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誓
直到被押上私人飛機的那一刻,林鳳旋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終于踏上了回家的路。回想過去四年所經歷的辛酸苦楚,林鳳旋就像一直在暗夜裏掙紮的小鳥,看不到陽光,看不到希望。但是此時,踏上回家征途之時,之前所經歷的的種種苦難,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哥哥,媽媽在家嗎?”林鳳旋小聲問林鳳凱。四年的背井離鄉,四年的骨肉分離,林鳳旋不知道她所經歷的磨難是否能夠償還母親欠下的孽債。可是母親終究是母親,就算是母親背叛了全世界,母親依然是母親。
“我已經打過電話給家裏了,她在家等你。”林鳳凱自己都沒有想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能夠這麽平靜。從死神的魔掌裏逃脫的那一刻起,從自己與母親天人永隔的時候起,林鳳旋不敢想象自己還會有和殺害母親、不共戴天的仇人心平氣和說話的一天。然而,這一天終究還是來到了。林鳳凱已經受夠了失去母親的痛苦,雖然他恨透了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但是他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妹妹再次重演自己的悲劇。冤冤相報何時了?他看向窗外,白雲之上,蔚藍的天空布滿陽光。
一輛加長豪華轎車緩緩開進私家花園。林鳳旋看着窗外,離別四年,一切還是原樣,一花一樹一草一木似乎都沒有改變。繞過中央噴泉,林鳳旋看見那張她日夜思念的臉,那張只是時隔四年便蒼老了許多的臉。
“媽媽!”包含了千思萬緒的眼淚噴湧而出,眼淚模糊了視線,明明近在咫尺,林鳳旋卻越發看不清母親的面容。
車一停下,林鳳旋沖出車外,拼命往母親的方向跑裏跑。她的母親,那個烈日下站了整整三個小時等女兒回家的母親,那個為了自己的女兒不惜向閨蜜痛下殺手的母親,那個與女兒整整分別了四年的母親。
“媽媽!媽媽!”林鳳旋投入母親懷裏,心中再是有千言萬語,最終脫口而出的,卻只剩那個最親切的稱呼。張靜淑抽泣得全身顫抖,她撫摸着女兒的頭發,臉頰,雙手真實的觸感讓她确認女兒真的回到了她的身邊。
“靜姨,我們先進屋吧。”林鳳凱從車上下來,走到兩個早已哭得泣不成聲的女人身邊,帶着她們往宮殿一樣豪華的別墅裏走去。
“好,我們進屋。”張靜淑緊緊抱着林鳳旋,她不敢放手,她怕一放手,女兒就會再次消失不見。
林鳳旋看着母親,母親蒼老了許多。那種蒼老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衰變,更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頹然。雖然張靜淑頭發看起來的黑的,可是她的發根全是白的,這一頭黑發不過是染料制造的假象。張靜淑臉上長出細碎的皺紋,這樣的母親已經不再是四年前那個風華正茂的美人。這四年來,母親究竟經歷了多少林鳳旋不知道的痛苦,林鳳旋甚至沒有勇氣去細想。
母女兩在客廳坐着,靜默了很久,唯有互相沉默地看着對方。
“吃點你最喜歡的栗子糕吧。”張靜淑指着桌上滿滿一盤栗子糕,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林鳳旋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真甜。“媽媽也吃。”林鳳旋把沒咬過的一邊遞到張靜淑嘴邊。張靜淑咬了一口,母女二人會心一笑,各自的淚水卻還是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晚上,林鳳旋和張靜淑一起躺在床上。在林鳳旋的記憶裏,她幾乎沒有和母親睡在同一個房間的經歷。反倒是分別了四年,再次相見的母女兩只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守在彼此身邊。
“媽媽,我在學校學了好多東西。我現在是出版社的簽約翻譯,我主要是負責翻譯核心期刊裏面的文章。當然我也有單獨翻譯的書,去年我翻譯的書已經出版了。我每天都會給好多病人看病,雖然我現在還是個實習小醫生,但是我的業務水平還是很強大的,哈哈哈!我上次去郊游的時候遇上了車禍,我還搶救了好多傷員……”林鳳旋滔滔不絕地說着這幾年來發生的事。
張靜淑安靜地聽着,她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欣慰,一種從來沒有奢望過的成就感。她意識到,在她與女兒分別的這幾年裏,自己的女兒竟然已經長大成人。相比那些冷冰冰的遺産,女兒在外面的世界獨自闖蕩出了一片屬于女兒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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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媽媽,我還可以根據不同的季節、不同膚質,給不同的人配面霜和身體乳,等我回去就給你配幾瓶。”林鳳旋驕傲地說,“我男朋友的媽媽還拿我配的面霜去送人,說是那些闊太太們各個争先恐後地搶着要,哈哈哈!”
