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生

人生

一張何肆坐上價格不菲的SUV的照片在校園裏傳播着。

有人說，他沒有父母，親戚不管他。

有人說，他被這輛車的車主包養了。

還有人說，他是同xing戀。

這些謠言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總會有一些男生和女生對何肆指指點點。

他倒是無所謂。在産生不了實質性的傷害之前，謠言這種東西只能給在意的人帶去污名，一旦不在意，一切便如同笑話一般。

習慣了低調的何肆為了躲避注目和議論，中午買了盒飯，獨自一人來到天臺享用他的午餐。

這地方平常沒人會來，沒想到今天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栗老師？”

栗青禾轉過頭，口中吐出的煙霧遮擋住他的表情。他微微揮揮手，攪散這團煙霧：“還沒吃飯？”

“嗯。”何肆坐在臺階上，打開一次性飯盒的蓋子“老師你吃飯了嗎？”

“剛吃完。”栗青禾并沒有避諱何肆在一邊，繼續吸着煙“你一會兒打算去哪？”

何肆将口中的飯咽下才回答：“不知道。”他試探的問道“能去老師的辦公室嗎？”

“可以啊。”

“老師。你中午怎麽不回家？”何肆好奇的問道。只有這個時候，他看起來才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

“回家還怎麽陪你？”栗青禾眼底含笑，輕松的和他開着玩笑。

“老師，你怎麽都不問我中午為什麽不回家呢？”

栗青禾從善如流：“你為什麽中午不回家呢？”

“因為能在天臺和栗老師聊天。”何肆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

原來他也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麽枯燥。

栗青禾那好看的手指尖夾着煙，輕輕笑了起來。

這麽長時間一直緊繃的何肆，終于放下身上的枷鎖，跟着笑起來。

“栗老師。”何肆忽然有了傾訴的ｙｕ望“你很像我爸爸。”

栗青禾果然如同他猜想的那般，是一位很好的聽衆。

“您和他一樣，都是很溫柔的人。”何肆低頭凝視着自己的中午飯“可惜他去世了。我還挺喜歡他的。”伴随着栗青禾的微微嘆息，他繼續說道“爸爸去世後，媽媽把我接走了。我現在是和她丈夫的兒子一起生活。”

漸漸的一段話，既講清楚了他的身世，又解釋了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謠言。

“我每天中午都在，你每天中午都可以來找我。”栗青禾的話比任何安慰的言語更能撫慰何肆的心。

他期許的問道：“老師，我能成為您的朋友嗎？”

“我以為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還有一年高考，時間遠比你想象快得多。”栗青禾望着遠處藍天上的朵朵白雲，煙霧袅袅之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清“所以沒必在意他們的言論，用不了多久你會脫離這片泥沼。”他轉頭看向何肆“你知道嗎，在今天之前，我只覺得你是個乖巧的好學生。今天之後，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想象當中內心更加強大。那些中傷你的人只是在嫉妒你，他們永遠無法抵達你的高度。千百年來，人類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神壇的事做的并不少。既然你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就沒有強融的必要。總有一天你回頭看這一切，只會覺得倍感可笑。”

何肆的心裏頓時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填的滿滿當當，一絲縫隙都容不下。

“我的名字是我媽媽起的。”何肆捏緊了手中的筷子“我爸爸是同xing戀，可他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初心，組建了家庭，并且和媽媽有了我。她恨我，她認為同xing之間的愛戀是一種放肆，不加以管束的行為。所以我叫何肆，是不應該存在的孩子。”

“這是誰對你說的？”

“媽媽把我接回去以後講的……”何肆不敢擡頭。沒有人會希望看到自己的至親對自己厭惡至極，尤其這位女性是何肆在腦海裏幻想過很多次的媽媽。

栗青禾笑着搖搖頭:“我覺得不對。這個‘肆’是一種美好的祝願。希望你以後無拘無束，肆意的享受屬于你的燦爛人生。”

何肆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

“你的人生漫長，且充滿了光明。”栗青禾輕柔的撫摸着何肆的頭發“千萬不要為了眼前短暫的阻礙而耽誤你前進的步伐。”

這句話何肆想他會永遠記在心間。每當人生低谷，每當痛不欲生，他都會把今天這個場景從記憶深處翻找出來，仔仔細細的回味一遍。

可往往不理睬反而會使那些壞心的人變本加厲。

何肆像平常一樣進入廁所隔間，正打開隔間門，背後有人猛的推了他一把，他不得不扶住牆壁穩住身形。緊接着，一大桶冰水兜頭澆下。

北方十月的尾巴，即将邁入十一月的天氣，不再如同之前那麽暖和。何肆整個人被淋濕，凍得瑟瑟發抖。他轉身推開隔間門，可外面惡作劇的學生早哄笑的跑走了。盡管不知道是誰，不過他猜測這應該和顧秋鳴脫不了關系。

于是在班主任的課上，何肆以這幅凄慘的模樣出現，頓時引得他火起:“這是誰做的！”

沒有人回答。

“好，樓道裏有監控，別逼着我去查！”

然而還是同樣的結果。

“顧秋鳴！”

被喊到名字的顧秋鳴懶散的站起來:“不是我。”

班主任警告的用手指點了點他。

“何肆，你看到是誰做的了嗎？沒事，你不要怕，老師一定會糾正這股歪風邪氣！”

“那老師你應該好好糾正一下何肆啊！”顧秋鳴忽然道。他不懷好意的笑着“何肆他喜歡男人哦。說不定就是有誰看他不爽才這麽做的吧！”

學校裏大部分學生，甚至老師都知道那張照片，但對于老師們來說，那只是一張照片，并不能代表什麽。

“不要随便污蔑別人！”班主任嚴厲的呵斥道。

同一時間響起的，還有何肆平淡的聲音:“我不喜歡男生。”

“這件事我會徹查清楚，誰做的惡，最好給我小心點！”沒抓到作惡的學生，班主任也只能對全班批評教育一頓後，特批何肆回家換衣服。

趕在栗青禾的課開始沒多久的時候，何肆回來了。

“報告。”

栗青禾擡眼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何肆，讓他進來了。

他掰斷了新的粉筆，習慣性的夾煙一般的夾着粉筆，随口問道:“聽說你們很讨厭同xing戀，為什麽？”

有的同學回答惡心，有的同學回答奇怪，還有一些同學根本不在乎。只有顧秋鳴故意道：“老師你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難道——”他故意拉長聲音“老師你也是同ｘｉｎｇ戀？”

面對他話裏的小心機，栗青禾微微一笑：“你很在乎我的事情？可是我感覺你一直不怎麽喜歡語文課。希望這次考試你能給我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他頓了頓“我想你們班主任應該對你們講過一些大道理，我這裏就不再贅述了。總之，你們還有半年左右的時間就要邁入高三這一緊張的學習階段了，與其把空間時間用來作弄別人，嘲笑別人，不如放在學習上。反正無論這個人如何，一年半的時間轉瞬即逝。”

一個女生忍不住吐槽道：“怎麽連栗老師也開始說學習的事了？”

栗青禾無奈的笑道：“你們是學生，不和你們談學習談什麽？”

大家哄笑起來，那個說話的女生情不自禁的紅了臉頰。

“好了，上課吧。”栗青禾轉身開始寫板書。

或許只有何肆知道，栗青禾提起這個話題，是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