望着場上發狂的機械獸，在看到同伴的死亡心狠狠抽了一下，他還未見識過真正的死亡，直視過殘酷的戰場，在面對這場當方面的屠殺時，他變得不知所措。

“修斯，我們該怎麽做？”

“視覺系統。”斯年見克裏斯聽不懂，換了說法，“攻擊它的眼睛，那裏很脆弱。”

仿生類機械産品在制造時都會盡可能強化原生動物的優勢，對其本來的弱勢無視。畢竟這類産品需要他們發揮最大的功效，至于其他地方做不到，交給別的機械産品就是。

這只機械獸就是如此，它的攻擊力和咬合力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優化，但視覺能力只用了最簡單的掃描系統，防禦措施過于薄弱，說明巡視功能和自保系統是被其他機械獸代替，那麽只要毀去它的視覺系統，就有機會贏。

“我替你掩護，你找機會攻擊。”将風元素附加在劍上，斯年上前救下了一個同伴，得到對方連聲的感激後，提劍輕輕一躍，借力跳上機械獸的背。

長劍沿着紋路在光滑的鐵背上劃出一道痕跡，最末端刺進了控制線路，受到攻擊的機械獸立刻做出反應，鐵尾一甩，想要扔下背上的斯年。

脆弱不堪的石牆禁不起這一甩，石塊紛紛掉落，倒下大量牆壁，引起塵土飛揚。克裏斯握緊長劍，找準最佳機會發起進攻。

斯年沒有說錯，這只機械獸的視覺能力很差，僅僅是塵土情況，它的動作就比原來慢了許久。

暴怒的機械獸刮起了更多塵土，不但使得它的進攻頻頻受挫，克裏斯的偷襲也一直找不到機會。

修斯。克裏斯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擡起的手觸碰到胸口的懷表時，一貫安靜的懷表忽然變燙，克裏斯不得不将它掏了出來。

[你應該去了解一下，布萊克家族被稱為機械之芯真正的原因。]

三年前科爾的話歷歷在目，手上滾燙的懷表仿佛在暗示着什麽，當克裏斯開啓表蓋時，斯年的聲音從煙塵中傳來。

“克裏斯！”

兵器斷裂之聲響起，過後一個人朝克裏斯這個方向跑啦，矯健的身手一次又一次躲避了死亡之嘴。克裏斯看的提心吊膽，想也不想上前去幫斯年。

手中的懷表成了最好的偷襲之物，開啓的表蓋被扔到一只眼睛上，趁機械獸動作突然遲緩，克裏斯直接上前刺穿了機械獸另一只眼睛。

銀制的表蓋發出清脆的響聲，滾了幾圈才停下來，上頭的秒針來回走動着，像是兩根線頭連接起來，有時候東西被激動了。克裏斯拔出長劍，從機械獸身上跳下，走了幾步面帶急切，“修斯，你沒有受傷？”

斯年沉默從地上站起，斷劍阻止了克裏斯的前行。

克裏斯沒有明白斯年的意思。

但他很快明白了，有什麽東西奪走了他的光明，從地上站起龐大的身影，一動不動。猶如最可怕的惡魔，把他拖向深淵。

他身後站着機械獸，被他戳瞎了眼睛卻沒有攻擊自己。安安靜靜站在自己身後，仿佛受他控制。

數十把長劍指向了克裏斯，沒有人感激克裏斯贏了機械獸，讓他們順利畢業。

克裏斯張了張嘴，幹澀的話語從他口中透出，“修斯……”

出口的陣法被人打開，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站在斯年身後，他當着克裏斯的面抱住斯年，以一種克裏斯肖想了無數的親密姿勢，在斯年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