“你有男朋友了?”張靜淑突然有一絲莫名的緊張。“他是做什麽的?還在讀書嗎?”
林鳳旋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突然有些尴尬。林鳳旋不知怎麽跟母親解釋王俊和肖帥的事情,想必母親也是不會接受她同時找兩個男朋友,而且那兩人還是一對情侶。林鳳旋小聲小氣地說:“精算師和律師。”
“這麽厲害?!”張靜淑感到很驚訝。
“啊?很厲害嗎?”林鳳旋不懂為什麽母親會突然如此驚訝。雖然精算師和律師确實很厲害,但是母親也沒必要表現出這種匪夷所依的表情吧。
“我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可以同時做精算師和律師。”張靜淑說。
“這個……”林鳳旋絞盡腦汁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要怎麽說才說得清,“其實……不是一個人。”
“什麽叫不是一個人?”張靜淑問。
“媽媽,我怕我說了你會生氣。”林鳳旋說。
“你說,我不會生氣的。”張靜淑說。
“其實是兩個。”林鳳旋越說越沒有底氣。
“哦,那你現在這個男朋友是精算師還是律師?”張靜淑問。
原來張靜淑理解為林鳳旋前後交了兩個男朋友。
“都是。”林鳳旋說。
“都是?”張靜淑越來越聽不懂女兒在說什麽。
“就是,我現在有兩個……男朋友。”林鳳旋說。
“什麽?!”張靜淑再是經歷豐富,聽到女兒這麽說也有些震驚。“你同時找了兩個?他們知道嗎?”
“知道啊,他們原本就是一對情侶。”林鳳旋說。
“一對情侶?他們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張靜淑問。
“兩個都是男的。”林鳳旋說。
“兩個男的怎麽做情侶?”張靜淑說完就恍然大悟,他們家就有一對現成的男男情侶。“你找了兩個同性戀?!”
“嗯!他們對我特別好,情人節的時候他們還帶我去了斐濟,我給你看照片。”林鳳旋拿出手機裏的照片給張靜淑看。照片裏,碧海藍天下,三張無憂無慮的面孔笑容格外燦爛。
然後林鳳旋還給張靜淑看了王俊和肖帥做的美食,告訴張靜淑兩人是怎麽無微不至地呵護她、照顧她。
若是換做平時,張靜淑肯定是立馬否決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荒唐的事。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張靜淑與女兒四年來第一次團聚的日子,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哦!對了!我到花城以後還沒有打電話給他們報平安。”林鳳旋說。
“那……現在就打個電話給他們吧。”聽女兒說了那麽半天,張靜淑越來越好奇女兒口中的絕世好男人究竟是兩個什麽樣的人。
林鳳旋撥號,電話裏是長久的鈴聲,電話那頭卻遲遲無人接聽。就在林鳳旋準備挂電話的時候,電話終于通了。
“喂?誰呀?”一個醉生夢死的聲音傳來。
“喂!是我呀,林鳳旋!”林鳳旋一聽這聲音就不對。難不成這兩人剛下床,沒力氣說話?
“小麻雀?嘿嘿!”那個醉生夢死的聲音說:“老公~是小麻雀,嘿嘿嘿!”
另一個同樣半死不活的聲音傳來:“小麻雀,還會給我們打電話那?我們還以為,嘿嘿,我還以為你都把我們忘了呢。”
“喂!你們兩個喝那麽多酒幹什麽?!老娘還沒死呢,你們就嚎喪!我不過就是回個家探個親,你們兩個半死不活的是要鬧哪樣?!”林鳳旋真是越罵火越大,白天兩人不過是被哥哥打了兩巴掌,晚上就要靠喝酒來壯膽?
