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談甚歡

第6章 相談甚歡

祁折話裏似有笑意,好商量的低聲道,“小折,讓他摸一下頭吧。”

“嗷~”好叭,我不會拒絕小折的任何要求啦。

他撤開放在銀狼頭頂的手,示意雲暮秋可以碰。

後者盡力繃着表情,不讓自己歡呼出聲。

【媽媽我出息了!我不僅養蛇,還摸到了狼,耶!】

銀狼的毛發手感比雲暮秋猜想的還要軟乎,他揉了一下,兩下,三……銀狼擡起腦袋,冰藍瞳眸寫着不滿,說好只摸一下的,騙狼。

雲暮秋感覺自己好像看懂它的意思,下意識道歉,“對不起,你的毛毛太軟了,我忍不住多摸兩下。”

銀狼尾巴輕擺,對他的态度感到稀奇,它歪着腦袋眨眨冰藍色的漂亮眼睛,湊近蹭了蹭雲暮秋的手,既然你主動道歉,那就多給你摸一下。

雲暮秋微愣,目光詢問的看向祁折,“它……”

祁折說:“它在表揚你承認錯誤。”

銀狼“嗷嗚”一聲,耳朵歡快的晃了晃,小折說對啦。

見它這般表現,雲暮秋反應過來祁折的話正是銀狼的意思,他不由想道。

【大反派看着冷冰冰的像石頭,沒想到還挺通獸性啊。不過也是,畢竟養條狼在身邊,無法溝通的話,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祁折對他的評價不置可否,馬車恰時停下,他拍拍銀狼的頭,“出去玩會兒吧。”

“嗷嗚。”好哦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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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狼的腦袋堪堪在車門露出來,等候在外的骁衛立馬飄到車前,帶着它去林間撒歡兒,釋放精力。

它速度很快,倏地帶動起一陣風吹進馬車裏,眨眼間便只見青綠草木中若隐若現的銀灰身影,自由不羁的氣息撲面而來,養在富貴鄉裏樣樣精細物什用着的寵物,掠行奔走間半點看不出溫馴,野性仍存。

可方才它确實很乖很通人性。

雲暮秋回想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面,高大威風的銀狼身形似小山,卻乖乖趴伏在暴君膝上,斂起利爪尖牙,親昵的靠着腦袋。

暴君明明面無表情,看銀狼的眼神卻溫和如沐春風,現下已經恢複平日裏冷冰冰臉色好像別人欠他幾百萬的神色。

【難怪大反派能養銀狼,搞半天是同類相吸,都是狼,能不關系好嗎?】

背對雲暮秋換衣服的祁折,動作幾不可察的稍頓片刻,又繼續整理衣帶。以祁折的身份地位,這些事自然該有人侍奉。

但祁折性子本就獨立,自十四歲随父皇行軍打仗更是已經養成凡事自己做的習慣,他繼位兩年來身邊貼身照顧的人細算起來,連一只手都數不出來。

相比起來,從來沒接觸過古人服飾的雲暮秋穿衣服,則是把嬌生慣養四個字貫徹落實。

忙活大半天,雲暮秋的裏衣還松松垮垮貼在身上,他毫無章法的把衣服兜頭套起來,系帶尚未散開,他輕呼一聲,頭發不知怎麽被纏住,整個人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非常尴尬。

【救命!我被綁架了,這什麽稀奇古怪不符合正常人理念的設計,麻了衣大爺能不能放開我……啊啊啊滾開!臭衣服死衣服。】

掙紮吐槽半晌,頭發反倒越纏越緊,雲暮秋又急又氣,煩躁得使勁扯了兩把衣服,奇跡沒有發生,他維持着被套住頭的姿勢恨恨嘆氣。

【算了,人生不都是這樣,越努力越狼狽,擺爛了家人們。】

【真的好想死,活不了一點。】

他索性側躺靜靜思考人生,三秒後,他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這個傻逼模樣被大反派看到了,但現在爬起來肯定非常不威風。

