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本來是單方面欺負人，然而醫生話題一轉，局勢倉促之間竟對調了過來。
被捕獵的看似溫馴的獵物掙脫牢籠，露出了爪牙，将猝不及防的獵人按在爪子底下，居高臨下的審視，甚至脖子上還戴着彰顯溫和性情的項圈。
身份對調，令人汗毛倒豎的危險之中，卻藏着令人顫栗的刺激。
這種感覺讓人上瘾。
殷燃一時之間沒說話，微微眯着桃花眼，雖然有點錯愕，卻也大大方方的享受這點令他心情愉悅的顫栗和刺激，微笑着。
對面的醫生唇角也彎着，儒雅清俊的面容上帶着和煦的笑，那感覺，竟和片刻之前的殷燃有點相似。只不過殷燃是豔麗的惡劣的罂粟花，叫人望而止步，而醫生，則是淬了毒的松，一眼看不出來，唯有接觸了，才知曉底下的惡。
醫生輕笑着，銀絲鏡片後的眼鏡看着面前的青年，學着不久之前青年的腔調，慢慢道：
“顏料的味道雖然濃烈，但是短時間內染上不了太多。我很好奇殷先生身上帶着的丙烯顏料的味道，究竟是如何沾染上的？”
“能浸染成這樣還被我發現，一定花了很長時間吧。”
“或許殷先生在來我診室複查之前，還去過旁的什麽地方？又或者說，殷先生其實非常熱愛繪畫，來之前曾醉心的畫過，以至于染上了顏料的味道。殷先生以為呢？”
殷燃安靜聽着，桃花眼裏帶着愉悅，好像對方不是在質疑他，而是在講着什麽優美動聽的情話一樣。
老實說，醫生的嗓音确實十分好聽，尤其是語速慢緩的時候，像是低沉的大提琴。
更別提此刻風度翩翩的表象之下，還露出了一點惡劣的本性。這很難得，證明醫生這個八風不動常年戴假面的人物被他逼急了，殷燃敢打賭，醫生在以往從沒這樣過。為了融入人群僞裝成溫和的模樣，太過于順利，以至于他都忘記了自己整齊的衣冠之下是一只惡意滿滿的獸。
如今被這樣捅開，醫生的心裏會是什麽想法呢？
殷燃聳聳肩，盯着這個本質上和他是一路人的男人，調笑似的道：“繪畫嗎，我可沒有那樣的天賦。裴醫生猜想的差不多，來診室之前，我确實在一間畫室裏長久的待過。”
“朋友的畫室。”他一字一句。
末了又彎眼笑笑。
裴闵之不置可否：“不是普通的朋友吧？”
殷燃挑眉：“這麽問，裴醫生很介意嗎？”
“話說回來，”他語氣一轉，垂眸輕嗅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繼而擡頭笑道：“裴醫生說有顏料的味道，可是我自己怎麽聞不到？”
“醫生是不是對我有點太關注了呢？”
“裴醫生，你說是不是？”
面對這樣堪稱“咄咄逼人”的問話，一般人早就羞紅臉擺手連忙否認了，可是被拉入漩渦中心的醫生卻沒有太大反應，聞言只是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道：“殷先生剛才不也對我的手過度關注嗎？不是麽？”
話到這，可謂是方方面面都被堵死，誰也不讓誰，誰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成了一盤死局。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面含微笑，各懷心思，充斥着成年人的點到為止。
殷燃輕輕哼一聲，沒再說什麽。
雖然沒占到什麽便宜，但有來有回的殷燃卻覺得十分痛快。
劍拔弩張，鋼絲上跳舞似的，又刺激又好玩，好久沒這樣過了呢。
上回有這樣的感覺，大概還是他同計淮深分手，把代表着[殷秘書]的小牌子別在對方規整西裝上的時候吧。
