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留下
第7章 你留下
他瞧見衆人,神色尚有些惺忪,眸子微滞,約摸沒想到朝臣們跪伏在地,還敢擡眼看過來。
【怎麽這麽多人?等等,我頭發是不是沒紮?算了,穩住,不能垮。】
“陛下,”雲暮秋強裝淡定轉頭,指着外面,“他們跪着沒起。”
只聽車裏傳出淡漠的聲音,“平身。”
“謝陛下。”
“謝陛下。”
……
朝臣們陸續站起身,彼此眼裏傳達的意思不外乎詢問少年是誰。
他們一波波的喊,雲暮秋掀着掀着簾子,蹲下歪着頭打了個很小的哈欠,“陛下,現在下去嗎?”
他睡得迷糊,以為到了地方,覺出馬車停住便打算下去,沒注意外面的光景,眼下這架勢,得暴君給出答複他才敢動。
【好困……頭發好像有點亂,困……我比狗困。】
他撐着下巴,模樣懶散的很,一股子吊兒郎當的味道。
谪仙般的姿容,做出此等不着調的樣子,倒染上幾分凡塵世俗的氣息。
祁折睨了他一眼,“進宮。”
雲暮秋懵了兩秒才聽懂意思,慢吞吞放下車簾鑽進馬車,一骨碌竄上軟榻,閉眼舒服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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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規定不限制種族戀愛那天,就是我跟被子結婚之日。】
馬車繼續轉動車輪辘辘而行,祁折踏入臨安城時心中剛升騰起的冷意,被雲暮秋不知所謂的一出攪得稀碎。
他心知大臣們很快便會知道雲暮秋的身份,以他們歷來看不慣他的路數,他需尋個恰當理由将人放在身邊。
果不其然,聽完雲暮秋參拜,殿內大臣均是臉色一變,垂着頭彼此交換眼神。
祁折視若無睹,擡手示意世子起身,順便輕飄飄瞥了眼長明。
統領頓時會意陛下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說,“懷王謀反之事疑點重重,世子留在臨安,對接下來搜尋懷王也有幫助。”
聞言,大臣們立即意識到陛下帶回雲暮秋旨在為質,如此說來,該如何安置懷王世子才是眼下關鍵。
方才城門外老學究模樣的官員走到殿中,“陛下,臣以為世子殿下身份尊貴,不可怠慢,然謀逆一事關系重大,如何處置世子還需陛下仔細思量。”
話落,身後大臣們齊齊跟道,“陛下三思。”
殿堂之上的年輕帝王眸光沉靜,語氣平緩,“諸位愛卿,可有提議?”
大殿內一片安靜,無人應聲。
祁折對此早有預料,都讓他仔細考慮,卻沒有人敢提出解決方案,不過是這群老東西現如今日常不粘鍋,誰也不願得罪的處事風格。
唯獨寫折子來谏他倒是勤快。
只,說的好聽些是谏言,實則不過寫些他平日裏德行虧損的規勸,真正該提的政務大事卻不見有幾人敢寫。
也不知是沈家藏的好,還是祁折暴君扮的深入人心,朝中官員大多數看不清形勢,被沈知機牽着鼻子走,将祁折定死在暴戾昏庸的形象上。
稍微有幾個明白人,也顧及局面不敢做實事。
往常總會對此視若無睹的祁折,不知怎地,今日竟與大臣搭起話來,“陳大人此言有理,不知有何高見?”
聽到他詢問,陳大人神色一顫,下意識看向祁折,瞧着他面無表情的模樣,方才在城外放言要寫三頁折子的人,嘴仿佛被黏住般,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顯然,祁折突如其來的一手操作不在他預料中。
“你盡管大膽的說,”祁折對他溫和一笑,眸底平靜無瀾,“世子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會對你心生怨怼。”
站在最前面低着頭玩衣擺的人乍然被提到,滿臉茫然的擡起頭,幹什麽?
陳大人卻臉色一白,“撲通”跪下,“陛下,世子身份尊貴,臣不敢妄言。”
聞言,祁折先看了眼雲暮秋的臉色,正好瞧見他撇嘴的小動作,別以為我沒聽到,就是你這老頭提議處置我的!
