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巴黎甜心

第34章 巴黎甜心

月時寧聳聳肩:“我覺得除了家人,你好像也沒把其他的事放在心上。”

被他一語中的,簡翛啞口無言。

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東西,都可以随意志的轉移而舍棄,只有血緣從出生就注定。

人天性就會依賴着自己的父母家人,會沒有理由的愛他們,同樣也渴望他們的愛與承認。

從巴黎回國的下午,聞熠破天荒親自去接機,說家裏為Stella準備了歡迎趴。

“表哥。”Stella跟他擁抱,“姑姑和姑父還好吧?”

“嗯,都在等你。”聞熠替她開車門,“上車。”

簡翛将行李扔進後備箱,默不作聲坐到副駕。Stella好久沒回國,今天他沒理由不回家,反正這姑侄倆有陣子沒見,聞羽棠的注意力肯定都在這個事業有成的侄女身上,他少說話就好。

沒成想車子直接開到了離機場不遠的高爾夫會所,從車庫進門,聞熠趕他們上樓去洗澡換衣服。

簡翛動作快,不到十五分鐘便搞定。門前挂了一套西裝,對于家庭聚會來說正式到略顯做作,可他還是不假思索換好,反正他早已習慣自己在這個家裏沒多少話語權。

推開卧室門,空氣裏飄着橄榄油的淡香,樓下餐廳裏,廚師正切分新鮮出爐的面包,厚鋪一層Rota奶酪再疊一片透光的生火腿,是最經典的佐酒小食Bruschetta。

奇怪的是分量大到離譜,金屬托盤占滿半張備餐桌,少說裝了二三十人份。

客廳空蕩蕩不見哥哥和父母,他滿腹狐疑下樓,剛巧身着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生端着空酒瓶從後院進門,門縫裏一閃而過的窈窕背影是波爾多紅色。

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聞羽棠最愛的顏色。

簡翛一愣,走到窗邊将遮光簾掀開一條縫,獨棟建築後配有私密性小花園,一側放置幾張花園桌,年長一輩有人飲酒有人喝茶,不知是閑談還是探讨生意經。另一側長桌鋪桌布做甜品臺,有年輕女孩端着雞尾酒杯挑食物,多數只是做個樣子淺嘗辄止。當然,也有個別實誠的,兩口吞掉一個草莓塔,臉上洋溢的笑容也不像僞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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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怎麽這麽多人!”

簡翛扭頭,Stella居然穿着一身家居服下樓來。她一張臉幹幹淨淨不施粉黛,頭發還是半幹,顯然也對院子裏的安排一無所知。

“這都是誰啊?我還以為就是咱們自己家人吃個便飯呢……”女孩皺眉,目光從左至右掃過院子,“好多我都不認識啊……啊,是蘇芮可。”

簡翛心一沉:“誰?”

Stella指的正式剛剛吃草莓塔的女孩:“蘇芮可啊,晟景集團知道嗎,就是全國最大的玫瑰花供應商,老板是她舅舅。以前我跟她在餐桌上見過幾回,不過那時候她好像還沒畢業吧……”

“已經畢業了……前兩年進了他姑父的公司上班,據說最近在準備做獨立花藝工作室。”簡翛後知後覺,院子裏應邀前來的同輩賓客居然沒有一個男的,清一色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子。

“你先出去吧不用等我了,我得上樓換身衣服化個妝。”Stella趿拉着拖鞋爬樓梯,一路嘆氣,“還以為回來能好好休息一下呢。”

簡翛沒見過蘇芮可本人,卻熟知她的背景,哪年出生哪裏畢業,家人做什麽,成就幾何。

先前他逃掉的相親飯局,對象正是她。

所以門外這一切并不是為歡迎Stella而準備,而是聞羽棠處心積慮安排的一場相親會。

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一走了之,可握上門把手的一刻心裏卻糾結起來。

這個場合下,請來的一定都是聞羽棠信任且熟悉的老朋友,彼此知根知底有意向讓子女強強聯合。這種人際關系通常要辛苦經營數年甚至十幾二十年,他不能讓媽媽當衆丢這個臉,只好硬着頭皮轉身,打開後院的門。

聞羽棠轉身,酒紅襯衣黑色包臀裙,頸間戴一圈光彩照人的澳白珠串,捏高腳杯的手指上是一顆分量十足的鴿血紅寶石,與杯子裏的葡萄酒相得益彰。

美中不足是粉底厚重了些,打了全身,用以遮蓋多年肝病導致的皮膚蠟黃。

“簡翛,來,這是晟景的張叔叔。”聞羽棠沖他招招手,又左顧右盼着問,“你家可可呢?剛剛還在的。”

草莓塔女孩随即被秘書帶來,手裏立刻被塞一杯香槟,聞羽棠輕輕一碰女孩的杯口,笑道:“怎麽樣,好吃嗎?喜歡吃甜品?那有空去多去我家,我家廚師做甜品可是一絕。”

“還好還好。”女孩面對長輩絲毫不顯局促,大大方方抿一口香槟,“聞總,您這顆戒指真漂亮,熒光很強,老遠就看見了。是緬甸抹谷的鴿血紅?”