很好,以後懲罰暴君的理由又多一個。

腦海中構想暗殺大反派的方式尚未起步,雲暮秋忽然感覺自己頭頂的衣服被人拉開,力道很輕,動作不算溫柔,片刻後揪成一團的衣服散開,他纏住的頭發也緩緩被人松開。

祁折倒不是怕小世子的懲罰,他僅僅想确定一件事,怎生有人能蠢到穿不上衣服,是真的還是裝的。

當看清狀況,祁折再次震驚對雲暮秋的認知。

視線終于清明,雲暮秋懵了兩秒,和祁折垂下的目光對上,眼尾上挑的桃花眸中劃過一絲玩味,他疑心自己看錯,仔細再瞧時,那口古井波瀾不驚。

究竟有沒有嘲笑他,他皺眉,太難看出這人的情緒了。

他光顧着思考祁折剛剛是不是嘲笑他社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況很不得體。

金尊玉貴的小世子皮膚嬌嫩,脖頸只不過被衣服系帶纏了小半會兒,眼下便挂着幾道細細的紅痕,偏他膚色白皙,襯得那痕跡十分顯眼。

饒是祁折想過小世子嬌貴,也沒見過這場面,他不自覺掃了人一眼,恰巧停在小世子鎖骨處的一顆小痣上,轉瞬間,輕輕淺淺的撤開目光。

祁折語氣平淡:“不會穿衣服?”

雲暮秋死鴨子嘴硬,為自己挽尊,“陛下你不要妄下結論,我不過是在嘗試新的穿衣風格。”

【男主和反派可是死對頭,絕對不能讓大反派看笑話。】

暴君眸光閃過一絲興致,後退兩步,“那就請世子殿下展示展示。”

雲暮秋:“……”

你這個大反派會不會看人眼色的,啊?會不會!

話已經放出去,他盡量努力回想剛才祁折解衣服的步驟,這樣,這樣,再那樣,複習再三,世子殿下信誓旦旦,“可以,陛下請看。”

雲暮秋拿起衣服。

雲暮秋按照步驟。

雲暮秋……呃,雲暮秋再次被衣服綁架。

祁折:“……”

甚至比之前纏的更緊。

【救救救命,有人嗎?社死保護局在哪?送我回去!救救我,我不要待在這裏了!!】

【讓我死和祁折失憶之間我終究只能選擇前一個,好想死啊。】

氣氛沉默得近乎讓人窒息,雲暮秋甚至想再次猝死。

祁折遲疑了一下,徹底歇了試探的心思,再次反思自己腦子是不是也有問題。

話說回來,撇去那些雜亂思緒,眼前畫面便格外滑稽有趣。

他心情好,話裏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含着絲笑意,“世子殿下的穿衣風格委實叫人眼前一亮。”

雲暮秋聞言,眼前一黑。

死是死不了了,他該怎麽努力才能讓大反派忘記這段社死記憶。

“陛下,能不能讓我的侍衛進來?”

以他的腦子,真的很難一遍學會穿如此複雜的衣服。

但不能讓大反派看出來。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身為大學生的他絕對,呃好像也不一定?!救命……

尚且捂在衣服裏的世子殿下裝腔作勢,“還望陛下理解,我自小被父親慣養,起居穿衣皆有下人服侍,着實不習慣自己動手。”

【我勸大反派最好聽懂我拙劣的借口,否則我……】

祁折輕輕挑眉。

【我就跪下來求他嗚嗚嗚嗚。】

祁折:“……”

倒也是小世子的作風。

他伸手在車壁敲了兩下,像是自言自語,“去把人帶來。”

而在雲暮秋看不到的地方,馬車外一道身影掠走,不到半柱香時間,重錦便被帶來。

影衛恭敬複命:“主子,人已帶到。”

祁折掀簾而出,極快的撇了一眼站在馬車前緊繃身體的重錦,并未多言。

約是察覺到狀況,雲暮秋揚高聲音,如蒙大赦,“重錦,重錦,快進來。”

侍衛恰好對祁折行完禮,聞言,連忙掀開簾子進去,車簾落下之際,祁折瞥見馬車裏的人坐起身。

瓷肌白皙,動作間鎖骨勾出弧度,綴在其上的一點墨,顯眼至極。

祁折收回目光,走向林間,影衛跟在他身邊,低聲彙報消息。

暮江城沈家豢養的兩萬私兵,刻意安置在廣陵城附近,長明已經派人前去收押充公,沈家吃了大虧,得知懷王“畏罪潛逃”,不遺餘力的在朝中撺掇同黨上奏,請陛下務必嚴懲“叛賊”懷王。