林鳳旋把兩個醉鬼罵得清醒了一些。
“寶貝,你現在在哪裏?我們去找你。”王俊最先清醒過來,還算利索地問林鳳旋。
“別來了!我活得好好的,用不着兩個酒鬼來給我收屍!”林鳳旋一把挂掉電話。“媽媽!我們睡覺!”
“好……”張靜淑被女兒突如其來的暴怒吓了一跳。在張靜淑的記憶裏,女兒一直是一個乖巧膽小的小女孩。不知女兒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什麽,怎麽一下子就多了幾分孫二娘的潑辣。
第二天一早,張靜淑母女兩還沒起床,肖帥的電話就打來了。“寶貝,你還好嗎?對不起昨晚我們喝多了。”
“好着呢!”林鳳旋怒氣未消,“我這輩子還從來沒這麽好過!”
“不要生氣,昨天我們以為你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肖帥說。
“嘿!你不說我都還沒發現。本來我還是想回來的,現在被你們吓得再也不敢回來了。你說怎麽辦?”林鳳旋說。
“我們錯了,原諒我們好不好。”肖帥央求道。
“行吧!等我考慮考慮。”別看林鳳旋打電話的時候一幕兇神惡煞的樣子,電話一挂就是笑一臉春光燦爛,掩蓋不住的幸福刻畫在整張臉上。
張靜淑全程看着女兒一分鐘一個表情,經歷過青春年華的張靜淑怎麽會不知道女兒有多在意她的兩個男朋友。忽然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想見一見這對傳說中的男朋友。“請你男朋友來花城做客吧。”
“他們工作那麽忙,哪裏有時間來呀。”林鳳旋有些遺憾地說,“過年的時候他們跟單位請了好多假才好不容易湊夠了一個月陪我去斐濟。”
“那我們去雪城看他們吧。”張靜淑說。
“真的?”林鳳旋有些疑惑地看着身旁的母親,“媽媽,你不會是想去讓他們兩個跟我分手吧?”
張靜淑摸着女兒的頭發,微笑着說:“他們兩個要是真有你說得那麽好,難道還經受不起我這個丈母娘的考驗?不親眼看看他們,你讓我怎麽放下得心把你留在他們身邊?我可不想把我的寶貝女兒交到不靠譜的男人手上,況且還是兩個。”
“話說回來。”林鳳旋突然想到了什麽,“我都曠工一個多星期了!從哥哥來雪城的第二天我就沒去上班,而且我還沒跟醫院請假。啊啊啊!完了完了!這次回去怕是要被主任罵死了!”
“我覺得你真的挺适合當醫生的。”張靜淑說。
“真的嗎?”林鳳旋聽到張靜淑的肯定,頓時開心極了。“媽媽,你現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我現在是林醫生了,包治百病!妙手回春!”
兩天後,林鳳旋帶着張靜淑坐私人飛機回到雪城。
走在女兒生活了四年的街道上,張靜淑認真地看着每一個建築,想象着女兒是如何穿梭在這裏的每一條大街小巷。張靜淑聽女兒講述女兒與這個城市的故事,在女兒的故事裏,女兒始終是一只堅強而勇敢的小鳥,不畏艱險在冰雪中翺翔。
終于來到了女兒現在的住所。雖然之前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過慣了奢華生活的張靜淑,一進門就覺得女兒住這樣的房子實在是太寒酸了。又看了女兒的卧室那麽小。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個書架,一張書桌,只是簡簡單單的四樣家具,就已經把那間小卧室填得滿當當的,連在裏面活動的空間都沒。“你就住這麽小的房間?”
