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祁扶桑
第12章 祁扶桑
趕路的過程中,祁折根據侍女的話拼湊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昨日他把人拘在禦書房一天,編撰的目錄不多不少,堪堪一頁。世子工作效率低,心聲倒是不停,反而減緩了祁折的進度。
于是他讓雲暮秋隔日去禦書房,不用早起的世子殿下睡到自然醒,用完早膳出門晃悠。
興許是想驗證自己會不會武功,他就在禦花園練了起來,結果沒想到本身确實會點輕功,但只是一點,不多。
就這麽飛上天,又那麽巧的掉在了太後的寝宮。
念及小世子的嬌氣程度,祁折略略沉吟,問,“可有傷着?”
侍女懵了一下,回憶方才的話,試探着道,“世子殿下福大命大,恰好摔到太後娘娘的床上,被褥細軟厚實,殿下應當無大礙。”
祁折稍稍放心,若把小世子給養死了,懷王怕是真的要反。
頤和殿內,太醫跪了好幾排,全都對着偏殿方向。
祁折走到門口,便聽到一道焦急的年輕男人聲音,“你仔細瞧好,我姑母方才可是差點暈過去,當真不用開幾副方子?”
古井剎那深幽,祁折心中盡是冷意,他是皇上,沈知機卻比他來的還快。從前好歹裝裝恭敬溫馴,而今竟是半點不掩野心,要與他明着來嗎?
他掃視一圈殿內,發覺不對,輕皺起眉,“世子人在何處?”
聞言,侍女侍衛們均是面色為難,互相推诿,都不願意開口。
祁折看了眼領他過來的侍女,後者福福身,進入內室。
過了會兒,她急匆匆的跑出來,行禮都沒顧得上,“陛下,奴婢喚了好幾聲世子殿下,他都沒應聲,怕是暈過去了。”
Advertisement
話音剛落,玄底繡金的袍角猝然消失在衆人眼前。
內室的場面非常淩亂,大床四分五裂,木屑亂飛,被褥床簾帳幕扭成麻團,別扭側躺的少年神情蒼白,身上的布料破破爛爛,左腿下方滲出一灘鮮紅血漬。
祁折神情頓變,距離堪堪拉近丈內,耳邊響起熟悉的慫唧唧但倔強的不屈聲音,【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聖母瑪利亞財神竈神保佑我,保佑我!雷公助我!救命啊救命啊,快來個人救我出去!再躺下去我真的要失血過多而死了。】
祁折:“……”
聽你心聲怎麽活力十足?有這個時間你自己都能爬出去。
話雖如此,小世子的模樣确實不容兒戲。
他沒有轉移傷患的經驗,準确來說,是因為小世子身子嬌貴,不比從前他在軍裏處理糙漢子們的傷口,一時束手。
思考三秒後,祁折回憶起曾經抱幼崽銀狼的動作。
【靠!嗚嗚終于有人救我了!功夫不負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滴水……?不是哥們兒,你怎麽給我來公主抱啊?】
【太後宮裏的侍衛人手就這麽騰不開嗎?等等,我怎麽覺着跟抱小孩似的呢?呃,哥們兒年紀不大,爹齡挺長哈。】
【诶?哥們兒你人怪好的嘞,手腳麻利,知道輕拿輕放,不碰我傷口,走路也不颠來颠去,你這侍衛業務能力很高呀。】
雲暮秋并沒發現自己心裏碎碎念的時候,侍衛身形有些微停頓,眸底也不自覺閃過一絲無奈。
侍衛将人抱出內室,長明領着幾個太醫站在門口,感覺有人出來,他随意瞥過視線,這一看,眼睛瞬間瞪大。
“主子,你怎地親自抱世子殿下出來?”
【!!!】
懷裏的少年猛地一顫,身形緊繃,【哈哈家人們社死啦,出糗被死對頭看到了。】
似乎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大,他糾結幾秒不知想到什麽,又重新放松下來,【算了,不差這一回。】
祁折權當沒聽到,也沒有回答長明的話,而是徑直走向位置坐下,看向太醫,“他左腿傷的有些深。”
太醫很上道,立馬提着醫藥箱跟過去,為世子包紮傷口。
剛碰到腿,世子便不受控的打了個哆嗦,手也不自覺揪緊了陛下的衣襟。
似乎是疼得太狠,少年不受控制的往他懷裏縮,泛着苦的清香充盈鼻間,似是股藥味,他此前在世子身上聞到過很多次。
“呲”的一聲,太醫總算剝離掉黏在少年腿上的布料,皮肉混着血,紅濁的液體覆過瓷白肌膚,歪扭流淌浸透玄色的袍,視覺沖擊很強。
他察覺,懷裏的人輕顫身形。
祁折神情微頓,垂眸看去,攥緊他衣襟的手指細嫩纖長,指甲泛出好看的粉白色,少年的領口歪斜,衣襟散開些許,脊背緊繃着把鎖骨勾出一道弧度,剛好露出那抹熟悉的墨色。
他停頓須臾,面色如常的抽離視線,看向太醫。
太醫動作一愣,陛下面無表情的先發制人,“他既已昏迷,為何仍有反應?”