殿內詭異地再次陷入安靜,半晌,高臺之上傳來一聲嗤笑,極輕極淡,盡是諷意。
“朕沒把人帶回來之前,你們一個個喊着逆賊當除反臣必誅。”
“怎地如今做起好人的嘴臉?”他似是覺得好笑,唇邊弧度越發加深,甚至笑着重複兩遍,“世子身份尊貴。”
下首嘩啦啦跪了一大片,剩個雲暮秋懵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哥們兒,怎麽個事兒啊?
年輕帝王生着極為純粹的黑眸,面無表情望過來時,像柄常年飲血的利劍。
他說:“既如此,再尊貴些也無妨,我這皇位不如給他坐如何?”
雲暮秋:“?”
哥們兒你不對勁。
你突然發什麽瘋?
一時間,跪下的大臣們“撲通撲通”的磕起頭來,嘴裏高呼陛下恕罪,磕的很賣力,喊的很真情實感。
雲暮秋:“……”
我不就走了個神,到底錯過了什麽?
這個世界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按了快進鍵嗎?
雲暮秋愣愣的和人對視十來秒,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似乎可能大概需要跪下去。
站的太高容易被cue,跪下應該就會避免被點名。
大臣們又是磕頭又是求饒,混在其中的雲暮秋東張西望,看到了不遠處單腿跪地的統領長明,發現他甚至打了個無聊的哈欠。
雲暮秋:“!”
陛陛下我舉報!有混子!
手舉到半截,他及時醒悟,哦對,我也是。
世子火速藏好自己的手,舉報不得舉報不得。
陳大人重重磕在地上,聲音蓋過其餘大臣,“陛下切莫這般,是臣等辦事不力,未能與君分憂,臣等萬死難辭其咎,但陛下身為天子,也不應将皇位如此兒戲,臣懇請陛下收回此言。”
言官就是言官,即便求饒也不忘記谏言,面無表情的陛下驀然笑開,甚至前傾幾分身形,好脾氣的問,“依愛卿之言,此事又是朕的錯?”
朝臣們臉色同時一變,陛下喚過“愛卿”的大臣,從沒有完整的走出過宮門。
陳大人吓得心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他才驀然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說錯,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在面上依然維持着古板學究的作态,“臣不敢,陛下身為天子豈會有錯,正如臣方才所言,此乃臣等辦事不力,陛下切莫如此。”
想來他也知道被祁折叫愛卿的下場,心中百味交集,他重重磕下頭,心虛強撐道,“臣一心為陛下着想,天地可鑒。”
“究竟是為朕着想,還是為愛卿自己,”那雙黑眸倒映着殿內憧憧,恍若鬼影魑魅,看透人間,“又何必多言。”
跪伏的老臣眼底閃過一抹緊張,扯起比剛才還要大的嗓門,“陛下,縱使臣今日有錯,您也不應懷疑臣的忠心,先帝在時……”
縱使心虛,言官的老本行也丢不掉。
雲暮秋目瞪口呆的聽着老頭巴巴拉拉一大堆,人都傻了,不是你二逼吧?沒看到上面那個人滿臉寫着兩個大字“想殺”嗎?
你這老頭是不是嫌命太長啊?