同時不忘到廣陵城內外搜尋懷王下落,連同懷王世子的蹤跡也不放過。

祁折率軍回朝的消息已經傳開,卻沒人知道他還把懷王世子帶走,沈家,或者說大臣們壓根都沒想過這暴君遇到世子,能給他一條活路。

和朝臣們交鋒兩年有餘,祁折對他們的認知不意外,畢竟,他起初确實沒打算把雲暮秋帶回臨安。

而把他留在廣陵城,沈家定然會來人帶走,死活不論,必然沒有好日子過,祁折對此并無所謂。

他來廣陵城之前,從未将懷王世子放在眼裏,甚至說懷王,之前都未曾進入過祁折的視線裏,設想中的雙方商量,也不過是他計劃裏的一部分。

如今大祁官場派系明确,特點鮮明,懷王是難得的中立派,沈家将他拉進來攪亂局勢,想為他們做掩護。

可祁折到底不是無知小兒,懷王若有異心,怎會等到現在。

太後,沈知機,也愛做些自作聰明的事。

說來有趣的是,懷王确實沒有異心,乍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世子,卻存了幾分謀逆的心思。

奈何祁折能聽到他的心聲,男主反派胡言亂語一大通,實在有意思的緊。

相比那些真切想害他,要他命的人,小世子的幾分心思,便不夠看了,如同戲文說書裏的玩笑話。

祁折帶他回臨安,把人放在眼前,既是為布局,也是想看看小世子如何當那亂臣賊子,如何叫他看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見過的人太多,聰明也罷,蠢的也好,心裏積着見不得人的肮髒陰私,連骨子裏都是壞到根腐爛發臭的。

頭一遭遇到雲暮秋那般藏不住心思,正大光明耍心機的人,壞心思都像開在飛蛾翅膀上的花,無碌又庸庸。

祁折昨夜裏便想,饒是他聽不到小世子的心聲,怕也不難懂他。

就像銀狼,湊腦袋過來是想他摸摸,歡快搖尾巴是讨好他,耳朵晃啊晃是開心,好懂也好哄。

停駐的軍隊生起火來,肉羹的香味順着風飄遍原野,林間傳來銀狼的叫聲,含糊不清,似是嘴裏咬着東西。

祁折想,應是銀狼捉到了只野味。

他念頭剛落,那邊車簾大咧咧的從裏打開,小世子神氣的走下馬車,腦袋要昂到天上去,縱是祁折離他好幾丈遠,似乎也能瞧見他眼底的碎影。

雲暮秋左右張望人影,直往祁折身邊走來,在他面前撣撣袖子,“陛下,你看。”

看什麽呢,自然是看懷王世子俊逸風流,儀表堂堂。

仿若這樣掃量,就能讓祁折忘記他不久前的“失态”。

【我這臉,這身材,啧,帥得我自己都害怕。】

祁折聽到他所想,不知怎麽的,說,“世子貌若谪仙,當屬人間絕色。”

小世子眼睛亮了亮,忍不住下巴微擡,翹起壓不住的唇角。

開心極了,自信又勉強謙虛的回他一句,“陛下慧眼,陛下也是人中龍鳳。”

【唔……眼光不錯,大反派人還怪好的嘞。】

【勉強再給他的山楂樹計劃減少一座山吧。】

突然又少一座山的工作量,祁折不着痕跡的挑了挑眉,他收回那句蠢,小世子的心性确實很天真。

“陛下,慢些。”骁衛喊道。

祁折看向聲源處,仿佛閃電掠過林間,銀狼眨眼便奔到他面前,骁衛跟着它跑出密林,見它安穩到達祁折身邊,便自覺退下。

它把嘴裏叼着的野兔放在祁折面前,昂着毛茸茸的腦袋,冰藍色的眼睛期待不已,尾巴搖啊搖。

“嗷嗚。”小折小折,抓到兔子啦。

祁折誇它,“小折真威風。”

銀狼眼睛愉悅的眯了眯,耳朵開心的晃。

祁折手下動作稍頓,擡眼對上探頭探腦的少年,忽然一下子明白自己為何對雲暮秋再三軟化态度。

雲暮秋粗神經,看不出祁折神色有異,被肉羹勾出的饞蟲在喉嚨發癢,他直勾勾盯着那死兔子,“陛下,這兔子要烤了吃嗎?”

像是祁折點個頭,他立馬就能将兔子剝皮架火裏烤上。

銀狼在身邊轉圈鬧祁折,他随意敷衍道,“十二衛手藝不精。”

十二衛是祁折手下所有衛兵的統稱,均有擅長之技,專司料理膳食的一隊,手藝與禦廚相比也不在話下。

“沒事沒事,”雲暮秋拍拍胸口,“我會。”

他要是不會做飯,早就被餓死了。

祁折的目光從銀狼身上抽離,問,“你來?”

