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登高臺
再登高臺
金像獎的頒獎典禮将于今晚在香港舉行。無論結果與否，《亂世塵寰》都是這一屆的大贏家。一部電影，多項提名，除了提名最佳女演員，最佳女配角，最佳導演之外，他們還提名了兩項技術獎，最佳美術指導獎和最佳服裝造型設計獎。
同一部電影的雙女主同時被提名為最佳女主，關于她們二人誰能捧得後冠的讨論，這段時間一直沒停過。雖然二位當事人都說“提名即肯定”，但安心知道，她們兩位對于獎杯的渴望，比起自己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比她們安心的關注就少了些，雖然仍舊有人叫嚣着她“漢奸不配得獎”，但比起到底能不能拿到獎杯，她覺得網上那些烏煙瘴氣，可有可無的言論根本不重要。
一切喧嚣随着時間都會過去。只有作品才是最好的證明，只有獎項才是能夠傍身的底氣。
當晚五點半，金像紅毯準時拉開帷幕。各路明星星光熠熠，争奇鬥豔。《亂世塵寰》劇組作為紅毯的壓軸，自然是所有閃光燈的焦點。李韻和何辛然平時總要争個c位，連路演都要計較一下出場順序，可今天兩人卻出奇的消停，一左一右地站在胡坤身邊，一個比一個謙恭有禮。
入場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時間，畢竟典禮要八點才開始呢。大廳裏的空調不給力，安心穿着稀薄的禮服，總覺得脖子後面涼飕飕的。薛娜娜離職後公司給她配了個新助理，非常專業，但不夠體貼。像今晚她就沒給安心準備外搭。
“要穿麽？”何辛然舉着外套問。她看向安心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眼尾翹起的弧度也很是暧昧。
“不了謝謝。”安心淡淡道。經過之前的教訓，她現在絕不輕易接受他人遞來的任何東西。
何辛然勾起嘴角，似是不屑。李韻坐在她旁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前面。三人就這麽幹坐着，偶有鏡頭掃過來，她們才會管理一下表情。
頒獎典禮開始了，作為華語電影的頂級獎項，頒獎嘉賓們自然也都是圈內的資深演員，他們或幽默或優雅地唱着雙簧，彼此調侃，臺下的觀衆配合鼓掌，齊聲歡笑。安心保持着得體的笑容，但思想早不在這兒了。他們大多數人講的都是粵語，她聽不懂……
她沒由來想起拍電影時有一次徐清來來探班，他居然可以用流利的粵語和香港的工作人員交談。她都忘記問他怎麽會講粵語了……他身上還有很多讓她驚喜意外的地方，她都還沒得及問呢……
想到這兒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今晚。她要是真的拿獎了，他能看到嗎？他會為她開心嗎？
“這首歌唱完，就是最佳女配的頒獎了。”身邊的副導演輕聲說。
安心一個激靈，立馬從神游中醒來。剛回過神，就看到頒獎嘉賓已經登臺了。兩位男演員都是老演員，當年沒少在TVB露臉。
提名的嘉賓都很有實力，尤其是一位香港的老前輩，竟然被不同的電影提名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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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得不了獎也沒關系，她告訴自己。到這最後一刻，她反而不很緊張了。至少曾經和這樣優秀的演員同臺競技過……
當臺上的人用粵語念出“安心”兩字時，她竟然有一瞬的恍惚。直到身邊的掌聲和歡呼響起來，她才下意識地起身往外走。
胡導和李韻還有何辛然也站了起來，他們逐一跟她握手擁抱。胡導緊緊地攥了攥她的手，安心本想跟他說聲謝謝，但嘴唇只蠕動了下，什麽都沒講起來。
所有人都在看她，他們在笑。她認識一些笑臉，又覺得他們都很陌生。有的人出聲恭喜她，她機械似地向他們道謝微笑。
真的是我！安心看着講臺上捧着獎杯的嘉賓，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直到女神杯冰涼的觸感貼緊她的掌心，她才開始有了實感。看着講臺上等待自己的麥克風，安心突然感到喉嚨發緊。
臺下再次響起掌聲來。
“真的是我啊……”安心喃喃道。臺下響起友好的笑聲，她也跟着笑了一下。
“我要感謝胡導，感謝他對我的信任以及對創作的熱愛，是他對電影的熱愛，才有了我和陳道芝的相遇。也要感謝我們劇組全體人員的努力。”安心頓了頓，努力克制想要流淚的沖動。臺下的燈光太亮了，她看不清那些向她仰面的臉。
“我離開獎臺太久了，今天有幸再次站上來，我想，我應該要感謝紅姨。沒有她，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還想感謝無條件信任我的人，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麽是最重要的東西。是你，讓我重新站了上來。”