沒等雲暮秋吐槽完,禦座之上的人唇角緩緩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睨了眼不知死活的陳大人,用那種宛如看垃圾的眼神,随意揮了揮手。
他還沒明白要幹嘛,旁邊早就準備好的衛兵立即領命上前,幹脆利落的把人拖了出去。
朝臣俱是大氣不敢出,戰戰兢兢矮着身形,生怕祁折盯上他們。
禦座上的人似是覺得好玩兒,指尖輕點椅面,饒有興致的掃量過衆人,欣賞大臣們如同篩糠一樣有節奏顫抖着的身體,笑意越發加深。
他一笑起來,劍眉便壓不住那份昳麗,純粹的黑眸映着殿內倒影,仿若在勾魂奪命。
沈知機便是不在朝會,也要找人存心膈應他,更可笑被當做靶子的人,幾乎是滿朝文武。
殺一儆百,殺雞儆猴,這樣淺顯的道理,竟然在大祁的官場行不通。
無妨,祁折斂笑,淡漠的望向跪伏的官員們,心想,他遲早是要把這批人都換了的。
雲暮秋看着陳大人被拖走,心想,文死谏武死戰,沒準老頭心裏還挺美。
他因為看戲而不自覺移轉視線,從祁折的角度,能夠清晰看到他的神色,看着大臣被拖下去,他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失措害怕畏懼之類的情緒。
祁折甚至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理所應當,像是對陳大人的死毫不意外,以及一副早有預料的坦然。
如果這時祁折能聽到雲暮秋的心聲,他就能明白為何,作為NPC還敢跟大反派對着幹,我這個大男主在他面前都得小心翼翼茍且偷生俯仰鼻息,你不死誰死啊。
都已經說過大反派是暴君,閑着無聊砍人頭玩兒的那種,随随便便殺你一個言官還不是有嘴就行?
雲暮秋搖搖頭收回目光,乖乖跪正身形,做人嘛,還是得能屈能伸。
正想美美隐身繼續發呆,他感覺有道探究的視線隔着老遠看過來,不出意外是那個暴君。
世子擡起頭,對眸含惑色的陛下抛去疑問的眼神,繼而轉了轉眼珠,熟練的露出乖巧一笑。
祁折本想一箭雙雕,除去個沈知機的人,順帶着震懾震懾他,沒料到小世子不僅識時務,接受能力更是不同尋常,反而讓祁折出乎意料。
他委實未曾想到雲暮秋心性竟如此涼薄。
旋即不受控制地憶起路上的相處,祁折突然有些看不透雲暮秋,但眼下來不及細想,他強行撇斷思緒,懶得再管那滿地哆哆嗦嗦的人,看向殿內唯一有可能給出回答的人。
“長明,你以為該如何處置懷王世子?”
長明眼睛瞪大,和祁折對視良久,轉而看向跪在地上的雲暮秋,怎麽才能讓世子殿下既受點委屈又能留在主子身邊呢?
老匹夫們現在安分,之前意思可是明晃晃的就差要把世子丢到大理寺,那怎麽行?
他腦子簡直要團成漿糊,混沌中猛然靈光一閃,“主子,之後搜尋懷王下落,除去派遣十二衛,骁衛也需趕派人手,如此,銀狼身邊便會缺人看顧。”
“不若讓世子殿下留在宮裏照顧銀狼。”長明說。
一言既出,殿內大臣們神色均變了一變,難怪年紀輕輕能成為陛下最為得力的心腹,損招數與陛下不遑多讓。
以王爵之身照料那下賤畜生,這般安排,可謂既不失體面又懲處的剛好。
祁折掃過殿內衆人的臉色,最終停在雲暮秋的身上,若非他跪在最前方,身後大臣們看不見他臉色,怕是人人都能瞧見他咧着嘴笑。
哪怕現下聽不到世子的心聲,祁折也能感受到他心口如一的快樂。
再看長明滿臉驕傲的模樣,他冷笑,你不會以為自己提的建議很有腦子吧?
長明疑惑:不然呢?
祁折:“……”
原想着宮中藏書閣新修後需要編撰書目目錄,正好把雲暮秋放進去。以世子殿下那看書就困的脾性,定然翻不出浪花。
他掃視一圈殿內,将衆人臉色盡收眼底,奈何長明此話,顯然已得到大臣們的認可。
比起藏書閣編撰,照料銀狼顯然更合一衆臣子的心意。
“就依你所言,”祁折作罷,揮手,“都退下吧。”
頓了頓,他才道,“世子與統領留下。”
待人慢慢散完,雲暮秋頓時壓抑不住喜悅,迫不及待的擡起頭問,“陛下,我什麽時候去照顧銀狼?今日還是明日?”
作者有話說:
我29號生日,所以30號再恢複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