雲暮秋點點頭,想着順便借剝兔子皮的功夫給風月門傳個信兒。

古井忽而輕皺起波瀾,片刻後,雲暮秋聽到暴君準允。

他拎着兔子走得歡快,貼身侍衛重錦跟的緊密,未覺身後幽幽古井平靜無波,波瀾盡斂。

-

臨安比起廣陵,寒意稍重,染得春日都多了些肅殺的氣氛。

陛下帶兵捉拿叛賊懷王,亂臣賊子趁亂逃亡的消息,早已在臨安城內傳遍。

大軍去時只用七八日,回來倒是慢慢悠悠,前後花了月餘。沒有暴君在的日子,朝野上下的氛圍居然挺和諧,大臣們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輕快時光。

月餘時間在他們眼裏,轉瞬即逝。

聞聽陛下帶兵回朝,朝臣們如喪考妣,站在城外迎候的官員,臉色一個賽一個難看。

天邊疊着雲幕,光線暈暈然,惶惶不見日頭挂起,大臣們佝偻身形存起零星幾點暖意,不料城外涼風呼嘯,大祁春秋朝服消薄,留不住熱氣,于是一片牙關瑟瑟抖聲。

卻抵不過心底發涼,朝臣對視間,誰都掩不住面上的怨怼,說好巳時到城外的陛下,現在也沒見影。

平日裏消遣他們當樂子,正事上仍不罷休,簡直胡鬧。

有個官員抖着聲音伸出手,豎起三根指頭,“我今夜寫折子,起碼三頁紙。”

他旁邊的官員哂笑兩聲,把他指頭合上,“莫說三頁,便是三十頁,那暴君也不肯看的。”

“指不定給那畜生墊到窩裏,你一腔憤慨付諸東流。”

另有官員聽到他二人說話,手攏在袖子裏,不掩奚落之色,“依咱們陛下的性子,真想要他聽進去,你讨好那頭狼估計更快。”

最先開腔的官員一副老學究模樣,嗤罵道,“實在不成體統。”

“以前總說先帝混不吝,誰曾想,而今陛下比之更為尤甚。”

“登基之時踏過無數功臣鮮血屍骨的無知小兒,指望他聽谏?你糊塗了老兄。”

眼見兩人越說越沒個把門,旁側有官員低聲勸阻,“慎言,此事休要再提。”

今上繼位當年斬殺二十三位追随先帝的功臣,血染銮殿,其後更是将朝中舊臣盡數趕去地方亦或流放邊疆,提拔上來一衆新班底。

原以為是培養自己的人,殊不知兩年來,新班底也被他殺的殺罰的罰,倒把沈家當個救命稻草般捧着。

滿面奚落笑意的官員說,“也難怪常年不問朝政的懷王豢養私兵,意指帝位。”

話落,周圍靜了靜。

那要寫折子上奏的老學究官員皺眉看他一眼,“懷王謀反之事尚有疑點,季大人慎言。”

被稱作季大人的官員,慌忙失禮似的道句告罪,“陳大人教訓的是,恕我妄下論斷。”

他矮身,垂首隐下眉間情緒,卻引得來迎候陛下回朝的大臣們俱想起那懸而未決的叛賊一事,聞得耳邊私語,低下頭的季大人到底沒忍住喜色。

陛下遲遲不到,朝臣們大都懈怠的閑聊,話裏不出三句圍繞廣陵城懷王。

說話時,遲遲不見影的大軍冒出頭來。

“來了來了,快站直。”

“哎哎哎,挺胸擡頭,別打瞌睡。”

一時間,城門外的官員們筆直如松,立如翠竹,神色殷殷的望向前方,渾然不見方才的懈怠與憤慨。

戰旗飄舞,列隊游龍,将士們披肩帶甲,神色嚴肅簇擁在馬車後方,側面。

領頭騎着汗血寶馬的人,有官員認出是影衛統領長明。

朝臣們看着華貴而充滿江南氣息的馬車,面色均是一愣,那暴君竟舍得這般犒賞自己,有了天橫貴胄的自覺,願意養出幾分精細。

不再同之前一般風裏來雨裏去,粗糙生活與尋常将士無二,難道是見過廣陵城的繁華受了刺激?

正想着,馬車辘辘停在城門前,琉璃盞搖晃,綴落的鈴铛響聲清脆。

旁雜思緒頓時不敢多想,城門外跪倒一片。

“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等恭迎陛下。”

……

朝臣山呼萬歲,屏息以待。

衆人矚目下,華簾內伸出一只手,指骨纖長,腕間皙白,而後手的主人探出上半身,青絲如瀑洩下,映出少年容貌,唇紅齒白,明眸善睐。

作者有話說:

好想問問祁小折,痣白嗎?啊不,鎖骨黑嗎?不是(我在胡言亂語什麽)

好,老婆們28號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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