太醫搜刮腦海裏此些年所學的醫理,“……昏迷之人通常無法感受到疼痛,世子殿下如此,許是暈的程度不深。”
廢話,人醒着,當然暈的不深。
陛下微微颔首,語氣不明,“世子素來嬌貴難伺候,難為你們動作再輕些。”
他并不想聽到有人在耳邊鬼哭狼嚎個沒完。
原本已經輕手輕腳的太醫們,聽完祁折的吩咐,面面相觑,低頭咬着牙用盡畢生耐心使出繡娘繡花的巧勁兒。
他們也不想啊,可陛下體諒他們難為诶。
【嘶……雖然但是,祁折你小子夾帶私貨以為我沒聽到是吧?你才難伺候。呸你口水!呸呸呸!直接給你再加整整十座山的工作量,我沒開玩笑。】
祁折:“……”
無論是罵人水平還是處置手段,他都很難評。
受姿勢的影響,太醫給雲暮秋清理傷口的過程中,藥膏血漬不免弄髒祁折的衣服,玄色長袍被濡濕,那些印記格外顯眼,長明在旁邊看得太陽穴直突突。
話到嘴邊好幾次,他最終咽回去。
雖然總感覺哪裏不對勁,但仔細想想,主子的做法好像也挑不出問題。
太醫們有條不紊的為世子治傷,頤和殿內一片安靜。
直到,“扶桑,你何時來的?怎也不見下人通傳一聲?”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女子溫婉笑着,她今日着一襲淡青偏灰,花紋簡單的宮裝,發飾也如同她的長相柔約似水,素淨清雅。
越發顯得她容貌秀美,氣質淑靜,粗略掃去,壓根瞧不出她已有三十餘歲。
“下朝後便來了,”祁折目光淡淡看向她,有禮而疏離,“來的時候見太後正在就診,朕特意未讓人通傳,太後身體如何?”
後半句問的是太醫,太後卻接過話,神情十分感動,“扶桑,你如今雖越發客氣,到底心裏記挂着本宮。”
她說着話音一轉,無奈看了眼身旁的年輕男子,語氣真切得多,“我并無大礙,是希有放心不下,執拗要宣太醫來。”
太後口中的人,生着雙極精明的狐貍眼,卻因下半張臉與她極為相似,壓下眼睫便能扮出儒雅随和的君子模樣。
而在太後面前,他只剩下滿眼孺慕與關心,聽到這話,沈知機連忙道,“胡說,姑母你方才分明吓得臉白心悸,總是這般不把身體當回事,我如何放心得下。”
說到後面,嘀嘀咕咕像個頗受寵愛的兒子在不滿母親的做法。
被“教訓”的人自然也好脾氣笑着附和他:“好好好,怪姑母,姑母此後定記着希有說的話。”
沈知機更是無奈:“能記着才怪。”
姑侄倆有來有往,倒把祁折晾在一邊。
【我靠!大反派父母雙亡,他倆擱這演什麽姑侄情深裝什麽母慈子孝呢?這他媽不是純純膈應人嗎?】
早已習慣如此的祁折聞聲不禁動了動指尖,稍有些驚訝小世子能看明白情形。
兩年來,太後樂此不疲演母慈子孝的戲份給他看,也總愛喚他小字,為的就是戳他心窩子。
小字是母後給他取的,父皇從未喚過,他也不曾告訴過旁人。
只因母後生他難産而死,祁折的小字成了父子倆緘口不言的沉默。
【诶?祁折,扶桑,我突然發現大反派的名和字怎麽都這麽好聽呢?就連寓意也都很好。】
泛着涼意的回憶猝然停住,他聽到少年說,【沒想到他人冷冰冰的,名字合起來竟然能用春日的太陽來解釋。】
祁折思緒突然空了一瞬,脊背不知是因坐的太久而僵直,亦或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誇贊。
作者有話說:
祁折,音同啓蟄,也叫驚蟄,字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