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殿下
第23章 殿下
叫嚣的殺意猶如兇獸掙破牢籠, 祁折放任本能,迫切的渴望被溫暖包裹。
他緊緊抱住懷裏的人,如同順水泊浪的無家可歸者緊握住漂浮的枯木,他聞到清苦的藥香味, 聽到少年驚恐的聲音裏透着強自鎮定的安撫意味。
“祁扶桑, 黑燈瞎火的, 你他媽悠着點兒,萬一咱倆擱這屋裏有個磕磕絆絆,撞桌角死了都沒地兒喊冤你知道不?”
感覺祁折沒反應, 雲暮秋稍稍冷靜,估摸這哥們兒發病腦子轉不過來卡機呢,他小嘴叭叭, “不是, 你說你發瘋能不能跟我來個預告,好歹給我做點準備行不行?”
“你知道對一個男大學生來說,突然被人拖進小黑屋是多大的心理陰影嗎?”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卧槽?”
冷不丁被人咬住肩膀,雲暮秋又疼又驚, 半晌說不出話。
就算是個正常人,肩膀咬出血印來, 疼出哭腔也沒錯吧,別問到底出沒出血, 雲暮秋現在只懷疑自己剛才腦子進水, 要答應祁扶桑那狗屁任務。
常年無人居住的宮殿, 僅有檐下宮燈模模糊糊隔着縫隙透過幾抹亮意, 今夜無風無雲也無月, 如此深的夜色, 晃出的光影竟也纏繞出缱绻。
祁折仗着身高腿長,把人按在榻上,唇齒從肩頭輾轉到鎖骨,輕而溫柔的流連至耳後,腥甜的清香充盈在鼻間,他沉湎于其中。
經年翻騰的殺意,不知不覺間轉換為別的欲/望。
他自認向來貪婪,索求無度。
朦胧光色裏,少年外衫脫落,裏衣半褪滑落肩頭,鎖骨處的小痣邊紅梅點點,卧榻緊窄,他使不上力,只能攀附住身上人的脖頸。
左腿的傷剛養好,肩膀又給他來兩口,雲暮秋氣得直罵,“艹!祁扶桑,你真該死啊,你發瘋給我來戰損這死出幹嘛?”
“咬咬咬,咬完肩膀咬鎖骨,”他不能理解,“你他媽啃鴨鎖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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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完,他發覺有點不對,祁扶桑咬鴨鎖骨,那他不就成鴨子了?呸呸呸,撤回,撤回剛才那句罵。
幹罵硬推半天沒反應,反倒給自己累夠嗆,雲暮秋思考良久,得出一個自己都覺得抓瞎的辦法。
實在硬的不行,來軟的試試?
“嘶……”
少年膚色生的瓷白如雪,襯得鎖骨上那抹小痣格外顯眼,祁折次次用齒尖磨過,都對它念念不忘,掃略幾番,他想,實在有些晃眼。
墨痣被淡淡紅痕圍起,白皙鎖骨上的印記刺眼而張揚。
莫名激起的占有欲恍惚間壓回心底。
少年帶着濕氣的呼吸噴灑在耳邊,低低的帶着控訴般的委屈呢喃,“祁扶桑,你咬疼我了,輕點好不好?”
他瞳眸亮,含着水光望過來時,直看進人心底,稍瞪圓的模樣顯出無辜,神色間不經意透露出的茫然無措叫人喉間發緊,恨不得揉碎。
祁折一瞬停在那裏,額前碎發垂落,遮掩他平日過分淩厲的劍眉,桃花眼本就深情,偏黑眸又生的純粹,定定注目身下的人,仿若凝視珍寶。
光影昏暗,雲暮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祁折似乎真的聽進去了他的話。
他面色一喜,再接再勵,“祁扶桑,你把我放開,我帶你回錦泉宮好不好?”