“對。是你聞熠哥送我的生日禮物。”提起大兒子,聞羽棠的眼角擠出幾道魚尾紋,她擡手輕輕摩挲着頸間珠串,“這條是他去年生日送的。這麽一串攢了五六年才挑齊了珠子。”

簡翛默不作聲站在她身邊,看着她幸福洋溢的笑容,悄聲提醒她:“媽,少喝。”

她動了動嘴角,悄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有數。”

聞羽棠年輕時忙于應酬,那個年代酒桌文化鼎盛,Jane今天的成功離不開她喝下去的每一杯酒。

#VALUE!肝病早期是幾乎沒有症狀的,加上年輕,她沒放心上,早出晚歸東奔西走,忙起工作來沒有規律的飯點。就這麽作到五十多歲,身體機能開始斷崖式下跌,體檢結果一次比一次嚴峻,酒精肝導致的肝硬化接踵而至,三年前更是因為亞急性肝衰進了ICU,險些喪命,直到今天也依舊沒能恢複,166的身高,體重只有九十斤出頭。醫生警告她代償期肝硬化不可逆,若再不好好治療保養會随時危及生命。她這才覺得怕了,開始吃藥戒酒早睡早起認真休養,并将公司絕大部分工作交給聞熠,自己退居二線,只是運動這件事她始終無法貫徹,生活中唯一的運動就是社交性的高爾夫。

年初簡翛送了她一臺精挑細選的橢圓機做生日禮物,帶超大顯示屏,可以與手機匹配進行視頻通話,亦或是浏覽郵件和網頁,只希望她每天能拿出半小時做低強度有氧,可如今幾個月過去,機器早落了灰。

張叔叔拍拍他肩:“簡翛像老簡多些,話少,又高又帥。叔叔沒怎麽見過你,平時見你哥比較多。呵呵。”

“他啊,晚熟,也內向一些,從小就不愛跟着我和他爸。老幺嘛,公司的事更是不上心,跟他哥比差遠了。”聞羽棠捏着他的胳膊往身邊拖了拖,“他前些年在澳洲讀書,現在回來了,以後要靠你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多關照。”

“哪裏啊,聞總太謙虛了。你們老聞家的孩子個頂個是青年才俊啊。”他不自覺望向聞熠和Stella。

聞羽棠陪着笑了笑,簡翛看出她隐匿的尴尬。

生意場上的人都好面子,但誇贊他并不像誇聞熠那麽容易。

不是名校畢業,沒有體面的社交圈子,進公司不到一年自然也沒什麽值得炫耀的成就,他普通,普通到令人發指。以至于她絞盡腦汁,也只找得到脾氣好,身材好,愛運動之類的東西說道一下。

“哦對,他之前在悉尼上學那幾年,拿過那個什麽澳洲冠軍來着。那個……”聞羽棠不動聲色瞥他一眼,挎在他臂彎的手狠狠一掐,嫌棄他沒眼色,“你自己跟張叔叔說說。”

“……滑翔傘公開賽。”簡翛知道她又忘了,亦或是從沒往心裏去,畢竟這在她眼裏算不上正經事。

“滑翔傘?從飛機上跳下來那個?”

那是跳傘。

簡翛腹诽,但及時意識到長輩們一定不喜歡當衆被糾正,遂順着他的意思答:“對,跟那個差不多,都是高空運動。”

“嗯,挺不錯的,挺不錯的……”對方附和得很場面,顯然沒概念也沒興趣。

簡翛平時不愛喝酒,可幹熬着沒話找話太痛苦了,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灌,抓緊每一次機會在洗手間多賴上一會兒。