這醫生，可真是個人物。
思及此，殷燃看面前的飯菜也順眼了許多，沒那麽難以下咽了。他舀了一勺蛋羹塞進嘴裏，大概是心情好的緣故，這蛋羹也美味了不少。
再一回神，發現醫生不知何時加了1點的好感度。
殷燃不禁在心裏啧了一聲。
行吧，只加了1點也很棒了呢！
不知想到了什麽，殷燃笑的眉眼彎彎，吃飯間隙偶然擡頭瞥了一眼的裴闵之瞥見，動作頓了頓，心裏清楚這朵帶刺且有毒的花估計又在心裏打什麽小主意，卻也沒出聲說什麽。
兩人相安無事的吃飯，伴着醫院食堂嘈雜的人聲，氣氛竟詭異的融洽。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一會兒，忽地有一個人坐到了他們身邊，端着餐盤，也是來吃飯的，坐下後便熱情地和醫生打招呼，嗓門很亮：“裴醫生！這麽巧？難得見你到這裏吃飯啊！”
“平常不都是點外賣或是到外邊去吃的嗎？”
“怎麽了，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來者可能是醫生的同事，同樣是面貌很年輕的男人，發量很優秀，笑起來時透着股陽光和傻氣，瞧着不像是嚴謹治病的醫生，倒像是無憂無慮在讀的大學生。
裴闵之聞言頓了頓，溫和的笑着，态度不鹹不淡：“你在這遇到我，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對方估計是個二愣子，聽不出醫生的弦外之音，非常的疑惑不解，納悶問：“什麽問題？不是你之前說，咱們院的食堂味道不太行的嗎？”
裴闵之微一抿唇。
時刻注意着醫生微表情的殷燃察覺出了醫生此刻的不耐。明明心裏煩的緊，很想立馬起身走人不搭理，面上還非得裝出一副溫潤君子好好脾氣的模樣，他不累嗎？
難得看到醫生吃癟，殷燃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心情非常好。
喲，剛才不是還和他掰扯什麽習慣不習慣嗎？
這就露餡啦？
裴闵之淡淡的朝他掃了一眼。
那名年輕醫生聽見殷燃的笑聲望了過來，睜大眼睛，才發現有殷燃這號人似的，看看殷燃，又瞅瞅裴闵之，觸及殷燃臉上惹眼漂亮的笑意下意識的也跟着熱情的笑：“你好你好！”
“不好意思啊我光看見他了沒瞅見你！”
殷燃含笑：“沒關系。”
“诶，你也坐在這，是裴醫生認識的人嗎？”年輕醫生問，眼底帶着好奇，大概是天生的自來熟，對着陌生人也不怕生，話語一刻不停的往外冒，“嗐，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裴闵之和別人同桌吃飯呢，怪新奇的......裴醫生你說話啊，是不是你認識的？”
順勢還拿胳膊肘捅了捅。
裴闵之被他追問的臉微微一僵。
猝不及防之下，人也被捅的微晃了晃。
殷燃能夠看見，醫生捏着筷子的手緊了些。
大概是在隐忍吧。
他沒忍住，笑容又大了一點。本身就長的好看，又染了墨藍的發色，再一笑起來，相當的引人注目，年輕醫生都看的愣了愣。
裴闵之也看來他好幾眼。
心底不知道想什麽。
殷燃笑夠了，壞心漸起，屈指敲敲桌子，拉回年輕醫生的注意力。
他含笑問：“好奇我們倆的關系？”
“啊......嗯，”年輕醫生又是一呆，反應過來後臉竟有點紅，瞧着殷燃的臉，有些磕巴，“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嗐，不說也沒事，我也沒那麽好奇......”