……祁折沒反應。
雲暮秋不信邪,左右張望找角度,盡力想看清楚祁折現在的狀态。
他稍稍移動便被人锢緊腰身,動彈不得,比鋼筋纏得緊,雲暮秋沒好氣的推了一下祁折,“你要勒死我呀祁扶桑。”
也不知道是語氣到位,還是力氣夠大,放在腰間的手臂竟然松了些許。
行,能喘口氣兒,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他尋思也沒拿祁折什麽玩意兒啊,這架勢跟他偷了禦書房裏流傳百年的傳國玉玺一樣。
縱觀點家文多年,反派男主身中劇毒的設定也不是沒看過,但你媽毒發就發瘋咬人的,他還真是從未涉獵過,難不成祁折屬狗的,基因裏自帶?
按照十二生肖捋半天大祁的年份,雲暮秋最終躺平,捋不清,根本捋不清,連原主的生肖都算不清。
身上的人這會兒倒是安分,乖乖埋在他頸間,沒啃沒咬,他估摸着是毒發後期乏力,安穩睡下了。
“6,”雲暮秋無話可說,“年輕人就是覺大,倒頭就睡。”
不像他,壓根睡不着,雲暮秋揉了把頭發,關鍵現在這情況誰好人家睡得着啊。
太後壽宴半途,世子帶着皇上離席,用不到半個時辰,那邊肯定要炸開鍋。
照太後和祁折敵對的架勢,說不定還要故意滿皇宮的找,侍女侍衛提着燈籠到處喊,看看這個宮殿,翻翻那個院門,最後推開不知名的偏僻殿門,哦豁,找到了。
人是找到了,清白名聲也沒了。
怎麽沒的?雲暮秋雙眼緊閉,不敢看啊不敢看,家人們,說清白誰信?
他能理解祁折毒發失去神智,行為不受控制,可這理由站得住腳嗎?大多數人都只願意自己的眼睛,讓別人看到他和祁折目前的狀态……
要是能上網的話,雲暮秋特別想發帖求助,#雖然我不學無術招貓逗狗游手好閑,最近還一不小心跟好兄弟傳出gay的謠言,但我依然想尋找真愛,家人們,我還有機會嗎?#
機會不機會另提,現在就是說,有沒有人能來救救他啊!
祁折作為皇上,想在哪裏睡都行,他不行,他是個身份尴尬的質子诶,寸步不離也不是這個不離法吧。
急急急,急急如律令,有的沒的胡思亂想好半會兒,雲暮秋頭一歪閉上眼,呼吸平緩,睡顏恬靜,算了,管他什麽事先放着吧。
睡一覺就好了。
而他睡下沒多久後,殿外響起急促的三下敲門聲,“殿下?殿下你還好嗎?殿下你出個聲給個反應呀。”
長明敲半天沒回應,無奈之下,他只能把目光投給永夜和瑩星,準确來說,是兩人旁邊的銀狼和藥蛇。
它倆如今可算是和平相處的好拍檔,動不動就一起去吓唬盜骊,跨種族友誼十分深厚。
統領語重心長的囑咐兩寵:“悄悄進去,不要驚動他們倆,小蛇一定要記得讓世子把袋子裏的東西喂給陛下,知道嗎?”
“嘶嘶”知道啦,秋秋很懂我的。
再對銀狼:“陛下若是躁動,你要安撫住他,懂了嗎?”
“嗷嗚”放心放心,小折最喜歡我啦。
片刻後,“嘎吱”一聲輕響,殿門被小心地推開,縫隙裏露出毛茸茸的小狼腦袋,盤成一團的小蛇圍在它頭頂。
它進到房中,乖覺的擡後爪關門,徒留門外三個影衛互相對視。
瑩星撓撓頭:“有用嗎?”
永夜驚道:“你想的辦法你問我們?有沒有用你心裏沒數?”