慶功宴在當地的一間小酒吧舉行。淩晨兩點，大家興致正酣。拿了最佳導演的胡導被衆人起哄當衆吻了太太，何辛然突圍捧回了最佳女主，此時已經喝得口齒不清了。
喝掉快半瓶香槟，安心覺得腳下有點飄。她離開大部隊，想出去吹吹風。酒店的後門正對着一條僻靜的小巷子，門一關，後面的吵鬧和歡呼都和她無關。
安心摸出手機來看了看，微信和短信全是恭喜的消息。唯獨沒有他的消息。
門又叮叮當當響了，酒吧的喧鬧像被調大了音量一樣，但只一瞬，周遭又安靜下來。
“恭喜啊。”李韻了走出來。她停在安心身邊，不過沒有看她。
安心瞟了她一眼：“謝謝。”
今天她敗了，但敗得很體面。她大方從容地祝福了何辛然，并表示“只要電影得獎就足夠了”。至于她到底是怎麽想的，誰知道呢。
“他怎麽說的？應該很為你高興吧？”李韻低下頭，冷不丁道。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安心有一瞬的惱火。
“你好像對我和我男友的日常很感興趣。但不牢費心了。”
李韻輕笑了一聲：“你在害怕嗎？”
“害怕？”安心哂笑。她覺得腳底下越來越輕了，但腦袋倒比之前更加清楚，“我怕什麽？怕你算計我？就像你當初算計清來和紅姨一樣？”
“算計他？”李韻猛地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在夜幕下很不真實，“我從來沒有算計過他！我愛他！”
“你不愛他！”安心大聲道，“你愛的是名利和財富，誰擋着你成名發達的路，你就把誰一腳踢開！清來也不例外！”
“我沒有！”
安心曾以為李韻根本不會有失控的時候。她的眼中永遠是平靜和鎮定，那是一種自信，是把控一切的自信。但現在她眼底的鎮靜消失了。她的嘴唇和手都在不住地發抖，臉上的表情扭曲而可怕。
“我愛他！你根本不了解我們之間的感情！當年的事情有多複雜你不知道。我承認我傷害了他，但我也有我的無奈！他根本不聽我解釋——”
“因為你根本沒資格解釋！”安心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想起紅姨說的話，她心疼清來，又愈加憎惡眼前這個人。
“李韻，當年你離開他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選擇，有些路是沒法回頭的。你說你愛他？其實你只是接受不了他不愛你。既然已經決定追逐自己重要的東西，那清來也不必排在那些東西後面。你根本不懂他的好，也配不上。”
李韻的笑讓人瘆得慌。
“安心，你和我，又有什麽不同？”
“我和你當然不同。”安心笑得篤定，“至于哪裏不一樣，你根本理解不了。清來知道就夠了。”
李韻梗着脖子，似乎想做最後的抵抗：“安心，我認識他十幾年，比你更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你不可能比我愛他。”
“又錯了。”安心毫不猶豫道，“或許十幾年前的你很愛他，我相信這點。但現在——”
安心走上前盯上李韻的眼，“你不愛他，因為你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你愛的只有你自己。這麽多年，你早都把愛丢掉了。”
李韻沒說話。但安心知道她輸了。這和她今天敗在領獎臺下不一樣，敗給何辛然時她淡定自若，但現在，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失落和絕望。
她擡眸最後看了安心一眼，沒有推門回酒吧去，而是沿着巷子徑直往前走。安心注視着她走到拐彎處，然後上了一輛等在那裏的轎車。
她收回目光，輕輕嘆了一口氣。半夜的月色涼如水，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小心着涼。”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落在她身上。
擡頭看清面前的人臉，安心立刻皺起眉頭：“你怎麽在這兒？”
韓煜的身上有酒氣，但看起來一點沒醉：“慶祝。大家一起出來喝兩杯。”
他參演的《鬥龍士》也提名了今晚的金像獎。
安心刷地甩掉他的衣服，扔回到他胸口：“拿走！”
“安心！”他的聲音有點急，還帶了點哀求的意味，“我們把話說清楚。”
安心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一臉“你沒毛病吧”的表情。
“韓煜，你喝多了？認錯人了吧？”
“我有話跟你說。”他靠了過來，胸口差點貼上安心的臉。
安心退了一步，繞開他：“我沒話跟你說。閣下的女朋友是個厲害角色，我自認惹不起。”
正要回到裏面去，韓煜的手就抓上她的肩。安心本來就站不穩，他這一用力，她差點跌在地上。
“安心，你聽我說，我到現在才知道，林詩瑤她——”
“拿開你的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那人躲在厚重的夜色下。但只一眼，安心就認出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