“我和裴醫生的關系啊......”殷燃打斷他即将的喋喋不休，壓低聲音，充滿暗示意味的開口，十分能勾起人的興趣。
他說話的時候，還特地看了醫生一眼，對上醫生銀絲鏡片後略顯涼薄的眼鏡，笑笑，索性也就沒移開目光，一字一頓的慢慢道：“關系嘛......我和裴醫生當然是朋友啦！”
“裴醫生，你說呢？”
他叫了裴闵之一聲。
裴闵之沒說話，年輕醫生倒是聞言一拍大腿，神情難掩激動：“我就知道！”
“裴闵之從來不約人吃飯的，明明和朋友一塊吃飯更香，自己一個人吃有啥意思？他就不這樣！所以我一看你坐他對面，他還沒趕你走或是換地方，就知道你肯定是和他認識的！”
“不過你也是醫生嗎，哪個科室的？”
年輕醫生又疑惑問。
“我不是醫生哦。”殷燃笑意深深，轉客為主，“他鮮少和我說工作上的事，我又實在好奇。你既然和裴醫生是同事，那豈不是會知道他許多事情？我聽說，裴醫生在專業方面很厲害呢。”
殷燃本來和人交流就有一套，更別說刻意為之了，甜笑着的時候特別能讓人放松警惕，順着他的意思來。
年輕醫生被他笑的迷了眼，也就沒察覺到殷燃話裏叫的“裴醫生”。正常哪對關系好的朋友私底下不互相喊名字喊職位的？他很熱情的朝殷燃科普：“裴醫生啊，那可是相當優秀了，年紀輕輕就是主任！”
“主任什麽概念，不熬個十來年哪能坐到這，你就說厲害不厲害吧！”
殷燃特別捧場：“厲害！”
話落，瞧了醫生一眼。
發現裴闵之一直在看他，唇邊的笑容愈發得意了。
“而且吧，裴醫生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算得上我們院的院草呢！”年輕醫生繼續道，“畢竟當醫生的，哪有不禿頭發福的，帥哥都能熬成中年大叔了，裴醫生這樣的就很難得。”
“我跟你說啊，裴闵之他的病人，十有八九看完病後會糾纏他不放，他的診室裏，也會經常收到各種各樣的花，我們其他人的樂趣，就是每天猜他會不會又收到，收到了幾個，賭輸了，就要包了他們當天的午飯！”
“別說，還挺有意思，樂此不疲。”
“這樣啊，原來裴醫生魅力這麽大啊......”
殷燃笑的桃花眼都眯了起來。
尤其是在看到醫生唇邊笑容都下落幾分的時候。
年輕醫生還想再說什麽，殷燃對面的一聲不吭的男人卻突然把筷子放了下來，微笑轉頭溫和地朝年輕醫生說道：“我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繼續。”
端的是一副文質彬彬儒雅君子的風範，拉着殷燃起身的速度卻不慢。
甚至還有功夫把殷燃的餐盤也給端走。
等回神的時候，殷燃已經被醫生帶着走出去好遠了。
哦喲，破防了？
他暗想。
瞧着男人清俊的側臉，終于按捺不住心癢，開口調笑：“原來裴醫生也有受不了的事。”
裴闵之扭頭看他一眼，又挂上了假面：“是嗎，我只是覺得，再待下去，殷先生就要把餐盤戳破了。”
在諷刺殷燃挑食的事。
殷燃不接茬，反而別有意味的笑笑，作出了一副可憐巴巴柔弱小白花的情态：“裴醫生這麽說我可是會傷心的，畢竟，我不是裴醫生最好的朋友了嗎？”
“何來‘最好’？”醫生步履不停。
“能被裴醫生記住，自然是最好的。”青年慢慢道。
繼而湊近，不遠不近的距離，壓低了聲音，含笑，一個字咬着一個字的輕輕問道：“我被裴醫生記住了嗎？”
他的語氣很輕，輕的像是低低絮語，仿佛要飄進人的心底。尾音又很有個人特色，帶着把小鈎子似的。
醫生沒有開口，步伐仍舊不緊不慢。
殷燃也沒催促，微笑着。
半晌，醫生忽然低低笑了聲。
沒回答，可殷燃卻分明聽見一聲清脆的提示——
【裴闵之好感+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