瑩星攤手:“我那是随口一說,決定可是長明下的。”
長明緊緊盯着殿門,語氣篤定,“你們自己想想,兩年來主子蠱毒發作哪次不是去訓練營虐咱們,唯獨此次不同。”
瑩星抱手而立,懶洋洋的叼着糖,“之前老太婆的陣仗也沒搞這麽大,都是她自己擱那頤和殿裏念念咒。”
過生辰了不起哦,請百八十個人來吹彈拉唱,不知道的給主子超度呢。
永夜稍顯沉穩,沉吟片刻,說,“許是效果不大,老前輩給主子開的藥,他可一直喝着呢,再怎麽也比前幾月好得多。”
“一直喝?”瑩星咬碎嘴裏的糖,神色懷疑,“你這話可信度不大,我守在主子身邊那段時間,你壓根不知道會在哪個犄角旮旯找到他倒的藥。”
永夜聳聳肩,毫不意外,“你沒發現基本上主子毒發去訓練場虐咱們,都是你守在主子身邊的時間段嗎?”
沒等瑩星反駁,她即問即答,“哦對,你當然不知道,你就覺得主子看重你,留你貼身伺候,回回瞅你在長明面前嘚瑟他失寵的時候,我都懶得戳穿主子心思。”
留個神經大條的在身邊,幹什麽都好糊弄。
瑩星搖頭,再搖頭,“你說鬼話我不信,你肯定是嫉妒我能貼身伺候主子,誰不知道跟在主子身邊伺候要比幹別的事輕松。”
永夜:“……”
“話題扯遠了,”長明叫住還想繼續鬥嘴的兩人,語氣憂慮,“我現在擔心的是,主子會不會對殿下做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尚未發覺苗頭的永夜和瑩星:“???”
殿內,銀狼趴俯在桌角,昏暗夜色裏,素來冰藍的瞳眸蒙上一層瑩綠,混合成幽幽雪青,頭上的藥蛇豎瞳細長,同樣視野明亮。
兩寵将卧榻上的場面盡收眼底,腦袋邊不約而同冒出巨大的問號。
“嘶嘶?”毛茸茸你主人為什麽要壓着我家秋秋?
“嗷嗚?”我還想問冷冰冰你主人為什麽要小折抱?
“嘶嘶。”算了不管,我們倆可是有任務的。
“嗷嗚。”說得對,那你快去。
銀狼下貼地面,歪歪腦袋,盤在它頭頂的藥蛇塌下身形,叼走它脖子上系着的錦袋,緊咬着爬向卧榻。
爬上卧榻後,看着兩人交疊的身形,藥蛇豎瞳糾結,轉回去看銀狼,“嘶嘶……”他倆靠的好近啊,有點奇怪。
“嗷嗚嗷”好朋友都是這樣吧,你剛剛也在我頭上呀。
“嘶。”是嗎?
藥蛇不太信小傻狼的話,秋秋說過,毛茸茸的主人可不是那麽容易跟人貼貼的,現在抱他家秋秋這麽緊,肯定不對勁。
得快點把秋秋弄醒,問問怎麽個事。
睡着睡着突然呼吸不暢,雲暮秋“唰”地睜開眼,好險要把自己睡死過去,媽的誰鎖我喉?
“嘶嘶~”秋秋,低頭,系我。
“小蛇?”雲暮秋偏過臉,疑惑的看着它,“你怎麽進來的?”
“嘶嘶嘶”藥蛇邊吐信子邊用尾巴尖指指銀狼的方向,豎瞳驕傲。
雲暮秋對上那雙雪青色的狼眸,驚得微微張開嘴巴,半晌,他感慨搖搖頭,“果然祁扶桑身邊不養閑人。”
“行,”他說,“小蛇,把藥給我吧。”
藥蛇貼心的揪開錦袋,用尾巴尖卷出藥丸,遲遲沒人接,它昂昂腦袋,豎瞳疑惑,秋秋你伸手呀。
主寵四目相對,後知後覺意識到雲暮秋除了頭能動,其他部分……動不了一點,趴他身上的人雙臂如鐵,将他整個圈在懷裏。
“6,”雲暮秋再次無話可說,“祁扶桑你是什麽八爪魚精吧。”
看來還是要借鑒長明教的套路,出動小狼,“小狼,過來。”
銀狼歪歪頭,颠颠跑過來。
雲暮秋努努嘴指揮它:“現在,叫喚大點聲,把你主人吵醒。”
門外豎起耳朵的仨影衛:“?”
