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回來了

農歷七月初八

宜:祭祀 普渡捕捉

原茵把手裏的白菊輕輕放到碑前,退後一步,垂下頭,端端正正鞠一躬。

然後站直,看着眼前的高大白石碑。

石碑上幾個大字紅得比血還鮮豔:

江野平烈士永垂不朽

江叔叔那張英俊硬朗的臉定格在黑白照片裏,笑得和初見她時一樣燦爛。

石碑下好幾個碩大花圈,寫着各單位名字的白色條幅随風輕揚,再下頭是一簇簇鮮花。

顯得原芳菲和她獻上的白菊那麽的單薄。

她沒想到回江城的第二天,原芳菲就會帶她來給這位差點成為她繼父的人掃墓。

畢竟,她們母女在江家大院呆的那三天并不愉快。

連帶着她對江城這座城,都沒有一點好印象。

關鍵是,原芳菲帶她來就算了,還帶着最新一任丈夫鄭民科一起來,她就真的……十分感嘆大人們情感的複雜性了。

此刻原芳菲正和鄭民科坐在陵旁的長椅上喁喁私語,偶爾擡手抹抹眼角。

原茵能猜到她在說舊事。

原芳菲是個溫柔天真又多情的人,對每一任情人或者丈夫都充滿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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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她這個女兒也是。

原茵幽幽嘆了口氣,對原芳菲說了聲,“我到山頂轉轉”

轉身往石梯上走去。

“六點前下來!”身後傳來原芳菲的囑咐。

原茵拾級而上,偶有行人游客擦肩而過,目光都落往她身上。

走了一段,她看竹林中出現一條斜斜徑直往上的碎石小路,覆着零星雜亂的竹葉,顯是少人經過,便拐了進去。

午後下過一場雷陣雨,林中雜草密集,路旁的草葉挂着水珠,還濕漉漉的。

走出竹林,四周花木更加蔥茏,被雨水洗得幹淨又蒼翠。

原茵擡頭看了看,山頂就在眼前,看來這條小路選對了。

五分鐘後,原茵站上了山頂,迎着滿面江風,擡起胳膊伸了伸懶腰。

忽然“噗”一聲輕響,從旁邊傳來。

不遠處地勢稍低些的一片高大樹林前,有一個人。

他背對着原茵,穿着牛仔褲,卻……裸着上身。

該不會是變态吧?

原茵下意識躲到一棵樹後,見那人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完全沒發現她的存在,又忍不住探頭看去。

身型真……帥,堪稱完美。

那人個子很高,肌膚看起來很年輕,比小麥色略淺,透着健康光澤,又顯得很幹淨,充滿朝氣。

寬闊的後背上全是汗,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汗珠閃着光從線條流暢的背肌上垂下,流過結實又緊致的細腰。

原茵第一次感受到男人肌肉帶來的神奇荷爾蒙沖擊。

他下身穿着條牛仔褲,腿長驚人,皮帶下的臀線明顯,挺翹而圓潤。

原茵目光掃過,停了片刻,再挪開視線。

“噗”,又一聲響。

原茵看到了男人手中握着的東西——彈弓。

光着上身在這兒玩彈弓?

又看了會兒,發現不對,這人好像,不是在玩兒。

他面前不知道是什麽樹種,非常高大,樹冠上開着藍色的花,在夕陽下像一團一團藍金色的雲彩,輕盈飄在枝葉間。

他每次一擡手,都有一朵藍色的雲慢悠悠飄下來,像一朵朵藍色蒲公英。

原茵有些驚到,那藍色花團要整團掉落,一定是連着樹枝的細細莖幹被打斷才行。

這麽高的樹,這麽遠的距離,這人的彈弓竟然有這麽厲害的準度和力度?

而且他兩只手臂各綁着一個碩大沙包,看他擡胳膊時很累的樣子,應該很沉。

由此判斷,他這更像是一種訓練。

參加彈弓比賽嗎?

當天空變成粉紫色時,終于成功把原茵的視線引開。

夕陽接近江對岸的山頭,一天之中最美的黃昏時分降臨。

遠處隔了一江水的山城樓房錯落參差,有白鴿或是江鷗,在粉的金的紫的雲彩間成群結隊飛過。

帶着魔幻的美!

等紅橙子似的太陽落入山後,原茵轉身下了山。

江燃看着最後一線夕陽消失,摘下沙包,随意往邊兒上一扔,彎腰撿起草地上的黑t,利索地穿過頭頂套好,再收起彈弓,邁開步子下了山。

遠遠的,看見老爸的陵園前走出來三個人。

領頭的是牽着手的一男一女,後頭跟着個高高瘦瘦的少女。

他眯起眼盯着三人背影看了看,很陌生。

今天是老爸的忌日,來掃墓的很多,或許,是熱心市民或游客吧。

他走進陵園,來到墓前添最後一炷香。

一低頭,發現一束清新的白菊,菊瓣中插着張卡片,上頭赫然用鋼筆寫着:願你在那個世界安好。

落款:原芳菲。

原--芳--菲!

江燃猛地擡起頭來,回頭愣了三秒,撒開腿就急沖出去。

還在半山腰上就看見了剛剛三個人到了山腳的馬路邊。

“原茵!”江燃大喊了一聲。

那三人來到一輛黑色轎車旁。

“原茵!”江燃三步并兩步往下跳,恨不能長出翅膀飛下去。

三人上了車,車輛緩緩啓動。

“原茵!”江燃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去。

轎車沿着山路越走越遠。

原茵剛剛按下車窗,就仿佛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擡眼往山上看去,暮色四起,山只是幽幽沉靜的山。

江燃回了家,正好碰見李宜娟女士妝容精致拎着LV急匆匆要出門。

“回來了?替我燒香了吧?去看他的人多嗎?”

李宜娟像在問不相關的人,也是,江野平對他來說,早已經是不相關的人。

江燃默默點了點頭,沒多說。

李宜娟換上高跟鞋,“你爸……”

完了又覺今天這個日子跟江燃用這個稱呼不大好,改了口,“……你段叔今天釣了三條野生江團,阿姨做了醬香和泡椒兩種口味,你跟弟弟自己吃吧啊!”

江燃轉過身沖着她背影喊了一句,“媽。”

李宜娟回過頭,“怎麽?”

“以前。”江燃抿抿嘴唇,“我爸。”

他着重強調了“我”字,“……後來準備娶的那女的,姓原的,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李宜娟“嗤”一聲笑了,“那狐貍精掃把星?我怎麽會知道?!”

她往前沖了兩步才又停下,狐疑道:“你問這幹什麽?”

江燃搖搖頭,“沒什麽,就突然想起來了。”

他目光落到桌上,那是一盒喜糖,呈喜冠造型,最上頭一根棒棒糖,包裝紙上是一個大眼睛小女孩伸出粉色舌頭的饞樣。

不二家的牛奶味棒棒糖,三年前,江城還買不到這個牌子。

李宜娟順着他的目光,“噢”了一聲,“隔壁鄭叔調回江城音樂學院了,還帶回來個老婆,剛結婚,這是思遠送過來的喜糖,回頭我備份禮你送過去。”

“不去。”江燃毫不猶豫回絕,抽出那根牛奶味棒棒糖往樓上走去。

“嘿你這臭德性,有思遠一半聽話就好了你……”李宜娟一邊罵一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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