“媽媽,你看我的房間的牆壁是綠色的,是他們專門為了我把牆壁刷成這樣的。”在張靜淑的意料之外,林鳳旋不僅不嫌棄她的房間小,反而還幸福滿足地向張靜淑介紹,這間巴掌大的小房間裏的收藏品。
看到女兒如此幸福的表情,張靜淑突然陷入了無盡的沉思。這麽多年來,張靜淑一直在追求的無非名利二字,可最終得到的卻是家破人亡。女兒雖然住在這個淡薄名利的小房子裏,但是女兒每天都能和相愛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兒現在的生活,不就是張靜淑一直渴望的幸福嗎?張靜淑慶幸,她一生一世都求而不得的東西,終于被女兒找到了。觸摸着房間裏的每一件擺設,張靜淑臉上露出久違的欣慰。
王俊和肖帥的生活又回到了十個月以前,下班後一起去買菜,一起回家。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和以前一模一樣。但是他們心裏卻覺得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人從他們身上挖走了一塊心頭肉。
兩位美男還是和往常一樣,一樣地拿出鑰匙,一樣地用鑰匙打開門。不一樣的是,一開門的瞬間,一只小鳥突然跳到門口說:“你們回來啦!”
兩人丢下手裏所有的東西,一同上前抱住這只歡天喜地的小鳥,生怕一松手,小鳥就會飛走。
“哎呀!好了好了!媽媽還在呢。”林鳳旋不好意思地從兩人懷裏掙脫出來。
“媽媽?”兩位美男皆是一驚。“哪家的媽媽?”
“當然是我家的媽媽啦!”林鳳旋調皮地指指客廳。“我媽媽現在就在客廳呢,你們還不趕緊去拜見一下?”
“你媽媽要來你怎麽也不跟我們提前說一聲?!”王俊似是責怪似是腼腆地拉住轉身要走的林鳳旋,那種小心翼翼的矜持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蕊膽怯又躊躇。
“你好歹提前說一聲,我們也好做點準備呀!”肖帥俏麗的臉上寫滿驚慌,那三分驚懼七分羞澀的樣子更加襯托得他整個人楚楚可憐。
“見個面而已,沒什麽好準備的。”林鳳旋不以為然地說,“家是幹淨的,你們兩個是幹淨的,這不就好啦。”
“你!”兩位美男被林鳳旋的突然襲擊搞得一陣啞然,在玄關裏磨蹭了半天也沒勇氣走進客廳裏去。
“阿姨好!”兩位美男腼腆地站在張靜淑面前。兩人緊張得互相拉緊了對方的手,忽然意識到什麽又吓得趕緊把手放開。
“你們好!”張靜淑和藹地與兩個年輕人打招呼。張靜淑驚嘆,眼前兩位小帥哥長得比他們的照片還要好看。起初張靜淑還不是很理解,女兒為什麽會做出找兩個男朋友這種不着邊際的事情。此時看到兩張絕世的容顏出現在自己面前,張靜淑感嘆若是三十年前她自己遇上這樣的兩個美男子,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單全收。
“阿姨,你們來了多久了?”王俊禮貌地問張靜淑。
“中午就來了。”張靜淑說。
“阿姨,你們吃飯了嗎?”肖帥有些局促地問。
“午飯我們剛下飛機的時候就吃過了,鵲兒帶我去吃了你們這裏最有名的血腸。”張靜淑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精致的鑽石金表,“不過現在都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你們剛下班吧?走!今天我做東,我請你們出去吃飯吧。”
“媽媽,餐館裏的哪裏有我的兩個男朋友做得好吃呀!”林鳳旋得以地說。“今晚你一定要嘗一嘗□□第九大菜系,雪城美男宴!”
“我們菜都買好了,阿姨要是不嫌棄,今晚就在家裏嘗嘗我們兩個的手藝吧。”兩位美男自然是想在未來的丈母娘面前多展示一點自己的才藝,為自己塑造一個更完美的形象。
“看來今晚我是有口福了。”張靜淑已經從女兒的照片裏看到兩個年輕人非凡的廚藝,此時正好是親自驗證一下,他們的廚藝是否如照片上一樣好看的絕好時機。
林鳳旋拿過兩條圍裙給兩位美男系上,拜一個萬福道:“臣妾伺候二位小主到禦膳房準備晚膳。”
張靜淑看着三個孩子在廚房裏一邊幹活一邊嬉戲,她終于感受到了所謂的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