祁折警惕性本就強,能在雲暮秋身邊睡過去,歸功于他覺得小世子沒有威脅性,因而銀狼音量提起來剛“嗷”一聲,他頓時便清醒。
趁着他剛醒來有幾分松懈,雲暮秋賭上單身二十二年的手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藥丸塞進祁折嘴裏,并用手捂住,不讓他吐出來。
舌尖綻開熟悉的苦澀味,神志半清的祁折連拒絕都沒有拒絕,順從咽下,看得雲暮秋驚訝不已,“你發完瘋的狀态怎麽這麽乖?”
……啊,他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雲暮秋悄咪咪掏出懷裏準備大半月的小藥罐,若是此時屋裏有燭火,就能看到瓶身寫着“言聽計從丸”,藥如其名,意思是吃下藥丸的人,會百般聽從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的話,一顆時效七日。
這是雲暮秋锲而不舍給風月門傳信一個月得來的寶貝,他想用在祁折身上很久了。
“可給我逮着機會了,”雲暮秋邊倒藥邊感慨,“這都是我身為男主應得的。”
屋外影衛聽他搖藥罐的動靜:“?”
瑩星神色複雜:“世子真沒看出來那是糊弄他的玩意兒?”
永夜忍不住道:“風月門哄小孩是有一手。”
唯有長明無言沉默,幾秒後,他洞察道,“看着吧,那東西有用的。”
風月門哄小孩算什麽,主子哄起來才是真寵。
一刻鐘後,恢複正常的祁折抱着人出來,銀狼頂着藥蛇跟在他腿邊打轉,長明瞄了眼蓋着玄袍的少年,試探開口,“主子,殿下他?”
“困了。”祁折答完,想起嘴裏甜津津的山楂味兒,了然于心,“藥丸?”
長明一言難盡的點點頭。
祁折接受良好:“行,你們去應付太後那邊吧。”
許是廊頂的燈籠有些亮,懷裏的人嘟哝着在他胸前蹭了蹭,祁折垂眸,光影落下來,眉眼顯得極溫柔。
他話裏不覺含着絲笑:“我帶他回宮。”
望着主子離開的背影,永夜和瑩星不知怎麽地,突然明白過來,一齊看向長明,異口同聲道,“主子對世子?”
長明嘆氣:“你倆總算看出來了。”
永夜:“那世子他?”
瑩星搖搖頭:“你別忘了,他剛給主子喂藥呢。”
所以,咱們主子單相思呢。
“罷了,”長明事業心很重,“先忙正事。”
宴會上,太後等着傳來祁折誤殺懷王世子的通報聲,卻等來長明面色輕松的進來說陛下不勝酒力,先行回到宮裏休寝。
她原想着是托詞,看到長明身後的兩人,瞳孔猛地一縮,祁折的身邊三個貼身影衛都在這裏,擺明是告訴她,他現在狀态已經好轉。
她設想的結果沒有發生,她所做的努力,也是徒勞無功。
兩年來始終穩操勝券,對祁折尋藥始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太後,遲來的發現某些事開始不受她的控制。
目送三個影衛離開,太後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殿中傩族人的方向,良久,她閉了閉眼,似下定決心,再睜開眼,她對沈知機招招手,笑容溫婉,“希有,過來,姑母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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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和舒仡來有聯系?”瑩星咬着糖條,靠在屏風邊,“桐拾,你确定嗎?”
喚作桐拾的人轉過臉,掠過他手裏的糖條,語氣不陰不陽,“你是在質疑連續五年拿年終獎休假時間最長出任務效率最高特使第一人的實力嗎?”
瑩星:“……?”
“我吐了,真好意思給你自己加那麽長的頭銜哈,”他看向長明,試圖拱火,“你就不想說點什麽?”