從二樓走廊盡頭的窗子往下看,聞羽棠始終笑着,不斷與人攀談碰杯,左右逢源,看似從容優雅。可她左手拇指卻不斷輕搓着食指關節,這是她生氣時下意識的小動作。

他的連續消失讓聞羽棠動氣了。

肝病最忌生氣,他只得重新回到媽媽身邊,與素昧謀面的女孩們頻頻舉杯,拼命忍住強烈的想離開的念頭,體面地度過了三個小時。

“媽。我先走了。”他換下西裝,疲憊得堪比剛跑完全馬。今天的酒精攝入對他來說嚴重過量,太陽穴突突跳。

“你回哪裏?不住這兒?”聞羽棠素顏時皮膚發黃,略顯病态。

“不了。”他搖搖頭,雖然不耐煩,卻用盡量溫和的措辭,“媽,下次別搞這些了,我不适應這種場合。”

“不适應是因為你總躲。已經24……”看到簡翛忽然擡眼,她頓了頓,意識到什麽卻也沒提,興許是習慣不對他說生日快樂,只是改口道,“25歲了,哪怕不以相親為目的,也該練一練社交能力。你準備逃避到什麽時候去?”

“不是逃避,我覺得并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選擇這種生活方式,我沒我哥那麽……”

“我從來也沒有要求你非要達到你哥哥的程度。”老板做慣了,聞羽棠生氣不會大吼大叫,她只會壓低聲音加快語速,微微昂下巴蹙眉頭,自己都不知道流露出的是怎樣居高臨下的失望,“我知道你不擅長,不喜歡。所以你以為我單獨給你介紹的女孩都是随便挑的嗎?剛剛那個蘇芮可看到了吧,人家跟你差不多大,又聰明又大方,還漂亮,這種場合下游刃有餘。你如果能跟她在一起,你不擅長的事她可以幫襯你,省多少心?可你是怎麽做的呢?你不講信用,放人家鴿子。你知道生意人最忌諱的就是不誠信。”

軟弱,逃避,好逸惡勞,玩物喪志。

現在又加上不誠信。

酒精影響,情緒不好控制,簡翛沒忍住,語氣不好:“約好的事我從不失信。但這事我從頭至尾都沒答應過,是你自作主張,永遠不聽我說話。”

“你!”聞羽棠面色一滞,嘴角微顫。

話一出口簡翛就有些後悔了,又變成這樣。

他離開家的六年多讓他們的親子關系更加疏遠,加上聞羽棠病倒,性子也變得不在從容,每每見面,都要以不歡而散收場。

在事态進一步惡化之前,他瞄了哥哥一眼,聞熠似乎早有預料,端着一盤切分好的水果走過來,一把摟住聞羽棠:“媽,Stella那麽忙,難得過來一趟,你這個當姑姑的一直晾着人家,合适嗎?”

果然,聞熠一摟,聞羽棠的氣就消了大半。她歪頭吃掉叉子上的奇異果,轉身便走,絲毫沒有要跟簡翛和解的意思。

最終又變成一出小兒子不懂事的戲碼。

聞熠有些尴尬,送他出門:“其實她生氣挺好哄的,下次你嘴巴也甜一點,順着她說。”

簡翛回頭:“哥。我很多年前就試過了,一樣的話,你說,爸說或者我說,都是不一樣的。”

聞熠否認不能,卻還是想盡辦法替他們緩和:“其實她就是着急。她總覺得自己早年忙工作對你疏忽太多,現在身體又越來越差,就想盡力替你安排好,彌補一些……”

“我知道。但是哥,她權威慣了,總覺得自己安排的才是好的。有些事我可以讓步,我回國,進公司,安安分分做事。可妥協有個限度,我不想為了親情放棄愛情,也不想為了哄她開心傷害別人。”

“哪有這麽嚴重!”聞熠拍拍他的肩,“你看我,當年她安排我跟你嫂子認識的時候我也不太接受,現在呢?其實,不論兩個人是怎麽相遇的,相親或者是自由邂逅,只要是對的人,就一定能滋生愛情。”他笑得很幸福。

“哥,我跟你不一樣。”簡翛平靜地看着他。

“有什麽不一樣……哎你等等,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簡翛大步離開沒有回頭,只沖背後晃了晃手機,“叫車了。”

酒精讓人口渴,舌面發苦,迫切想吃一口甜食。

微博提示月時寧更新了,是巴黎時裝周的花絮。視頻裏那人經過甜品店櫥窗又倒退回去,盯着裏頭缤紛的糕點發了陣子呆,最後還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簡翛莫名從這個背影中感受到一絲低落。

他将店鋪Paris Chérie名輸入查詢欄按下确認,看着結果欄四個大字,他忍不住笑了。

原來這就是巴黎甜心。

作者有話說:

誰是巴黎甜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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