長明無言白眼,懶得管,視線移向對面,“主子,你怎麽想?”
半夜被四個下屬薅起來的祁折,面無表情坐在桌邊,聽到問話,他的回答是,“懷王的下落呢?”
聞言,長明閉眼,瑩星搖頭,永夜咳嗽,唯一狀況外的桐拾認真彙報所有已知消息,“屬下離開之前,南疆內亂已經是明顯的兩個對立陣營,首領舒仡來帶領的舊派,和以聖女青璃為首的新權。”
“新權步步邁進,舊派愈發不敵,據說,主要是聖女身邊有個頗受看重的中原男子為她獻計,折扇随手不離,樣貌俊美,很是潇灑。”
永夜敏銳的猜出男子身份:“所以懷王當初失約主子,是跑去南疆幫聖女奪權?”
祁折倒沒吭聲,示意桐拾繼續說下去。
“不是,”桐拾斜了眼她,陰陽勁兒又冒出來,“真當人家閑散王爺裝的啊?懷王可沒空給自己找事兒。”
他說:“主子寫信告知我風月門是懷王創建後,我便也在江湖上打聽起他。”
十二衛從未将耳目探聽到江湖上,打聽之後才發現,以前真是他們格局小了,江湖上的事兒多着呢。
“江湖上有很多組織,但有個門派格外特殊——風月樓。”
瑩星舉手搶答:“我懂,表面上是青樓,實際上情報收集中心的地方。”
“閉嘴,”桐拾指指腦袋,“少看些地攤邊買的不入流哄老百姓的幻想類話本子,你智商可能還有救。”
祁折出聲,打斷即将出現的鬥嘴環節,“它和風月門有何關系?”
桐拾回:“懷王雲陌塵,是風月樓的小弟子。”
“風月樓的特殊在于,它門中只有三個弟子,卻個個名聲響亮。”
大弟子花将明,醫毒雙修,有神醫之稱,傳聞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能殺人于無形;二弟子雪欲晚,負有劍聖之名,十六歲自創竹雪劍法登頂江湖,可惜閉關練功走火入魔,二十年不見蹤跡;小弟子雲陌塵,踏雪輕功獨步天下,更是建立號稱天下第一情報處的風月門,一手牽起天下四境的情報網。
至于掌門,江湖傳聞不多,只知道他的名諱,喚作不見歸。
永夜分析道:“聽名字應該是個仙氣飄飄白發白眉的老者。”
其他三個影衛罕見地沒有異議。
“懷王此次入南疆,是為他二師姐尋一味藥,好巧不巧的是,那藥只有聖女知道。”
那麽,懷王失約的原因很清楚了。
“哦對,”桐拾一拍腦門,在懷裏掏啊掏,“差點忘了。”
他将一封信函遞給祁折:“主子,這是懷王給我的,他說就當是失約的賠禮。”
祁折打開信,紙上寥寥幾字,[陛下,雪玉可解你身上的子母蠱與曈昽。幫我再養兩日秋秋,多謝。]
湊過來的四個腦袋:“!”
瑩星咂舌:“風月門探聽消息是不是有點超過了?”
永夜皺眉:“雪玉是什麽東西?南疆那邊的藥材嗎?”
桐拾嘶氣:“為何信紙開頭有兩個墨團,不是我說,懷王這字真的有點難評。”
長明惋惜:“養吧養吧,他過段時間可別後悔。”
本來晚上被叫起來就煩,他四個還一人一套話術,祁折撥開四個腦袋,沒好氣道,“桐拾此次帶回這麽多消息,你們仨各自分工,盡快給我下一步的進展。”
瑩星飛速舉手:“我可以從世子身邊調走了對吧?”
祁折已經注意他很久了,微微眯眸,說,“你現在怎麽也天天舉手?”
“這,”瑩星摸摸後腦勺,“這不是世子教得好嗎?”
也是這個道理,祁折無意深究。
跟在雲暮秋身邊,等同于休假,所以,“嗯,桐拾會頂替你的位置,剩下的你聽長明安排。”
蠱毒纏身兩年,總算迎來進展,沈家聯合南疆,也在他意料之中,桐拾帶回來的消息多而精,其他的祁折還需細細考量。
忽略瑩星迫不及待給桐拾分享留在世子身邊的好處,祁折望了眼窗外,約莫三更天,今日醉酒的由頭說出去,明日自然該不上朝。
“都退下吧。”
索性,夜還長,時間還多。
*
祁折想過無數種雲暮秋醒來的反應,也沒料到他睜開眼睛第一句話會說,“祁扶桑,你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我嗎?”
迅速理解他意思的祁折實話實說:“是。”
【嗯哼?那我要試試藥丸的效果。】
小世子臉色嚴肅的伸出一根食指,在祁折眼前晃了晃,停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到傷口沒有?”
過了一夜,鎖骨處的痕跡稍稍減淡,奈何雲暮秋膚色白,紅印淡去,又多了抹青,瞧着怪可憐的,偏偏他還要氣咻咻地瞪着眼睛,滿臉控訴,招人疼的要命。
祁折忽然有些理解雲暮秋罵他的話,到嘴邊的語句卻被少年接着委屈的聲音堵了回去。
“祁扶桑,你把我弄得有多疼你知不知道?”他用食指戳着祁折的胸口,指尖鑽啊鑽,仿佛能鑽進人心底,“快點給我道歉,态度誠懇點。”
古井般的眸愈發深沉,漆黑瞳孔裏映着少年的面容,他話裏自然的帶些哄意,“我真該死,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計較好不好?”
“?”雲暮秋神色一愣,旋即大喜過望。
【我滴媽,言聽計從丸效果這麽牛嗎?居然真的可以!很難不對當初想到這個辦法的我再說一次——雲暮秋,你就是我的神!】
祁折:“……”
怎麽又開始了。
“我可以不跟你計較,”雲暮秋誇夠自己,倨傲昂着下巴,十足的高貴冷豔,“但是你得給我處理傷口,要仔仔細細盡心盡力。”
頓了一下,他補充,“你親手給我弄,不許叫太醫。”
【家人們這叫什麽?這就叫農奴翻身把歌唱,虎落平陽被犬欺,告訴你祁扶桑,我,男主,大哥。你,反派,小弟,懂?】
【等等是不是有點不對勁,】雲暮秋懵了半秒,火速補救,【我超用錯詞了,把自己罵成狗,撤回,我申請撤回剛才那句話。】
一直都知道他心聲有多活躍的祁折忍不住偏了偏臉,免得叫大哥看到他嘴角的笑。
須臾,他平複好心情轉回來,表情誠懇,“請殿下寬衣。”
雖然清楚指望雲暮秋如今在他面前有點害羞的情緒是沒可能的,但看到他說完話,就大咧咧拉下肩頭衣物的少年,祁折眉心還是狠狠跳了一下。
然而當他視線觸及少年的肩頸,那股無奈被歉意替代,祁折知道蠱毒發作的他是個什麽模樣,昨夜說到底是低估了太後,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他原以為,不會傷到雲暮秋的。
少年膚色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透亮光滑,眼下附着滲出血跡的齒印,看着便疼,破裂處邊緣泛着青,又讓人覺出幾分淩虐般的美。
祁折緩緩伸手,指尖落在少年肩頭的牙印,疼惜不已道,“秋秋,真的對不起。”
他緊皺着眉,目光寸寸劃過傷口,神色溫和而愛憐,猶如凝視珍寶。
閉眸享受帝王級服務的雲暮秋唰地睜眼,和他對視片刻,疑惑歪頭,“不是吧,這藥還帶延遲的?怎麽還擱這給我道歉呢?你現在要做的是動手給我療傷,不是張嘴給我道歉,祁扶桑,聽懂還是聽不懂?”
祁折:“……”
他就多餘說這一句。
油鹽不進的顯眼玩意兒。
“說話啊,祁扶桑你在拽什麽?”
“……聽懂了,殿下。”
氣氛全無,當事人毫無所覺,甚至“小狼小蛇”的把兩寵喊了進來,主打一個熱鬧。
兩人空間變為二次方,祁折閉了閉眼,突然理解長明昨晚一直閉眼的心情。
有的場面,是真沒法看,有的事情,是真不能細想。
藥都沒找出來,雲暮秋摸了兩把銀狼,轉頭囑咐他,“祁扶桑,你給我擦藥輕點哦,我怕疼。”
祁折應聲:“好,我輕點。”
錦泉宮備有給銀狼準備的藥箱,都是上好的用藥,祁折瞥了眼側臉對着他,笑得擠出眼下卧蠶的人,覺得給小世子用上也沒差。
顧及雲暮秋怕疼,祁折動作放的格外輕,他低着頭神情專注,認真得仿佛在處理國家大事。
給肩頭上完藥後,就該輪到鎖骨,看了眼愉快撸毛茸茸的少年,祁折微微眯眸,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擺正,“面對着我,方便給你上藥。”
被迫坐正的雲暮秋沒法繼續撸毛茸茸,逗冷冰冰,只能目光灼灼的看着小弟。
【第一次湊這麽近看男生,不得不說祁扶桑長得是真滴帥,雖然比我還是要差那麽一丢丢。】
【嗐,不過也正常,畢竟我是男主嘛,當然要比反派厲害喽。】
【祁扶桑做事注意力好集中,專注度值得我學三十年,不知道的以為他處理奏折呢,真是,诶卧槽,我說怎麽總感覺有個事兒忘記了。】
他往前湊了湊,問,“祁扶桑,你今日怎麽不上朝,也不去禦書房?”
“昨晚蠱毒發作,”祁折略微擡眼,“到早間仍有些不舒服。”
雲暮秋長長的“哦”了一聲,欲言又止好幾下,給他上藥的人擦過鎖骨處的小痣,眼也沒擡,“有話就說。”
“真的?”他瞄了瞄祁折的臉色,“那我就問了啊。”
臉上藏不住半點心事的人,能有什麽好奇的,無非就是想知道蠱毒的來處。
祁折穩篤道:“想問我為何身中蠱毒?”
“啊?”雲暮秋露出勉為其難的模樣,“你想說的話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也猜得到是太後下的手,瞅那老太婆就不像好人。】
祁折:“……你方才想問我何事?”
“哦這個啊,祁扶桑,你是屬狗的嗎?”少年表情認真,“年號換來換去的,我有點不會算屬相,我都不知道自己屬什麽。”
沒聽後半截的時候,祁折險些以為小世子在罵人,聽完之後,他回道,“昭明二年是羊年,你屬巳蛇,我長你兩歲。”
雲暮秋心算兩秒,驚的結巴,“你……你你屬兔?”
【噗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祁扶桑看着兇巴巴,屬相居然是小兔子,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反差這麽大呀。】
【沒想到原主屬相和我一樣,也屬蛇,果然啊果然,天命男主我本人。】
祁折無視他心聲裏的歡快,瞥了一眼人,冷靜開口,“不屬狗你很失望?”
“沒有沒有,”雲暮秋擺擺手,頓了頓,他問,“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屬相?”
祁折實話實說:“這種事知道年齡不就能夠算出來?”
雲暮秋尬住:“……啊,倒也對。”
【祁扶桑是原住民,他又不是算不清,我這一天問的都是什麽豬話,但這肯定不是我的問題,要怪就怪祁扶桑昨晚跟狗一樣咬我。】
【誰好人家被狗咬第二天就清醒的呀?對吧,就是這個道理。】
上完藥正在收拾藥箱的祁折手重重一頓,面色平靜的接受,罵吧罵吧,也就能嘴上出點氣了。
用過早膳後,窗外投進的光線映得屋內格外明亮,昨夜下了陣雨,空氣裏泛着泥土的清香味,雲暮秋扒着窗沿,目不轉睛地盯着院子裏新做的秋千椅。
祁折放完藥箱,走過來便看到後腦勺都寫着“想出去玩”的小世子,他輕笑了聲,少年轉過頭,聽到他說,“殿下,出去轉轉吧。”
“好,”雲暮秋開心的從卧榻往下蹦噠,“祁扶桑你真是越來越懂我了。”
剛跑兩步,他便腳底懸空,被祁折攔住腰一把抱起,雲暮秋下意識撲騰兩下手腳,沒有一點掙紮餘地,“祁扶桑你幹嘛?”
祁折沒有回答,把人放回窗邊的卧榻,才俯身和他對視,問,“誰教的你衣衫不整赤足出門?”
說完,他的視線垂下,掠過少年肩頸,壓迫感拉滿,雲暮秋弱弱拉緊衣領,小聲但胡說,“早都跟你說我是嬌生慣養的,沒人給我穿,衣衫不整不是很正常嘛。”
祁折挑了挑眉,手往他衣襟處探,換來少年戒備的眼神,“你要幹嘛?”
【惱羞成怒想掐死我?不能夠吧,祁扶桑心态挺穩的啊。】
祁折失語片刻,勾唇一笑,眼尾上揚,“我來給殿下穿衣。”
雲暮秋被他這模樣晃得晃了神,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在秋千上。
【剛剛……】“祁扶桑,我腿已經好得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你怎麽能未經我允許抱我呢?”
祁折了然颔首,很聽勸,“那我下次提前報備。”
“對嘛,男生也有——”雲暮秋懵然擡起頭,“你說什麽?”
祁折垂眼,緩緩将少年的腦袋按平,語調漫不經心,“前幾日不是說想坐秋千?”
視野回到院中的花花草草,雲暮秋眨眨眼,他注意力很容易被調動,也就沒有糾結剛才的話。
“我随口說說的,”秋千晃動着,蕩得他話裏似乎帶了絲悵然,喃喃低語,“小時候院子裏的秋千,根本輪不到我坐。”
【福利院的小孩就喜歡抱團,欺負我年紀小長得好看,早上起不來,晚上又有門禁,出不去宿舍,那小秋千我碰都碰不到,讨厭死了。】
“嗷嗚”一聲,銀狼跳到秋千上,冰藍瞳眸亮晶晶的,腦袋上的藥蛇“嘶嘶”,豎瞳歡欣,秋秋,轉頭,系我。
雲暮秋和兩寵對視幾秒,銀狼把腦袋埋進他懷裏,吶,小折讓我抱抱你哦。
世子納罕:“小狼你這麽主動來我懷裏?”
銀狼“嗷嗚”着擡起腦袋,是小折要抱,不是我。
發現雲暮秋聽不懂它的話,銀狼下巴一擡,“嗷嗚”跳下秋千,都說是小折要抱啦。
“哎?這就走了?小狼你怎麽回事?”
銀狼頭都不回,雲暮秋興師問罪的對象只能換一個。
他停住秋千,轉過身仰起臉,懶洋洋的用手撐着下巴,“祁扶桑,你家小狼不讓我抱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你小子暗中唆使,教它什麽東西了。】
祁折彎下腰,視線與他平齊,話裏好像帶着些真切的困惑,“那怎麽辦?”
年輕帝王素來愛穿玄袍,只用玉簪挽住一道的墨發随着他動作披散身後,如綢緞絲滑,額前碎發落下來,遮住他英挺的劍眉。
似乎也不需要少年回答,他靠的愈發近,漆黑眼瞳裏映着缱绻笑意,唇角淺淺彎出弧度,接着說道,
“殿下,我讓你抱,你看,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以前:
油鹽不進祁扶桑,投懷送抱雲暮秋
現在:
投懷送抱祁扶桑,油鹽不進雲暮秋
#大人,時代變了#
寫的時候發現秋寶閉嘴時是真的勾人,張嘴當我沒說。
只是肩和鎖骨,小折別的啥也沒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